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贝壳和人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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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馆的时间就好像停滞了一般。
店主从未离开过这个狭小的酒馆，像是他的整个生命都耗在酒馆里了。
在没有客人的时候，除了擦杯子之外，他偶尔还会看一些不知道从哪儿拿来的书，或者给自己做一些看起来味道不错的饭菜。
今天他手里就捧着一本装订精致的厚厚的书，封面上用花体字写着《安徒生童话》。
现在他正看到《海的女儿》这一篇。
在某些位面中，这本书和这个童话像是某些常识一样流传着。这些故事由父母讲给他们的孩子，又由孩子讲给他们的孩子。
“唔，人鱼吗……”店主好像很有兴趣似的捏着书页，“我有一种预感，某个与这篇故事有关的客人就要到来了。”
插图上的美丽人鱼正在迎向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她的身体边缘已经虚化，开始变成泡沫了。
正当店主要翻到下一页的时候，叮铃一声清脆的铃响，预示着一位新客人的到来。
店主将书签夹好，把书随意地放在柜台上，随即站起身摆出了营业用笑容。
走进来的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她的年纪看起来还不大，脸颊带着些许稚嫩和婴儿肥，但这丝毫不阻碍她的美貌，反而让她多了几分天真娇憨的美感。她穿着繁复华贵的礼服，裙子上缀满了层层叠叠的蕾丝花边，走动的姿态轻盈而美丽，就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
女孩的眉眼间带着浓浓的悲伤和哀愁，眉毛微微皱着，像湖泊一样的蓝眼睛里满是淡淡的阴霾。
【她的皮肤又光又嫩，像玫瑰的花瓣，她的眼睛是蔚蓝色的，像最深的湖水。】
“欢迎光临，美丽的小姐。”店主绅士地微微一鞠躬。
客人却没有出声，只是点了点头，随即敛起裙子坐好。她忧郁地看着店主，小巧的嘴巴微微张着像是想要说什么，但最终也没有任何声音从她的喉咙中发出来。
“原来如此。”她什么都没说，店主却好像懂了什么一样。他直接拿出一个红杯，嘴里嘀咕了一句什么，透明的液体就从杯底涌现出来。
店主将它推到客人面前，示意她喝掉它：“情况特殊，我就给您一杯优待好了。”
客人有些疑惑地盯着杯子看了一会儿，最终迟疑着将杯中的液体喝了下去。
在她喝尽最后一滴残余的一瞬间，淡淡的莹白光芒从她的咽喉处散发出来，闪了三下之后才消失散去。
客人试探着发声，她成功了。
“您……您好……”本因为太久没说话而有些干涩的嗓音很快就变得悦耳起来，她带着感激之意看着店主，对他微微致意：“非常……感谢您。我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小美人鱼，嗯？”店主挑了挑眉毛，摩挲了一下放在一旁的书本。
“……是的。”客人的神情就好像什么心底的隐秘被窥见了一样，难堪地垂下了头。“我没想到……我没想到我的事情会……”
“那么，是巫婆介绍您来的吗，小公主？”
“是的……”她的头埋得低低的，“我的祖母去恳求她，她说她不能改变现在的一切，但是您……您或许……而且她还告诉我，在未来，这件事情会，会流传得……”
小公主几乎要哭出来了。
“她说的没错，或许您有兴趣看一看这本书？”店主举起书，打开夹着书签的那一页向她示意。
小公主快速地瞄了一眼，在看到那副插图的时候像被火烧着一样往后迅速地瑟缩了一下。
“不，谢谢您……我不……需要。”
“那么，小公主，您是想要回到大海里吗？”店主合上那本书放到她看不到的位置，温和地笑着说。
“我……我不知道。”小公主的神情疑惑而迷茫，“巫婆对我说，我永远得不到他，而他将娶另一位公主，我将消失……”
【“我知道你是来求什么的，”海的巫婆说。“你是一个傻东西！不过，我美丽的公主，我还是会让你达到你的目的，因为这件事将会给你一个悲惨的结局。】
“想必您的祖母和姐姐们一定付出了很多才让她说了这么多。”店主说。
小公主看起来羞于谈论这件事情，显然她的亲族为她付出的代价让她惶恐不安，她很快地接着说道：“我很迷茫……因为王子或许不是一个值得我爱的人。他对我说他爱着我，但是……”
店主显然很赞同她的话，他点点头：“如果用时髦一点的话讲，您的王子是一位‘渣男’。”
【 “是的，你是我最亲爱的人！”王子说，“因为你在一切人中有一颗最善良的心。你对我是最亲爱的，你很像我某次看到过的一个年轻女子，可是我永远再也看不见她了。那时我是坐在一艘船上——这船已经沉了。巨浪把我推到一个神庙旁的岸上。有几个年轻女子在那儿作祈祷。她们最年轻的一位在岸旁发现了我，因此救了我的生命。我只看到过她两次：她是我在这世界上能够爱的唯一的人，但是你很像她，你几乎代替了她留在我的灵魂中的印象。她是属于这个神庙的，因此我的幸运特别把你送给我。让我们永远不要分离吧！”】
【 “我得去旅行一下！”他对她说过，“我得去看一位美丽的公主，这是我父母的命令，但是他们不能强迫我把她作为未婚妻带回家来！我不会爱她的。你很像神庙里的那个美丽的姑娘，而她却不像。如果我要选择新嫁娘的话，那么我就要先选你——我亲爱的、有一双能讲话的眼睛的哑巴孤女。】
【 “就是你！”王子说，“当我像一具死尸躺在岸上的时候，救活我的就是你！”于是他把这位羞答答的新嫁娘紧紧地抱在自己的怀里。“啊，我太幸福了！”他对小人鱼说，“我从来不敢希望的最好的东西，现在终于成为事实了。你会为我的幸福而高兴吧，因为你是一切人中最喜欢我的人！”】
店主对这王子的作为心知肚明。他极力地劝着小公主，同时为自己招揽生意。
“您看，这种花心的男人有什么好的呢？”他说。“他拥抱您，亲吻您，对您许下爱语。他知道您是最爱他的，而他想让您对他的婚礼献上祝福？多么残忍的男人！”
小公主的手紧紧地抓着杯子，沉默不语。
“您为他付出了声音，忍受着在刀尖上跳舞的感觉——而他就这样的回报您……”店主的声音轻柔的，带着诱惑，而谁也不能说他是在讲着什么不好的事情，相反地，他是在劝一位马上要坠入深渊的姑娘迷途知返。“童话的结局里您在经过三百年的行善后会获得一个不朽的灵魂，但是小公主，那太难了，太难了……您的祖母养育了您，您的姐姐爱护着您，而您就要为了一个不值得您爱的人抛弃他们吗？您真的值得为了他——抛弃自己鲜花一样的生命吗？”
小公主抓着杯子的手渐渐地用力，纤细苍白的手上甚至能隐隐看见青筋。她的声音小得好像蚊子叫，似乎在进行垂死的挣扎。“但是，但是他……”
“得了，小公主。您以为自己爱他，那是因为您见到的男性太少了。”店主没听她的辩解，干脆地说道。“我应该建议您的姐姐们带您多出去见见世面，这样您就不会为一个人类的花花公子迷惑了。”
他的头一句话非常有说服力，小公主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蔚蓝的眼中阴霾渐渐退去。
“或许真如您所说的……是因为我见到的男性太少了。”她低声说。“我不应该为了他放弃自己。”
“如果您还有迟疑的话，想想您的祖母和姐姐吧。”店主说。“恋爱中的姑娘总是不顾一切……却想不到自己的亲人会因为自己有多么悲伤。”
【 “我们已经把头发交给了那个巫婆，希望她能帮助你，使你今后不至于灭亡。她给了我们一把刀子。拿去吧，你看，它是多么快！在太阳没有出来以前，你得把它插进那个王子的心里去。当他的热血流到你脚上上时，你的双脚将会又联到一起，成为一条鱼尾，那么你就可以恢复人鱼的原形，你就可以回到我们这儿的水里来；这样，在你没有变成无生命的咸水泡沫以前，你仍旧可以活过你三百年的岁月。快动手！在太阳没有出来以前，不是他死，就是你死了！我们的老祖母悲恸得连她的白发都落光了，正如我们的头发在巫婆的剪刀下落掉一样。”】
小公主的神色逐渐坚定了起来，这种光彩让她看起来成熟了许多。
“哦……看来我们的小公主做出决定了。”店主微笑着说。“那么……您的愿望是？”
“我希望回到大海。”小公主毫不迟疑地说道。“但我不希望这个方法是杀死他。”
“女孩子们总是对前男友有眷恋。”店主嘀咕了一声，他拿回那个红杯，用手指在杯子中凭空一搅，一股小小的水流就开始荡涤着洗净这个杯子。
“我需要……付出什么？”小公主问，“我知道您这种帮助都是需要代价的……”
“我比那个巫婆好得多。”店主洗净了杯子，开始拿干布擦擦擦。“我要您的贝壳。”
他看了小公主的胸部一眼。
小公主脸色微微一红，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看什么。她拉开领口的缎带，从衣服中取出一枚挂在脖子上的乳白色小贝壳。
“是……这个吗？”她疑惑地问，“我以为您会要一些更重要的什么……这是姐姐们给我的，让我带到这儿来，但我从来没想过……”您会真的要这枚平平无奇的贝壳。
“噢，没关系，这就是您的家族准备好的报酬了。显然那个巫婆还多说了不少事儿。”店主擦净了杯子，把它摆在小公主面前。“请把它给我吧，然后……”
他把红杯在桌上一顿，浅蓝色的酒液瞬间溢满了整个红杯。
“喝了它吧。走出这扇门之后，您将看到您的宫殿，并取回自己的鱼尾和声音。”
“我真的不知道要怎样感谢您……”小公主将贝壳放在店主手心，站起身来对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感谢您让我清醒过来。”
她拿起那杯酒一饮而尽，再度深深地鞠了一躬后，毫不留恋地转身向外走去。
店主在门板开合的缝隙中，看到了深邃蔚蓝的海底和人鱼族华美的宫殿一角。
他坐下来，再度翻开了那本书，从头看起了那个故事。
【在海的远处，水是那么蓝，像最美丽的矢车菊花瓣，同时又是那么清，像最明亮的玻璃。然而它是很深很深，深得任何锚链都达不到底。】
“所谓的童话，到底是什么呢？”
“我想是某个作家在梦与梦的夹缝中，思维与灵感的撞击里，窥见的真实历史的一角吧。”
“啧，这么复杂？我还是觉得不如干脆解释成为人传诵的故事因为众多人的【信】而拥有了类似神格的东西，创造了真实的世界。”
“谁知道呢……你还是快来看看这颗人鱼族最珍贵的蜃珠吧，那个老婆婆还真是溺爱小孙女……”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贝壳和人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