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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冬 ...

  •   “列车运行前方是平安里站,下车的乘客请提前做好准备。各位乘客,平安里站是换乘车站,换乘地铁4号线的乘客,请从平安里站下车。The next station is PINGANLI ,please get ready for your arrival.PINGANLI is a transfor station,,passenger can take the subway line 4….”
      报站广播的提醒下,夏哲看了看表,还有半个小时就是九点了。他想起此时此刻在家给自己做饭的春雨,不由得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从短暂的黑暗过度到明亮的站台。
      过了下班高峰期的站台上乘客明显少了大半,夏哲停稳列车,然后打开车门下来查看。一个穿着一身黑色制服,背后印着大大的“安检”两个字的女孩子朝着他飞快的走来。
      “嘿!嘛呢?心不在焉的。你今天什么班儿啊?”女孩子笑着说。
      夏哲没有看她,而是继续盯着乘客上下车的背景,说:“这趟完事儿了我就下班儿了。”然后转身上车,末了回过头,“我走了啊。”
      女孩子挥挥手,依然是笑眯眯的样子。
      又是大段的黑暗和明亮的交错。
      直到车厢里响起终点站播报的声音。

      十月底北京的夜晚开始变冷,夏哲在地铁站口掏出手机给春雨打电话。
      “喂?”春雨接起了电话,锅里的牛肉炖土豆在不停的翻滚着冒着热气,旁边的煎锅也发出刺啦啦的动静。春雨提高了嗓门,喊着:“什么?哦,今天给你做炖菜……嗯也没什么,你回来的时候买点儿水果吧,我看你冰箱里什么也没有似的……成,那你快点儿。”
      然后挂了电话。
      她把煎锅里的鸡蛋盛了出来,想了想,用红色的盘子吧,红色的好看。
      电话又响了起来,她顾不上看,匆忙打开了免提。
      “又怎么啦!”她边说边伸手去拿盘子。
      电话那头的人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后平静的说:“这么晚不死回来,还在外头为人民服务呢吗。”
      春雨马上站了起来,拿起手机看到备注是“妈”,然后赶紧说:“我没有,我吃完饭就回去了,我……”
      还没等她说完,春雨妈就打断了她:“我不想知道你在哪儿,就是告诉你,你弟弟感冒了,回来的时候给他捎点儿药。”说完,干脆的挂断电话,留下还在这头准备解释的春雨。
      她看了看屏幕黑下去的手机,叹了口气。
      夏哲回到家,看她楞在那里,于是轻手轻脚的走过去,从背后用长长的手臂揽住了她。
      “很想你。”他下巴抵在她肩上说。
      她噗嗤一下子笑了,“真恶心,做什么亏心事儿了,交待吧!”
      “我今天在平安里看见左冷面了,然后跟她商量把你杀了然后把她扶正。”夏哲哈哈的笑着,然后随手拿起一个西红柿啃,挑衅的看着春雨。
      春雨也笑,但是手上盛饭得动作依然没有停,“是吗,那你来吧,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一定要相信我,真的。”
      夏哲边吃西红柿,边把盛好的饭往屋里端,“我信我信,你是谁呀,不过我今天真的看见左冷面了,她被调到我们线了应该。我没来得及跟她多说话,就走了。”
      因为没有把灯全开的缘故,屋子里稍微显得有点儿暗,紫色的窗帘和暖黄的灯光把气氛衬托的有点儿像美容院的休息室。春雨下午就来把夏哲这里收拾的井井有条,以至于现在两个人吃饭的餐桌底下没有出现不该出现的书本、拖鞋、袜子,还有不知道为什么夏天才能用到的蚊香也会跑出来,藏在桌子底下。
      春雨觉得,应该什么时候去看看左冷面,也不知道她一个人过得好不好,虽说平时都有联系,但是生活的实况还是缺乏了解。夏哲似乎看出来她的想法,用筷子敲了敲她的碗边,说:“这个周末我是早班,下了班陪你去看看左冷面,你甭操心,她既然现在跟我一条线,我应该经常能看见她。”
      再一回想,已经是好几年以前的事儿了。左冷面从小就跟春雨住楼上楼下,又是同学,所以自然而然成了好朋友。那个时候春雨爸妈总是吵架,春雨就抱着襁褓里还在嗷嗷待哺的弟弟宋晨曦去左冷面家蹭饭。到了高中,左冷面和夏哲分在一个班,因为她天性活泼,所以和夏哲打成了一片,然后——
      “还得感谢左冷面肥水不流外人田呢,把如此优秀的我介绍给了你。”夏哲自己笑得开心。
      春雨瞪他一眼,说:“肥肉吧你还肥水。她们家出事这么多年了,我多少次担心她挺不过来,现在虽然也过得没有之前宽裕,好歹在你眼皮底下还能看着她。她爸这辈子唯一做对了的事情,就是临死之前给女儿找了个靠谱的单位上班,暂时保全了她的生活不至饿死。”
      话题有点儿沉重,夏哲也收敛了自己的笑容,低着头吃饭,不再说话。
      春雨看了看手机。她摘掉围裙,起身去门口换鞋。
      “走?”
      “嗯。我妈刚才打电话催我。”
      夏哲用手背抹了把嘴,也来到门口,“我送你。”

      车厢内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春雨把头轻轻地靠在夏哲的肩膀上。
      “你知道工作的过程中一般我会干什么么?”
      春雨闭上眼睛,“干啥。”
      “发呆。嘿嘿,因为我的视角从来都是黑漆漆的轨道和两边儿的照灯。每回我看着这条隧道,都觉得跟怪物似的,要活吃了我。”他笑了起来,肩膀抖得让春雨腮帮子疼。
      “这是你自己选择的工作。你热爱它的话,它对于你来说,就是生命的一部分。”
      夏哲用手揉了揉肩膀上春雨的头发,“那我爱你,你也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报站的广播提醒人们,换乘站到了。
      春雨站起来,“你甭送我了,你快回去吧,我倒个五号线就到家了,啊。”
      夏哲点点头,目送春雨离开,冲着她在耳旁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回到家,春雨妈正在沙发上端坐着,阴沉着一张脸,屋里是春雨爸的打呼噜声和弟弟宋晨曦的咳嗽声。
      春雨放下包才想起来之前妈说让给宋晨曦买药,她抬起头对上母亲看过来的目光,那目光像是含了一大把碎冰碴子,让人心寒。
      “药呢?”
      春雨搓搓手,“我刚才看,好像药店都关门儿了,这么晚按门铃也不合适人家都睡了。宋晨曦怎么给感冒了啊。”
      春雨妈起身朝着卧室走去,边走边说,“这年头,亲丫头也指望不上喽。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东西,她弟弟病成那样,她倒好,出去跟外人吃香的喝辣的。哎。”
      “夏哲又不是外人。”春雨试图纠正母亲刻意说成“外人”的错别词,可是很明显母亲连理论都懒得跟她理论。
      “妈!”春雨叫住她,“妈我今天也有点儿不舒服,我今天早上在公司给晕倒了,我……”
      春雨妈回头看看春雨,眼底依旧是漠视,“你死了吗?没有吧,但是你听听你弟弟,咳嗽了一天了,过两天就是模拟考试,你让他怎么办。这个时候落下功课,大学要是考不上怎么办!或是像你一样进一个三流大学,出来一事无成?一点儿也不懂事儿呢怎么。”
      我也爱弟弟。当你和爸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情打架的时候,弟弟都是我照看的。你们曾经说想弥补孩子年幼时没有的和睦家庭的温暖,但我从未感受到过。
      这点,你们想过没有。
      夏哲刷完牙,看着镜子里年轻又充满活力的自己,骄傲的笑出了声。
      他躺回床上,摸出手机来给春雨发短信。
      “干嘛呢???睡没有???嗯嗯嗯???我刚才突然觉得,年轻真是好事儿,活着真是好事儿,哈哈哈。”
      发完信息,他把手机放到枕头边儿上,整个人缩进被窝里面。
      她应该睡了。吧。

      东方刚出现了鱼肚白的时候,春雨从卧室的地板上醒来。
      她本能的在附近找手机,才发现自己在地上睡了一晚上。
      好冷。
      怎么还给从床上滚下来了呢。
      反正是睡也睡不着,春雨拢了把头发去洗脸。
      看见夏哲昨天晚上发的那条消息,觉得男人再怎么成长也跟小孩儿似的。
      她回复:“年轻人,快起床吧,起的比鸡早才不叫浪费人生呐!”
      突然,她胃里一阵恶心,痉挛了好几次都感觉要吐出来,但是都是干呕。翻江倒海般的痛苦像棍子一样搅动着她的脑仁,她紧紧的攥着手里的牙刷,嘴边还有没擦干净的牙膏泡沫,冷汗开始从额头和发际间沁出来,让头发湿哒哒的贴在脸上。
      头疼欲裂。
      混乱间,她爬到梳妆台前,摸索出一个小药瓶,来不及倒水,就干脆直接吞进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等待着药效起作用。
      天色开始大亮,她才从痛苦中解脱了出来。宋晨曦推开门看见姐姐瘫坐在地上,赶紧冲了过去。
      “姐!怎么了!你哪儿不舒服啊?”宋晨曦使劲晃着春雨有些呆滞的身体,“你等着,我给你叫妈去!”
      春雨赶紧拉住宋晨曦的手,“宋晨曦!我没事儿,我就是没睡醒,楞了一会儿神儿。你快吃饭去吧,一会儿还得上课呢。外边儿挺冷的,上学路上多穿点儿,吃上点儿药再走,啊。”
      宋晨曦半信半疑的看了看姐姐,“那你也快点儿收拾,出来喝点儿粥,你快迟到了。”
      “成。”春雨咧着嘴嘿嘿的笑了笑。

      夏哲上班的时候在站口看见左冷面拿着个大喇叭,挥舞着双手引导乘客们安检。看起来很像那么一回事儿,偶尔有乘客嫌麻烦不想过安检,她还耐心的跟他们解释。其实耐心这东西对于她来说,就是说了三句她不愿意听的话还没有脾气爆发。
      左冷面在人群前大声的喊着:“带包儿的乘客请您右边安检了嘿!……哎不是,您这不行,您得过一遍咱们这儿有规定……哎那位先生您敢把那凶器留下吗说你呢看什么看!……”
      “这都什么人民呐这是, ”左冷面嘟囔了一句之后抬眼看见了离自己十步之遥的夏哲,她脸上的表情立马明亮了起来,“哎!夏哲夏哲!”
      夏哲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发现她的制服好像刚从沙土堆滚过一样,嫌弃的开玩笑说:“谁把你从撒哈拉带出来的?您瞅还有您那头发,有日子没洗了吧。我说你就算一个人住也不至于这么惨吧,真不至于。”
      左冷面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身,大致拍了拍土,“什么叫撒哈拉呀?我现在是难民,有权利不干不净。你一个工薪阶层就不要用恶毒的话语讽刺下层劳动人民了吧。”说着她伸出食指朝着夏哲勾了勾,示意他附耳过来,“你要是打算救赎我廉价的灵魂和制服大衣,就请把你家洗衣机借我使使呗。”
      夏哲笑了笑,“这周末吧,下了班别走,跟我回家救赎你丫那破大衣。我要是你我都没脸说我自己是个人。”
      左冷面脸一黑,“滚滚滚你赶紧给我滚!”

      现在面前的这位客户是可以给公司带来至少收益三十万的大金主,但是他也是个土包子,早年挖煤矿发了家,这两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兴趣做起了投资。对于冗长的条款和名词,结果是他随手翻了两页合同就看不下去了。
      土财主摸了摸手上的千足赤金戒指,然后撇撇嘴示意秘书拿笔过来。他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在甲方法人的那一栏里写上了自己的大名:周宝柱。
      “宋小姐,我对你们酸秀才那一套不感兴趣,这合同呢我是签了,将来出了问题,你得心里有数,毕竟我们做生意是关系到不少钱,不能草率。”他站起来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继续装模作样的说,“剩下的,你跟我秘书谈吧,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春雨把土财主送到门口,“一定的,您放心,我们公司的前景很大,不会让您有任何亏损的。”
      土财主使劲的关上了自己车门,驾驶着宝马绝尘而去。留下身后的男秘书和春雨面面相觑。
      男秘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基本上也没有什么其他的重要事项了,剩下的流程如果有问题,或者是资金落实的问题,你可以打我们公司法律部的电话,打我的也行。”然后男秘书替自己的老总对春雨伸出手,“合作愉快。”
      春雨也伸出手握住了他的,“嗯,合作愉快。”
      在送走了男秘书之后,春雨拿出手机翻了翻,没有夏哲的信息或是未接电话。
      应该是忙着呢。她这么想。

      深秋的天气并不像天气预报上说的降温变冷,虽然有风,但是阳光甚好。今天没有霾,天空是湛蓝蓝的,有飞机带着巨大轰鸣声划过头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春天是不是来了。
      这样安静的美好时光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在春雨琢磨着现在是该回公司还是回家的时候,电话在手里催命般的响了起来。
      她接起来“喂”了一声之后,整个人先是顿了一下,然后跑到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去南区医院,快!”

      红色的“手术中”已经够让春雨觉得触目惊心了,再加上医院永远都充斥着的消毒药水的气味。
      快吐了。
      父亲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偶尔站起来往手术室里探探,也探不出个什么来。母亲一直在拿袖子抹眼泪,嘴里咒骂着哪个杀千刀的要这样对她的宝贝儿子。
      过了一会儿,医生和几个护士推着一个浑身插满管子,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少年走了出来。
      是宋晨曦。
      “病人已经脱离了危险,手术很成功,但是还需要后续观察情况,”医生指了指春雨爸,“你是病人家属吧,跟我来一趟,办一下手续。”

      胸口被捅两刀,手臂被捅一刀,肋骨断掉三根。
      还有英气逼人的脸上,从额头到眉骨的一条不长不短的伤口。缝了七针。
      春雨妈在宋晨曦转入ICU之后就回家炖鱼了,儿子醒过来以后必须得食补。民警在走廊里跟春雨爸做着调查,是春雨妈报的警。她始终是觉得国家的正义机关能够帮助她把伤害儿子的凶手找出来,绳之以法。
      春雨看着弟弟一夜之间消瘦下去的脸,心疼的无以复加。
      两天以后,宋晨曦睁开了眼睛。但是浑身的管子和伤口依旧让他动弹不得。
      “姐。”他轻轻地说,氧气罩上面瞬间一层哈气。
      “嗯,我知道,你什么都别说,先好好躺着。”春雨吸了吸鼻子,“我让爸妈先回家了,他们熬了一个晚上,怕他们身体受不了——你饿吗?妈前天给你炖的鱼,你没醒,全让我跟爸吃了。今天是炖乌鸡,你要是饿的话,我给你盛出来,还热乎着呐。”
      宋晨曦摇了摇头,“不吃。乌鸡可是女人补身子的,你把我置于何地。”
      看着弟弟有精神开玩笑,春雨的心情慢慢平复了下来。
      转眼到了周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初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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