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沈谢]同舟》书世陌

2、（二）

　　（二）

　　“呼啊～”谢衣席地坐在河岸边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复又揉揉眼睛，继续摆弄面前的偃甲。
　　他一袭碧衫白袍，袖子挽到臂肘处，发辫松松垮垮半束着，显然它的主人全无心思打理这些细枝末节。他神情专注，连有人靠近都浑然未察。
　　“又在鼓捣什么？”低沉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谢衣一惊，扭头看到沈夜就站在旁边，正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呼，是师尊啊。”看清来人后，谢衣的眉眼顷刻舒展开来，成一线远山。
　　“弟子近些日子思索破界之法无果，想不如换换头脑，便在研究这个。”指了指面前已组装完毕的大型偃甲，“这是弟子新改制出的水行偃甲。”
　　沈夜的视线被吸引过去，看到船头上立着一只威风凛凛的黑金大鸟，脸上倨傲的神情似乎有几分眼熟。谢衣还在一边滔滔不绝地讲着，说寻常百姓并不是都会用法术驱动竹排，这样水行偃甲就可以使他们免去划船的辛苦云云。
　　“常日里并不会有寻常百姓在这条河上划船。”
　　“这个……弟子知道……”谢衣的声音渐渐低了些，“弟子想，大家迁往下界之后，总会有偃甲发挥作用的时候……”
　　那底气不足的样子让沈夜觉得有些好笑。从这个角度看去，谢衣的眉睫低垂着，脸上笼着一层淡淡的光。
　　沈夜可以教训他不切实际，可以打消他天真地念头，可他终究只是朝前走了几步，在船侧上按了按。
　　“可造好了？”
　　谢衣一愣，眼睛里倏地亮了起来：“还没有下过水，师尊……”
　　“左右无事，为师便同你一试吧。”

　　时光流转，昔日被他牵在手心里的小家伙如今已长成长身玉立的俊俏青年，而环绕流月城的河流却仍同十年前一般寂寂流淌。正好似这座神裔孤城，历经千年万年，却未蒙半分眷顾。
　　平民并不常到这边来，使得这一带格外冷清，没半点鲜活气儿。此时宽阔的河面上只他二人，远远望去，平白生出了几分寂寥之意。
　　谢衣凝视着沈夜立于船头的背影，和着这广阔天地微风徐徐，心下莫名一阵悸动，像是有生着茸毛的枝叶轻轻挠过心尖，又痒又燥。
　　“师父……”
　　他声音虽小，还是落进了沈夜耳中。沈夜转过身来，见谢衣抱着膝盖远远坐在一边，柔顺乖巧的样子像只温和无害的小动物，让人忍不住想上前去摸摸他的头。
　　“弟子想起上次和师父同游的情景了，”谢衣别过头，侧脸弧线温润。“算起来，入师尊门下已有十年光景，当真可以算得是‘十年修得同船渡’了。”想到那首诗的后半句，谢衣感到耳尖一阵发烫，唇角却遏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谢衣天性好奇心旺盛，半点拘束也受不得。如今他早已不是昔日懵懂的孩童，也早就不再腻着沈夜向他撒娇。但多少年过去，他对沈夜的依慕不仅未曾消减，反却愈加浓烈。他不禁有些追念幼时天真的时光来，那时的感情简单又明朗，可以毫无顾忌地让师尊抱抱。
　　不过谢衣又想，那又如何呢，现世如此，他已觉甘美，别无他求。

　　沈夜看向谢衣，那轻飘飘的语气让沈夜一时有些失神。他的徒儿不知不觉已长得这么大了，眉宇之间光华凛然。虽然蜷坐在那里，但仍有一派芝兰玉树，濯濯清华之姿。
　　这孩子……
　　沈夜定了定神，刚想开口说点什么，船体却传来一阵晃动。
　　“呀！”谢衣立刻跳起来，疾步走到船侧，扶着船缘查看船底的器备，再抬起头来时面上一派惨白：
　　“驱动器好像……要坏了……”
　　话音刚落，更加剧烈震动从脚下传来，沈夜右手捏起法诀，却瞥见谢衣全无动作，只是眉头紧锁地盯着地面。他一伸手将谢衣抱了满怀，脚下的木板与此同时“砰”地裂开了，二人双双落入水中。
　　沈夜迅速念起传送咒法，瞬间被传送到了河岸上，但衣服还是不可避免地全湿透了。谢衣还死死搂着他的脖子，一双眼紧紧阖着。
　　扬手将谢衣凌乱打湿的刘海拢到耳后，对方才若有所感地睁开了眼睛。
　　谢衣全然不在意自己狼狈的样子，只是垂着头不敢看沈夜的眼神，喃喃自语：“弟子万死，竟连累师尊……”
　　“谢衣！”沈夜本想放开他，但谢衣的重心全压过来，一滩软泥似的扒在他身上，他只好用箍在腰间的手臂将人往上带了带，“如此走火入魔，罔顾性命安危，可是本座教你的？！”
　　“啊？这……这不是有师父……”没料到沈夜竟会以这样的理由责怪他，谢衣惊讶之余心头缓缓涌出了一股暖流，绵密不歇。随即发现自己竟还贴在沈夜身上，谢衣手忙脚乱地后退了几步堪堪站稳。而那条暖流却渐渐更为汹涌，像要淹没他的四肢百骸。
　　“莫要再有下次。”知道自己这徒弟天性如此，沈夜也懒得再苛责。“为师并不是能一直在你身边，每一次都能助你。”
　　这话如细小的针刺，轻轻在涌出那股暖流的地方扎了一下，虽然并不疼痛，但心头像是瞬间漏了气，一阵空落。
　　“弟子谨记。”
　　“……怎么了？”眼前人衣衫淋漓，贴着淡薄的身躯，没来由地使沈夜胸口一郁。终究是不忍地伸出手来，抚了抚他的头发。
　　“……弟子会再完善偃甲。待有一日族民迁往下界，弟子定将造出最好的水行偃甲。”谢衣弯下腰，深深行了一个神农礼，“希望即使百年之后，也能再与师尊同舟共行。”
　　点滴水珠还挂在发梢之上，更衬得他眉目清绝，目光澄明。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