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菲尔夏日》独木不成林

57、含苞花枝

　　似乎是转瞬间，欣欣盎然的萌芽绿意变成五颜六色的含苞花枝。春天急促而去，夏日飘然而至。夏日来得热烈，似乎一夜间，街头巷尾都是穿着短裙与罗马靴的漂亮姑娘与短袖衬衫马球中裤的英俊小伙。英国四季不算分明，寒冬与盛夏往往能出现在一日之内，须得仔细观察，才能发现细微差别。

　　谜底便是天际上飘荡幽游的云朵，秋冬两季，云朵连绵不绝，高而阴沉，浅灰色的云彩中夹带着大量水汽。而春夏两季，特别是进入到夏季，云压得很低，似乎垂手可得，云彩形状更像是卡通片或者超级玛丽里的云朵，洁白松软造型各异，将碧蓝天空装点得颇有童话色彩。当李汐下了地铁随人流涌上街道，蓝天白云绿树野花这般自然平常又格外舒美的景色跃入她眼眶。

　　经历过冬的萧索春的含蓄，终于迎来春日，迎来了无法用笔墨形容勾勒的梅菲尔夏日。

　　今日早些时候，李汐递交辞呈，一个月零八天之后，她将告别工作将近七年的杂志社，正式出道成为一名演员。卡箩过分热情的拥抱与华而不实的惋惜之词仍令李汐微微红了眼眶，她曾经以为，梦想远去，自己只能在杂志社里日复一日采访名人写稿件，但命运就是在她以为一潭死水的时候发生了巨大变革。还有什么比能得到薪水的梦想更令人激动与兴奋的事情吗？

　　卡箩对李汐再度提起专访诺兰一事，这次李汐并没有敷衍了事支支吾吾，而是直截了当告之卡箩：“肖恩先生并未答应专访，但在我离职之前，我会努力请求他的许可。”李汐内心渴望着采访诺兰，为她的记者职业生涯画上一个圆满句号，但她更尊重诺兰意愿。周六深夜偶遇时，诺兰对李汐说，也许在某个时刻，他愿意告诉全世界发生在他身上的故事，但不是他仍未准备好的现在。

　　李汐对乔的专访会在二十天后出现在街头巷尾，随着付印的还有李汐写的那篇关于一夜情的豆腐块文章。即便以这期杂志作为金盆洗手之作，李汐也未有任何遗憾，毕竟关于乔的那篇文章她自觉写得相当丰满真挚。

　　出了卡箩办公室，李汐斜眼瞥见萨莎正眼里含着莫名的贼光盯着她瞧，李汐本欲无视萨莎，无奈萨莎一个箭步冲过来将她拽进女卫生间。

　　“真是好手段，李汐。甩掉本尼，和乔与诺兰暧昧不清，现在又要麻雀变凤凰出道了？”萨莎语中带刺说道。

　　“如果我是麻雀，你又是什么呢？萨莎。你除了会怨天尤人，自以为是、欺负新人之外，你又真真正正做了些什么？编造与莱奥纳多的绯闻并不会让别人尊敬你，相反，只会让人觉得你既可笑又可悲。”李汐甩开萨莎，推门正想离去，却被恼羞成怒的萨莎按住肩膀。

　　“我讨厌你，李汐。你只是个穷兮兮的黄种移民，你有什么资格站在我的国家土地上指责我？”萨莎激动地加大手上力气。

　　李汐毫不犹豫直接转身重重推开萨莎：“你的土地？你是女王陛下还是首相大人呢？萨莎，当一个人只能靠歧视他人国籍种族而填补内心缺口获得某种优越感的时候，已经不是可怜可悲可以形容，那个词怎么说来的？人格缺失。我一直以为，你不会降到这种程度，显然，我对你的估计过于乐观。”

　　目送着李汐远离身影，萨莎恨得咬牙切齿，为什么一贯被自己压迫欺侮的李汐会时来运转一步登天？萨莎不服气，不光不服气，嫉妒与恨意令她大脑如同燃起熊熊烈火，她要报复李汐，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无法眼睁睁看着这个中国姑娘飞黄腾达。

　　该如何施加行动？萨莎几乎是一瞬间有了答案。她脸上泛起一层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她会让李汐为刚刚所说的一番话付出代价！

　　下班后，李汐吻过好友吉玛面颊，匆匆聊上几句闲话便挤上地铁。六点一刻，她来到中国城，在文兴酒家吃了双拼饭填饱肚子之后，她背着塞满排练物品的MANSUR GAVRIEL棕色抽绳皮革单肩包直奔排练剧场而去。

　　因气候温暖，阳光明媚，李汐也应景换上一条Tory Burch的春夏款竹节罗缎连衣裙，甜美柔和的印花布料宛若马奈笔下画作。今年印花风大盛，Gucci等纷纷推出复古印花风格连衣裙，这条TB的裙子便是好友露娜作为给李汐惹了诸多麻烦的谢罪礼物，于周三清晨由快递送上门来。

　　当李汐自员工入口进到后台，她见到三三两两员工姑娘聚在自己的更衣室门外，指指点点似在说些什么。她快步走上前去，见到不大的更衣室内堆满了粉红色的百合花。李汐一怔，自觉这场面不会是诺兰搞出来的，但若不是诺兰，那只剩一人喜欢这种大手笔的破费……

　　该如何辗转又明确地告知乔，自己已有心上人，请他不要如此这般追求？李汐一时没了主意，她双脚如同钉在门口，进退维谷。倒是一个女声突然传进她耳朵，令她没有心理准备地吓了一跳。

　　“乔何必如此破费。”安妮一脸假笑搂住李汐肩膀，语调轻快但不含任何真实情感的对四周围观姑娘说：“我和乔是老朋友呢，他知道我最爱粉红百合，便买了这起码几百枝送给我，也算是有良心。”

　　呃？乔送花给安妮？这什么状况？李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待她眼睁睁看着安妮驱散围观群众，又重重合上门之后，她才回过神问：“安妮，你和乔？”

　　“怎么？吃醋了？”安妮冷笑说道：“我可是好心帮你解围，难道你想让他们知道这花是乔送你的？就这么迫不及待开始炒作与乔的绯闻？不怕令诺兰伤心？”

　　“你到底在说什么？”李汐警觉地盯着安妮。

　　“我说什么你心知肚明，李汐。”安妮抬手摘下一朵百合，低首轻嗅着：“给你一个忠告，成为一名演员不仅仅是靠演技和歌声，配合宣传是非常重要的事儿。如果你过分抵触乔，记者们不是傻子会看得清清楚楚，破坏宣传计划，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重用你？李汐。才华这东西，娱乐圈里谁没有呢。”

　　李汐默不作声地瞪着安妮，她心知安妮说得没错，韦伯一心想要炒作她与乔的绯闻，过度拒绝只会惹恼韦伯，对自己还未出道的演艺事业没有任何好处。但配合与乔假恋爱这种事，李汐实在是接受无能。

　　“适才你为何要帮我撒谎？”李汐扬起眉问道。

　　“我不是为你，我是为了诺兰。”留下这句话后，安妮头也不回冲出更衣室。是错觉吗？李汐觉得安妮脸色相当之差，没有血色的惨白面孔与遍布红血丝的眼睛，这与柔丝电话中提到的安妮吸毒一事应该有关吧，李汐暗暗想着。

　　安妮前脚离去，乔后脚便推门进来。真是繁忙的晚上……李汐无奈地暗暗自嘲道。

　　“你答应过我，周六晚上会打电话给我。”乔随意拉开椅子，坐在李汐身边问道：“我等了一夜，始终没有你的来电，李汐。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但显然我在你心中什么也不是。”

　　李汐沉默无言，她并未忘记致电乔一事，她只是不想让事情更加复杂，或者说她找不到如何拒绝乔心意的方式。李汐从乔的身上获取过温暖与友谊，这也是李汐想要回馈给乔的东西，但除了这些，乔想要的东西恰恰是李汐无法给予的。

　　“乔，我希望我们一直是好友，也仅仅是好友。”李汐斟酌良久缓缓对乔说道。

　　“这算是直接拒绝吗？”乔露出一丝痛苦神色：“汐汐，他不适合你，这不是明智的选择。诺兰的身边有安妮，而你永远也不可能赢过安妮。”

　　“乔，别让你自己和我感到难堪，你不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李汐别过脸，望着满屋香气四溢的百合：“爱情不是战役，赢和输之间没有明确界限。爱情而不是选择题，理智的天平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用处。”

　　“如果你拒绝我和传绯闻，很可能会影响到你之后的演艺事业发展。”乔谨慎地提醒李汐道。

　　“我不会去主动配合。”李汐斩钉截铁告诉乔。

　　“很好，李汐。”乔抿抿发干的嘴唇，有些生气地说：“你想怎么做随你的意吧。”就在乔要拂袖离去之时，李汐轻轻地拽住乔的胳膊。

　　乔一脸诧异瞧着李汐，李汐缓缓从单肩包中掏出一叠厚厚的文档递给乔。

　　“这是之前每次排练的记录，都是排练后我凭记忆写下的笔记，包括走位顺序与剧情理解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希望能对你赶上大家的进度有所帮助，乔。”

　　乔捧着李汐赠与的文件夹，他低下头默不作声翻开第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李汐的手写笔记。不光如此，所有关于魅影的段落李汐都用荧光笔标示出来，并且还贴上了不同属性的贴纸便于查找。起码二百页的笔记，要花费多少心力才能完成？

　　“这是你为我做的？”乔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地问道。

　　“嗯。我本来答应找时间与你排练，但……总而言之，我希望能帮到你，乔。”李汐对乔微微一笑。

　　乔不知所措地点点头，就在刚才他还在心中隐隐怨念李汐对他的冷漠与无情，但手捧着文件夹，乔终于感受到李汐的真诚心意。他应该说点什么，道谢啊之类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喜欢上一个人，怎么可能轻而易举说放弃呢，如果放弃得那么迅速，也就不可能是真的喜欢。乔能做的，只是将文件夹抱在怀里，低着头沉默不语。

　　李汐的更衣室内一片沉寂，诺兰的更衣室内则截然相反。安妮翘着二郎腿，坐在转椅上晃悠着：“诺兰，你未来这一个月多的日子不会太好过呢。”

　　“如果你远离毒品，我想我会很容易度过的。”诺兰乜了一眼安妮，若不是义演时间将近，加上安妮痛哭求他，诺兰早在上周日便将安妮送到戒毒所去了。安妮告诉他，她最近总梦到泰森惨死一幕，令她痛苦万分，这才复吸毒品。诺兰无言以对，每每安妮用泰森做挡箭牌，哪怕诺兰心知肚明，也没有反驳的勇气。

　　如果说没有遇到李汐，诺兰可能会继续麻木地忍受安妮的精神折磨，但现在情况似乎不同了。他第一次想要去改变现状，他有责任去照顾安妮，但不是溺爱安妮，不是视而不见安妮的斑斑劣迹，如果好友泰森活着，他绝不想看到亲妹妹如此堕落。是李汐帮诺兰想明白了这件事，也是李汐教会诺兰，爱一个人不是挡在她面前遮风挡雨，而是与她肩并肩接受暴雨。

　　义演结束之后，诺兰会将安妮送到戒毒所，不光如此，他还想告诉全世界，他曾经犯下的错，无论能否得到影迷和公众的谅解，他都要这般做。如果有可能，他希望李汐会是写下这篇采访的人，因为诺兰只相信着李汐一人。

　　“一屋子粉红色的百合花，任什么姑娘也会心动吧。”安妮言语挑拨道。

　　“李汐不会，也不需要。”诺兰没做考虑脱口而出：“如果她喜欢花，我买下一个花店送给她又何妨。并且百合花不是她最喜欢的花……”诺兰想到李汐身上那清幽迷人的玫瑰香气，进而勾起了他对李汐双唇的思念。

　　安妮没有接话，她眼中泛着冷光，心中暗暗数着数字，还有五十秒，成批狗仔队就会冲进她和李汐共用的更衣室，拍到李汐和乔立在满屋百合花中，任谁也知道第二日头条的内容。这些狗仔队，可是‘得到’导演的许可入内拍摄呢。

　　诺兰，你将如何对李汐解释？又该如何面对即将铺天盖地的李汐与乔相恋绯闻？安妮兴奋地咬着手指甲，直勾勾盯着诺兰的脸。

　　五十五秒之后，巨大嘈杂的声音传进诺兰的更衣室，他冲出去一探究竟，安妮得意地跟在诺兰身后。

　　大批记者涌在李汐的更衣室门前，闪光灯连成一片宛若白昼。诺兰推开几个记者挤到门口，他看到李汐略微惊恐地站在穿衣镜前，乔侧身挡在她身前，正大声说着拒绝拍摄之类的废话。

　　诺兰不用多想也知道明日头条会写成什么样子，他该怎么办？是解救李汐于狗仔队的魔爪暴露他们二人相恋的事实，还是忍住火气立在一旁任他们疯狂按着快门？违背韦伯意愿破坏炒作，对李汐的刚刚起步的事业会不会造成重大影响？他想要保护心爱的姑娘，更想保卫李汐的梦想，两难的境地第一次令诺兰没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