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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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厢情愿，芳心暗许；妄想走近，最伤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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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晌午，毒辣的日头惹得人心生烦闷。在沐园狭长的廊子，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急匆匆地跟在一妙龄少女身后。少女穿着一袭浅色长裙，步子虽快却也沉稳，只能见那鹅黄裙袂因脚边生出的风而微微摆动。
“小姐，您先别生气，事情或许不是你想的这样，我觉得老爷他不至于。。。”
“我不生气。”少女倏然停下脚步，细眉灵动，在额骨处翘起弯弯的弧度。
“我就想问问老头他是不是昏了头了，无缘无故帮我定亲不说，现在还择了日子只等我嫁过去。”她眯着眼睛，虽是笑着但仍能感到一丝冷意，“若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人，就让他自己披嫁衣去。”
说话的女子正是衿陵木材大户杨霄的千金，杨菡之。
杨家世代经营木材买卖，到杨霄这代生意已然做到很大，而杨霄又是独子，这担子自然就落到他肩上。
杨霄为人爽快利落，他乐于接受外来新事物与新思想，又一直喜好与外国商人往来合作，对儿子教育也颇为开明。杨守之十四岁时便被杨霄送去国外留学，这在当时的衿陵也算是个传奇。
杨霄平日十分低调，可对爱女杨菡之的宠溺却是衿陵坊间津津乐道的事。杨霄的妻子叶氏身体不济早年便过了世，而他也一直深觉忙于经商而忽视了对女儿的照顾，便竭尽所能地想给杨菡之世间一切最好的东西。他曾在杨菡之十五岁那年，费了不少物力财力，将大宅后院引来流水，砌起石桥，种上小荷莲叶，赋予小园如同温婉江南水乡般的秀美景致，并取女儿名字中的“木”、“水”来为之命名。连守之都说，姐姐就像天仙落入凡尘的眼泪，被爹拾去，便捧在手心中不舍得放下。想必也是杨霄把对夫人的思念寄托于杨菡之，将每一寸相思化作对她的爱怜，好似永远都不与夫人分离。
所以为菡儿配予一位良婿，也便成了杨霄一直惦念的紧要之事。
其实杨霄心中早已定了人选。
在衿陵唯有一人为杨霄所欣赏。若真要将女儿托付予他，虽是不舍，也算能放了心。正值少年也在婚配年纪，娶一房贤妻正是当时，于是杨霄就背着杨菡之把亲事给定下，只待她笑意盈盈地穿上嫁衣。
“爹，我不嫁。”
杨菡之不徐不缓地走进书房。杨霄正在审阅账簿，也没有放下笔的意思。倒是那一直跟着杨菡之的小丫头不敢进屋，只得立在门口探头看着。
“嗯？又是谁这么快就把消息传到你那儿啊。”
“那您这话的意思，可还想瞒着我就把我嫁了了事？”杨菡之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愠色。
“爹又不会害你。”杨霄依旧不着急，声音缓而坚定，“爹给你挑得夫婿一定是最好的。”
“那是对您来说最好的，”杨菡之也不由提高了声音，“您让我读那些灌输新式思想的书，您明明知道我想要的是自由恋爱自由婚姻，您自诩是个开明民主的父亲，而您现在又莫名其妙把我许给一个陌不相识之人，沿袭旧社会陋俗婚姻的恶习，您。。。您自己的书都白读了！”
“菡儿！”杨霄终于抬起头来看着杨菡之，“现在这般牙尖嘴利，看来真是把你惯坏了。”
“您又想扯开话题，”杨菡之轻咬嘴唇，“反正我不会嫁给素昧平生的人。”
“好。我就说给你听许得是哪家少爷。”
“不听。哪家我都不嫁。”
“真不嫁？”
“不——嫁——”
“哪家都不？”
“哪家都不。”
“好吧，爹也不逼你，现在就去莫家退亲。哎，可惜学卿差点就成我女婿了，可惜。”
学卿。
是莫学卿。
杨菡之一怔，心立刻柔软下来。
莫学卿这个名字是杨菡之在很小的时候就被植入记忆里的。
莫家是衿陵的“香料龙头”，而莫学卿是莫家最小的少爷。他不过弱冠年纪便博学多识，才华横溢，待人处事又温和谦厚，在衿陵城，那些挥霍无度的纨绔子弟连他的毛屑都够及不了。虽说生在城中最大香料总行，但他却丝毫未沾染上经商之人的暴利气息，举手投足间尽是淡泊冷清。杨霄也常对杨菡之提起莫学卿，说起他来也不吝赞美之意。
潇洒翩翩少年郎。
许是在那时，这不平凡的少年就已深深种入杨菡之心中，再也不曾离开。
杨菡之第一次见到莫学卿是在沐园。彼时杨菡之并不知道，她会在这方天地中度过最明媚的青涩年华，也是在此遇见了她一生的劫。
只记得那日天朗气清，她独自一人坐在池边偷偷脱了绣鞋，光脚触水玩乐正在兴头时，杨霄忽就踱步进了沐园，身旁还跟着一位清秀少年。
菡儿，你又在搞什么稀奇事了？
杨霄一句话把她惊得倏地起身，一抬头便与少年撞个满怀。他的手顺势扶住她摇摇晃晃的身子，温柔地叮嘱她小心一些。
杨菡之悄悄望向少年，又见自己光脚站立又略显狼狈的样子，一时无比想将自己藏匿起来。
后来她才知道，这清秀少年竟是衿陵城香料大户莫家的四少爷莫学卿。莫家的香料与杨家的木材在生意上一贯有所往来，而此次莫学卿会来家宅，是为了代替他因商务远行的二哥与杨家敲定檀香木雕展览之事。
杨小姐，你好。
莫学卿笑着向她伸出手，出于礼貌地轻握一记。
温润如玉。
他也只跟她说了这一句，之后并无更多言语。可她却记下了他的所有。一想到他，便会有一种酸涩滋味涌入她的心尖儿，过后又会渗出一丝甜意来。她甚至亟盼自己能快些长成深闺淑女，等待着能以匹配他的姿态盈盈地走入他的生命。
人生若只如初见。于杨菡之之而言，从此便无更美的邂逅。
“怎么，现在不跟我谈什么自由恋爱自由婚姻了？”
“也不觉得我书白读了？”
杨霄这时反问起杨菡之，惹得她羞红了脸。
“爹。。。您，您戏弄我。”
“哟我可不敢戏弄我丫头，瞧瞧刚才，你这张小嘴利索的。”
“爹——”
“好了好了，别打扰我查帐，去吧。”杨霄“赶”着杨菡之出去，嘴角却得意地快扬上天了。“你这点小心思我还看不透啊。哼哼，你可是我生的。”
“斗不过您，我走。”杨菡之出屋不过三步路又转身回来。她纤细的手指随意扒拉住门框边沿，探出脑袋，只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看着杨霄，浅笑嫣然。
她唤，谢谢爹。
1905年春。杨菡之正式嫁入莫家。
犹记得，那日大红花轿，凤冠霞帔，迎亲的队伍沿街走了三里。上天眷顾杨菡之少女怀春时的美梦，送予一个似是完满的结局。
可谁又能知晓，这美太凄，也许终不能敌过宿命。
已近深夜，婚房内红烛温馨。
忽然“咔吱”一声，木门一下被人推开。杨菡之推想是宴席已散，莫学卿终于能站至她跟前。杨菡之寻思他离她越来越近，一抬手便可掀开喜帕，不禁羞涩闭眼，又是欣喜，又是害怕。
今宵良辰美景，而莫学卿迟迟未有动静。杨菡之等啊等，却是什么也没发生。直到她微微抬眼，笼罩在喜帕下的红仿佛都变得暗淡，不见着她的光亮。
“你我结成夫妻，这并非我所意，却已是事实。既是父母之命难违，往后人前你我相敬如宾。”
莫学卿冰冷的唇畔缓缓吐出不带一丝一毫温度的话语。
“我不会碰你，今晚我回书房睡。”
杨菡之一句一句的听着。
听着他转身离去的脚步声，听着关上木门的吱吱声，听着自己的梦破碎入地的声音。
啪嗒。一滴泪浸染在她的喜服上，悄无声息。
泪落无声，唏嘘不已。原以为的相思相亲，竟只是繁华梦魇，破碎支离。
自那天起，莫学卿成了杨菡之的夫君。
这是衿陵城的一段佳话。门当户对，明媒正娶。
可或许莫学卿从未了解。自打于沐园相遇的那刻起，杨菡之今生所愿便是成为他的妻，从此与他举案齐眉，依偎白头。而他却痛恨于她的梦，偏执地将自己禁锢在“买办婚姻”的枷锁里，不予杨菡之许下幸福的权利。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