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爱》景葵

9、鼓浪屿

　　在厦门的第三天，朱里接到了林若的电话。
　　刚一按下接听键，林若那带着妖气的穿脑魔音就差点儿让朱里手抖摔了手机。林若滔滔不绝一大串长骂后，朱里正在苦恼该怎么办，唐泽的脑袋凑过来，慢悠悠道：“小林，徐总那单子的企划你做好了？”
　　电话那头的叫骂戛然而止，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又过了一会儿，传来一个柔柔弱弱娇滴滴的声音：“哎呀是boss啊，原来您是带着朱大画家去采风了呐，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工作重要，工作重要，拜。”
　　说完，不等朱里这边回话，立刻挂了电话。
　　朱里叹为观止。
　　唐泽笑眯眯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哼着小调继续往前走，一前一后背着两个背包外加拖着大行李箱的朱里立刻狗腿的跟了上去。
　　今天开始，他们会住在鼓浪屿岛上。
　　来厦门的第一天唐泽就买好了盖章本，做渡轮的时候很拥挤，已经被唐泽的花言巧语攻略的导游小姐一直跟在他们两个身边，叽叽喳喳的跟唐泽讨论着旅游路线和鼓浪屿上的美丽景色。听得朱里眉头紧皱，明明再过十分钟，他们就可以亲眼看到了，干嘛要现在提前听她说。当然，他完全不是被这位热情美丽的萝莉型小导游的超短裙和光裸着的背弄的心烦意乱了，他只是觉得这小丫头看着唐泽的神情莫名的有些刺眼。
　　朱里嗤之以鼻——这年头的人都太不矜持了，看到个长的顺眼点儿的，就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扑上来了，简直掉价。
　　他看着小导游的眼神不自觉的就加了些刻薄，等到了岛上，小导游找了个借口不跟他俩一起了，朱里还大为意外，问唐泽：“我以为她看上你了，怎么这么快就放弃了？”
　　唐泽笑眯眯道：“旁边有你这个黑脸金刚当门神，谁还敢找上门啊。”
　　朱里大吃一惊的挑眉：“我哪有。”他也就是有点儿看不惯她一直粘着唐泽，但他自觉没有表现在脸上才对啊。
　　唐泽笑而不语，也没解释，拉着朱里去看日光岩。
　　他们到的时候正好在正午刚过，太阳照得人眼晕。唐泽打着伞带着太阳镜还好一点儿，朱里站上去，感觉自己头顶上就是太阳，从高处望下去，白花花一片，压根儿什么景致都看不清。
　　两个人花了一下午把什么钢琴馆海底世界的景点大体都玩了一遍，朱里感觉没什么意思，和别处的都差不多，然后住进先前预订好的民宿，准备明天开始挨着一条街一条街的吃小吃。
　　出门在外，朱里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认床情结”这么严重。倒不是多么的想回去，只是很快出门在外的新鲜劲儿就过去了，他开始觉得累，想赖在民宿里不想出门，手边没有画笔在，一种莫名的焦躁感越来越明显。年轻的时候出门采风时从来没觉得过，那时他背着老沉老沉的一堆画具可以一个人去挤火车全程站着一晚上都没问题，渴望流浪的心情那么强烈，一点儿都不想安定下来，恨不得不用睡觉，把视线所及的一切都画进自己的画布上。现在的感受却完全不同了，只想有个小屋子，所有需要的画具都在手边，想起什么，随手涂抹一下，不想认识新的人，也不渴望外面多姿多彩的世界和千奇百怪的生活状态，就像是找到了自己的蜗牛壳，除了背负的这个壳的小世界，没有其他任何的想法了。
　　深夜躺在床上，床单上是完全陌生的气息。朱里觉得累得要死，满心的疲倦，可就是睡不着。脑子里纷乱的想着事情，翻来覆去就像在烙饼。关键是一转身，看到旁边另一张床上那个抱着枕头睡的四仰八叉还流着口水的人，心里莫名的很窝火，更睡不着了。
　　唐泽的睡姿有些猎奇，不过也不算睡相多么糟糕，这种一看就是睡的格外香甜的模样，非常的孩子气。
　　朱里心里挺郁闷的，到后来，干脆转过身子，盯着睡着的唐泽看。都说人能感觉到别人盯着自己看的视线，一种属于动物的第六感。朱里不是多么较真的想——我要把这小子看醒，看不醒，至少也要盯到他做噩梦。
　　深夜中，开头看不清楚一团黑，等眼睛适应下来，其实房间里的一切都挺清楚的。因为静，唐泽稳定的呼吸声听得非常清晰。开头觉得挺累的，虽然没睡着，但大概因为是躺着的也有一定的休息作用，反正后来，朱里越来越精神，反而更不困了。
　　黑暗中，唐泽本来柔和的五官显得比白天立体一些，更加精致。
　　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朱里感叹，越看越好看，想起那一夜两个人在床上翻滚，这个人被酒色熏染后带了些魅的表情，朱里忽然觉得空气有些稀薄，自己心里窝着的那团火气又回来了。
　　“不是吧……”他轻声喃喃道。
　　他有反应了。
　　天，居然对着一张睡到流口水的脸起了反应，这也太让人接受不能了。他一直觉得自己是那种能极好控制住自己情欲的人，可是自从认识了唐泽之后，他觉得自己烦躁的次数似乎有些太多了。
　　剩下的后半夜朱里都在郁闷中，睡梦中的唐泽睡的特别好，嘴角都是翘起来的。
　　第二天早上，唐泽精神很好，朱里神情萎靡。两个人已经不跟着团，不过唐泽还是约了一个当地的居民做他们的“一日导游”。小岛上是真正的风景如画，唐泽挂在脖子上的相机几乎就没离开过他的脸，咔嚓咔嚓的拍个不停。好几次朱里被他“偷袭”，听到背后有人叫自己，刚一回头，面前就是一闪，反应过来时，才知道已经被拍了。
　　已经很多年没照过相了，朱里表情僵硬，虽然唐泽都是突袭拍的，但效果一点儿都不自然。天气仍旧好的过分了，头顶上白花花的大太阳，朱里点了烟默不作声的抽着，想着自己这些年来居然真的一张照片都没拍，好像这几年的时间什么都没留下似的，但事实是，这几年的时间对他的改变，比过去的二十多年还要多的多。
　　在阳光那么灿烂的地方，他居然下意识的联想到了那件事——有一段时间里，他一直觉得自己在噩梦中，头晕、想吐的感觉，曾一度，他非常憎恶镜子里自己的脸。
　　一瞬间那种后怕般的阴影盘踞在了他的心里，他拿着烟，却迟迟没有放进嘴里。
　　发了这么一会儿呆，朱里一抬头，傻眼了。
　　人来人往的游客中，早就没了唐泽的身影了。
　　赶紧拨电话，那句不紧不慢的“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听得朱里莫名火大，狠狠的扣死，发了几秒钟的呆，就算再不情愿，也只好唉声叹气的动身找人。
　　导游只给他们留了一小时的时间，朱里边跑边打手机，唐泽那边一直关着机，他一直撑到最后几分钟才跑去集合地点，长时间不运动，这么一会儿朱里出了一身汗，赶到集合地点，发现唐泽边和导游唠嗑边啃着他带来的零食时，朱里说不清楚自己是生气多一些，还是因为发现他没迷路没走失平安无事的欣慰多一些。
　　唐泽并没有看见朱里，朱里不动声色的走到他身后，一拳头敲在那个可恨的后脑勺上。
　　莫名的非常解气，朱里心平气和道：“你在这里啊，准备上车吧。”
　　抱着脑袋的唐泽仰起头，看到朱里，惊讶的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来。
　　朱里神清气爽，也没等他，吹着口哨转身先上车去了。
　　过了一会儿唐泽慢悠悠的上来，在朱里旁边坐好，神情中仍旧带着一丝迷茫。
　　导游也跟了上来，一路朱里忽然转性般的活泼异常，和导游聊了一路。唐泽则相反的有些沉默，有几次，朱里无意中看到唐泽盯着自己的目光，有些别扭的别过头去——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唐泽好像一直在傻笑。
　　这个人表面看着任性，其实对自己非常的迁就。朱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诡异的想法。但那一刻唐泽傻呵呵的笑容，让他有点儿迷惑了。
　　海边的空气潮湿，有一种糯糯软软的感觉，天气热的很，玩了一整天，唐泽直接趴在朱里肩上睡着了。
　　分别的时候导游一直在热心的向两个人推销当地的一种菜刀，唐泽困的直揉眼睛，不想让他继续啰嗦，打算象征性的买一把把人打发了了事。朱里嘴角抽了抽，拉住唐泽，凶巴巴的瞪导游：“你看我们俩哪个像是会做菜的样子？”
　　不知道是他的眼神太凶还是他脸上的那道疤的作用，喋喋不休的导游终于被制止住，灰溜溜的抱着没推销出去的菜刀跑了。
　　唐泽还在揉眼睛：“买一把算了，我看他也挺不容易的，还要被你瞪，真可怜。”
　　朱里白他一眼：“这世上多得是需要你同情的人呢，别随便对人好心，小心没好报。”
　　唐泽忽然放下揉眼睛的手：“这是经验之谈？”
　　他的眼睛很清很亮。
　　朱里愣了一下，皱眉，一拳头砸在他脑袋上：“困了就赶紧去睡觉。”
　　唐泽摸摸后脑勺，一脸无辜，也没有生气，吐了吐舌头，真的乖乖去洗漱睡觉了。
　　朱里半天反应不过来——这么听话？真的？
　　难道唐泽真的在迁就他？
　　朱里觉得自己好像又多了个失眠的理由，不过想来想去，只能无奈的叹气——都怪自己太多心了，发生那件事后，疑心病太重，都不懂得如何去信任他人了。
　　深夜里，他听着旁边床上唐泽清晰和缓的呼吸声，有些淡淡的伤感——也许，他能学着去信任唐泽，学着……去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