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陌上人如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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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历四百二十九年，四月十日，斜阳正红。苏晓海在战场上听到有同伴惊呼自己的名字，金刃破空之声从背后传来，那句“小心”说得也未免太晚了些，已经来不及躲避。她下意识地回头，看见了此后一生中最难忘记的场景。
原本打算偷袭自己的敌人被一杆长枪刺穿心脏，顺势挑到旁边的地上。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境外的草地和树林，天空也被云霞映上火光。那人逆着光站在她面前，恍若神祇降临。
“你没事吧。”他问。
自己当时曾经回答了什么吗，苏晓海完全没有印象了。事实上，她连自己究竟是怎样回到师门的也记不清了。与那一刻接近的时间点，到底发生了什么，在她的回忆中全都是一片空白。她手足无措、浑浑噩噩地回到了普陀山，茫然地与众师姐妹们坐在一起休息，眼前晃动的景象不再是熟悉无比的紫竹林，而是那一身神天兵装束的人，展拓峻冷的面容和抿紧的唇。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初次见到楚玉珩的那个瞬间，苏晓海就在心里想道，完了。
仙魔混战这么久，两大阵营纷纷结起同盟来，各门派子弟少不得要相互合作，这给许多人提供了彼此熟识的机会。因此，普陀山虽说是个单收女子的门派，但观音座下的这些钟灵毓秀们，却从来不缺少青年才俊的追逐。
苏晓海已经婉言谢绝了三四位师兄弟的心意，不是那些人不够优秀，但实在是自己在面对他们时没有感觉。感觉这种东西，玄而又玄，时间久了，苏晓海简直要相信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只存在于自己对爱情的幻想中了。
直到白天在战场上，一个不经意，楚玉珩就这么闯进了她的世界。
要说优点，楚玉珩其实也没有好得多么夸张，不过是剑眉星目，身材俊朗，加上一身高强的法术。可这样的年轻人在整个仙族中并不算少见，为什么单单对他动心，苏晓海也说不清。是因为他救了自己么？可是混战中打打杀杀，救过自己的人没有几十，也有十来个吧。那还能是因为什么呢，因为他讲话的声音好听？可是他的嗓音苏晓海早已回想不起来了，甚至，当深夜自己独处时，她都怀疑白天的事是不是真实发生过。
何况——苏晓海心想，听说楚玉珩是有恋人的，那姑娘是盘丝洞的一只小狐狸，修行多年才炼成人形，被白晶晶收入门下——他们认识还是在大战开始之前。苏晓海从来就没有动过作第三者的念头，她摇了摇头，告诫自己赶快断了这念想。
战事越来越紧张，龙宫带头摧毁了魔族多处领土，短暂的气焰消沉之后，那个嗜血的种族开始了大规模疯狂的反击。大唐境外，交战的土地上到处是嘶吼和尖叫声，落雷被飞溅的鲜血镀上红色的月光，刀刃相接声不绝于耳，水和火在大地上咆哮着，翻滚着，夺去无数人的哀号。
所有的人都杀红了眼，就连一向最避世的五庄观道僮，也拿起了屠刀。苏晓海没时间去想自己的感情烦恼，明明普陀弟子修习的是清心宁性之术、普渡众生之法，怎么却被用来当做杀人的工具了呢？她觉得自己已是双手沾满鲜血的恶魔，可是太多的杀戮甚至麻木了她的愧疚与怜悯之心。这样一来，仙族和魔族又有什么区别？
奇怪，佛祖一向不是以慈悲为怀的吗，为什么眼见三界生灵涂炭，却不加以制止？苏晓海曾经问过师父这个问题，但是观音姐姐依然端坐潮音洞中，手中的净瓶甘露不染凡尘。“心魔作乱，这是佛祖对你们的考验。”苏晓海第一次觉得菩萨头顶上神圣的光环黯淡了些。
可是想归想，该面对的战斗，一场也躲不开。佛祖菩萨虽不出手，但魔族之人也不是好惹的，战火很快就蔓延到了整个神州大地，敌人若杀上自己门前，难道还有不应战的道理么。苏晓海那双立志治病救人的手，最后还是拗不过大势，只得违背自己的心意，用师父教给的仙法制造了一场又一场死亡的惨剧。
不久，她又一次见到了楚玉珩。那是一个仙族伤亡惨重的日子，苏晓海被师父派去天宫，替托塔天王李靖的弟子治疗伤势。太多的伤员让她和另一位师姐险些忙不过来，午饭和晚饭都没顾得上吃。夜幕降临的景色从天宫看来自是不同于人间，殿堂外的黑色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反而透着些晶莹的感觉，云雾缭绕，星空也好像更近了，触手可及一般。
但苏晓海没有那个闲情逸致欣赏风景。她刚抹了抹流到下颌的汗水，就见到面前有人递过来一方素净的白手帕。她怔住了，顺着手帕向上看去，男子修长好看的手指，线条结实的胳臂，还有，那张她始终忘不掉的脸。
“辛苦了。”楚玉珩对她说。这一次她终于记清楚了他的声音，温润低沉，但不知为何，还透着些冷漠。
苏晓海勉强对他微笑了一下，接过手帕来。“谢谢，楚……玉珩师兄。”她红着脸改口说道。他听了这话，倒没有多不自然，只是眼神里少了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峻，嘴角的线条也柔和下来。他和苏晓海保持一段距离站着，周围是天宫弟子的阵阵鼾声与呼吸声。很少有人走动，这片天上的世界静悄悄的，仿佛熄了灯的世外桃源。
楚玉珩很快便被同门师兄弟呼唤，转身走远了，苏晓海没舍得用那方干净的手帕擦脸，而是小心翼翼地叠整齐，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彼时楚玉珩只是天宫众多精英才彦当中默默无闻的一个，后来苏晓海四处张望，再也寻觅不到他的身影。任务完成后，她抬头看看，天狼星正在东南方的夜空中闪耀着，散发着白色的光芒。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陌上人如玉（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