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明月》夏小丢

55、对弈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皇帝前阵子瞧着一天天衰弱下去，宫中众人皆是忧心不已，可这才过了一日便大大不同了。虽然依旧脸色苍白，整个人的精气神儿确是好了不少，总算是有个人气儿了。
　　吉祥一大早的过来伺候自家两位主子穿衣洗漱完毕，这会儿见皇上气色好了许多，心下高兴，说出口的话也平添了三分喜气来。
　　“皇上，今儿个天气瞧着好，两位殿下早早地便在外头候着了。”
　　箫书忆正瞧着温青玉发呆，见他扯了扯衣襟似乎觉着紧了点便走上前去帮忙整了整领口，闻言漫不经心道，“叫他们进来吧！”
　　典型的媳妇领进门，“媒人”扔过墙。
　　温长情和箫慕卿片刻便进了殿来，两人规规矩矩地行了礼，便在下首坐下了。
　　只不过太子有太子的叫法，温长情则直接唤箫书忆父亲，叫了温青玉一声“爹”。
　　萦绕在心底的感觉还是很奇怪，但是温长情也不便直说，便安静垂目坐着。
　　箫书忆问了些太子近况，就朝中之事讲了一二，便先让太子回去处理政事，把温长情留了下来。
　　世间事有时候还是很奇妙的，这明明是至亲的三人分开了二十年，辗转流落，各自飘零，如今乍然重逢，却又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里。
　　箫书忆一向冷面惯了，说话做事从来是不带感情直指要害，从不拖泥带水。这也导致了这种暖情时刻当朝皇帝罕见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真正的八风不动。
　　而温青玉，若还是二十年前那个跳脱精灵般的少年，这种场面总能够说些逗趣的话来，既能缓解了尴尬，也会让气氛活跃起来。
　　可惜二十年的跨度实在太大，曾经鬼灵精怪的人也早就在摸爬打滚险恶求生中学会了内敛，学会了将所有感情深藏心底而面藏不漏。
　　温长情，作为这两个人的结合体，面相上随了温青玉，性子确是实打实的像极了箫书忆，冷静自持，风华内敛。
　　唯一的不同大概在于，箫书忆好比是把通体黝黑却又寒气逼人的传世名刀，肃穆之中暗含着极大力量，一击必杀，从不错手。温长情却是光华流转的软剑，平素纯良无害，一旦爆发时却流光溢彩，自成芳华。
　　只不过这把宝剑经历了少时的坎坷，早已经学会将所有光芒藏匿，性子更是被打磨的圆了棱角，失了摄人之态。
　　甚至于日子久了，显出些呆气来。
　　“可通棋艺？”
　　温青玉抿了口茶水，悠悠然问道。
　　“......知晓一二。”
　　温长情幼时跟着孟夫子学过下棋，后来孟夫子不在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便学会了左手和右手对弈，也算是个乐趣。
　　只是这些话是没必要说出来的，好或不好都已过去，没了平白的惹人烦忧。
　　那厢吉祥已经唤了人移了软榻小几在窗下，又摆上一套玉制棋具。白玉棋盘，黑白两色的玉制棋子颗颗圆润，泛着温润的光。
　　几人移步过去坐下，又有宫女上前来在一旁的小几上摆上几盘点心小吃，奉上新泡的茶。
　　温青玉却不急着摆局，淡淡向一旁道，“敖公子呢？也一并请过来吧！”
　　吉祥忙小跑着去了。
　　敖离一直守在殿外，不多时便大踏步进来了，弯腰行礼随后自发坐到温长情旁边。
　　棋局这才开始。
　　温青玉执黑子，温长情执白子。
　　人说由棋观人，一个人的走法布局往往能够体现这个人的性格来。
　　温青玉行棋有大开大阖之风，善谋略，往往能够出其不意，其棋风诡谲，看似杂乱无章却往往能够剑走偏锋一招致命。
　　相对的，温长情则要谨慎的多。善布局，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棋风平实，一旦咬定便步步紧逼，招招致命。
　　两人皆是二十岁鲜嫩模样，相貌相似犹如双生子，这般落子无风，偶尔相视一笑，默契十足，衬着窗外秋风落叶，简直要如乱花般迷人眼去。
　　“日后有何打算？”
　　“......”
　　“嗯？”
　　“...还没想好。”
　　“嗯......”
　　“......”
　　“我这般借体还魂，不过一腔执念撑着罢了，到时候人去念消，你待如何？”
　　“......”
　　温长情执子的手停在半空中，僵住了。
　　“青玉......”
　　一旁的箫书忆终是出声阻拦。
　　“乖......”
　　温青玉转过头来在箫书忆唇角飞速亲了一口，成功消音。
　　复又转过身去盯着棋局，执子落子，一气呵成。
　　明明是沉重的氛围，有这样任性妄为的爹，温长情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箫书忆也很是无语，媳妇儿这本性暴露的......
　　“且先想着吧！”
　　温青玉再落一子。
　　“......嗯”
　　温长情闭了闭眼，掩去瞬间而来的酸涩感。
　　身边的温暖唾手可得，可还是掩盖不了浑身泛起的寒意。
　　这天倒是越发的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