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外错何年》荼离

88、陌上人如玉（五）

　　“嗯，是……是的。”苏晓海应答道，脸颊烧得更红了，她低头小口喝着水，不知道此时应该说些什么。楚玉珩坐在她对面，一手抚着额头，另一只手放在桌面上，食指无意识地轻轻敲着，仿佛陷入了沉思。苏晓海看见他皱紧的眉头，心里有些紧张。
　　“我想你应该知道了吧，”楚玉珩十分艰难地开了口，“眼下的情况看来，我和她……恐怕没有什么未来了。”
　　苏晓海抬起头，看见楚玉珩的目光空洞洞地落在桌角上，他说话的声音也是飘忽不定的，好像心神不定。“师兄……”她试着唤他，一边绞着手指，“呃，那个……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楚玉珩回过神来，瞥见对面女孩子同情而又充满爱怜的眼神，忽然发现其实她也是个好姑娘。只可惜……他长叹了一口气，而后缓缓说：“有一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苏晓海的眼睛亮了起来，她总希望自己能够为楚玉珩做些什么，即使并不是为了得到他的青睐。楚玉珩又沉思了片刻，才一字一句地说：“我想请你，替我给她送一封信。”
　　“送信？”苏晓海愣了一下，只听楚玉珩又说：“而且这件事一定要保密，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他用信任和求助的目光望着她，苏晓海心想，要给暮雪送信的话，就意味着自己又要再次溜进盘丝岭，而且只能自己一个人去……且不说能不能顺利找到暮雪，光是想起辰濠那些魔族高手驻扎在盘丝岭中，就叫人不寒而栗啊。以她这点三脚猫的工夫，怎么才能全身而退？
　　“我……我实力有限，恐怕难以完成……”苏晓海点着手指低头说，“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她怕楚玉珩担心自己走漏消息，又连忙保证了一句。
　　“可是，师父已经开始不信任我了，同门也多有非议，我……我只能找你帮忙了，晓海。”楚玉珩说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眼神里满是隐忍的期盼。
　　“慕容师姐呢？”苏晓海好奇地问，“师姐比我厉害得多，她一定可以帮你的。”可是楚玉珩闻言摇了摇头：“慕容惜月为人浅薄——抱歉，我不是故意当着你的面说她坏话，只是实事求是——什么事若想叫她守口如瓶，简直比登天还难。何况这是我个人的私事，事不关己，她也未必肯帮这个忙。”
　　“那师兄怎么就相信我会帮忙呢？要说事不关己，其实……这事跟我也没什么关系。”苏晓海越听越觉得别扭，但碍于对楚玉珩一直以来的好感，心中默默忍下不发。
　　“是，我明白……”楚玉珩小心打量着苏晓海的神色，似乎在斟词酌句，“我当你是朋友，所以冒昧地提出这样的请求，或许的确唐突了些。若你不肯帮忙……那我也没有别的方法。”
　　“我不是不愿意帮你，师兄，只是我实在心里没底，上一次去还险些……”苏晓海说着想到那晚在盘丝洞口的经历，忽然住了嘴，犹豫了一下，她接着说道：“呃，而且我也不知道你给她送完信后打算做什么，如果这件事被天宫的人发现，照你说的，我想他们若真追究起来肯定不会放过我的。”这话听起来有点贪生怕死，苏晓海突然想到，不知道会不会影响自己在楚玉珩心目中的形象。可是，谁叫“怕死是一种美德”是她的人生宗旨呢。
　　楚玉珩沉默了。尴尬的气氛在营帐中蔓延开来，苏晓海如坐针毡，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起身走掉，却迈不开腿。半晌，楚玉珩低沉的嗓音在她对面响起：“我……已经不对我和她的未来抱什么希望了，但她毕竟是个无辜的姑娘，说不定还在盘丝洞苦苦地等着我，所以我想……给她写一封信，也好教她从此断了念想……一刀两断。”
　　苏晓海惊诧地盯着他：“你要和她分手？”只见楚玉珩迟疑着点了点头。苏晓海一时没反应过来，脑子里乱乱的，“这么说……”师兄要恢复单身了？苏晓海这样想着，但没好意思说出口。
　　“晓海，”楚玉珩温柔地轻唤她的名字，并且慢慢地将自己的手覆在她的手上，苏晓海忽然浑身一激灵，愣愣地坐在原地望着他，然后听见他说：“仙魔有别，我从前冲动不懂事，可如今不会了。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好姑娘，师父最近对我很满意，不仅说要提拔我，而且还要替我做一桩婚事……”
　　苏晓海昏头昏脑地回到普陀弟子的营帐中，回想起和楚玉珩的对话，那感觉就和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什么也记不清了，她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茫然地答应了下来。可是一想到他极少对她露出的那种温情的微笑，还有他信誓旦旦的许诺，她还是像无数沉浸在爱河中不可自拔的少女一样，不由自主地甜蜜地傻笑了起来。
　　楚玉珩说这封信要写得慎重些，所以拖了些时日。可是还没等他把写好的信交给苏晓海，匆匆扩大的战火就阻断了他的计划。仙族同盟借助苏晓海从盘丝洞拿到的计划书，成功设伏偷袭了魔族的部队，惨重的伤亡只暂时打击了魔族的气焰，却激起了他们更加狂热的仇恨。
　　六月二十三日凌晨，一场大火从森林边缘突然烧了起来。那夜西北风正刮得紧，大火趁着风势猛烈而迅速地烧过来，尽管仙族警报发现得早，但无情的火舌还是吞噬了不少营帐和没来得及逃出的仙族子弟。仙族的阵营只得暂时退回到五庄观中。
　　到处是哀鸿遍野，大唐境外的古老森林险些被烧个干净，枯木残枝倒在焦黑的土地上。普陀弟子一个个治病救人，忙得连轴转，苏晓海也就腾不出工夫来帮楚玉珩送那封分手信了。而楚玉珩本人，心中则更为焦急，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打断了他的计划，天宫子弟整日忙于战斗和重建阵地，使他也分不出心思来重新做一份打算。
　　这张战争已经持续得太久，以致于双方都在麻木中感到厌倦了，可是战争始终不曾停下它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