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外错何年》荼离

40、紫气东来（二）

　　“去普陀山……”我看着小浣熊茫然地说。
　　“为什么？”小浣熊的声音除了疑惑，还有一丝警觉。
　　“为了给玄奘法师找解药，师兄说在观音菩萨那里有……”我将事情复述一遍，小浣熊听完，仿佛松了口气。不知为何，我觉得它有事瞒着我，“倒是你，我们离开神木林的时候没看见你，你去哪儿了？”
　　“我……呃，”它的脸色大窘，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挠一挠头说：“我……一不小心睡着了。”
　　“哦……”我歪着头打量着它，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时只听楚玉珩略带轻蔑地哼笑一声：“师妹，我们走吧。”
　　“等等我。”小浣熊赶忙跟上来。接引仙女带领我们来到普陀山上，行至一片竹林前，仙女停下脚步：“过了前方的紫竹林，就到潮音洞了。”仙女微微一笑，向我们告别而去，返回山下继续等待上山的路人了。
　　第一次来到潮音洞，一起景物在我眼中都是新鲜的。洞外的竹林和神木林的高大乔木是完全不同的树种，纯净的风和竹叶萧萧声环绕在周围，使人的心境都平和了许多，不愧是观音大士所居之处。
　　可惜，当我们走进潮音洞时，观音菩萨却不在洞中。
　　“奇怪了，今早上师父也不在师门，他们这些世外高人都去哪儿忙了？”我不自觉地说出了心里的疑惑，楚玉珩瞥我一眼，却没有给出任何回答。
　　菩萨座前的青莲侍女接待了我们。她礼节性地服一福身，问明我们的来意后，柔和地笑了起来：“此事不难，我们潮音洞中的‘九转还魂丹’正好还剩有一颗，玄奘法师是佛祖选中的有缘之人，我等自当营救的。”她顿了顿，从手中莲花篮子中取出一瓶丹药递给我，又说：“只是听你描述，法师中毒已深，服下此药后未必能够立刻恢复神智。你若有事向他请教，还须等上几日。”
　　听闻法师性命有救，我便不再担心。请教的事并不急于一时，何况我本来就是个重度拖延症患者，凡事拖上两三天都算正常的，心中也就不再计较。
　　回到金山寺给法师服下丹药后，我带着小浣熊跟师兄一起回到神木林，却见巫奎虎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
　　“师父。”我和楚玉珩向巫奎虎行过礼，便各自退下，回到自己的小屋中。折腾了一整天，我还不能从金山寺发生的事当中走出来，总觉得那沾血的长剑和酒肉和尚临死前狂纵的大笑声依然停留在脑海。
　　神情恍惚，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胡思乱想，脑中许多画面如同梦境碎片般闪过，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处何方。
　　敲门声有节奏地响起，我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小浣熊：“去开门。”可是没有人应。敲门声停了一会，又继续起来。于是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披上外衣，趿拉着拖鞋前去开门。
　　门外站着楚玉珩，他英俊的脸上满是温柔的歉意。
　　“师妹，”他开口说，声音如淙淙溪水流淌，好似能给伤口带来清凉，“今天……吓到你了吧？”
　　我微微睁大了些惺忪的睡眼，此时此刻好像比亲眼目睹死亡的那一瞬间更加脆弱，好像比之前的任何一个时刻都更加渴望敞开心扉。
　　我问他：“师兄……你杀过很多人吗？”
　　楚玉珩的面色更加暗沉了下去，我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我突然想到，会不会但凡武林高手，每个人都是双手沾满鲜血的呢？那么我宁可永远做个战五渣的师门小兵，宁愿卸下一切盔甲，像个平民小女孩般自由烂漫地在风中奔跑。
　　“可是杀人有时候并不能解决问题。”楚玉珩答非所问地讲了这么一句。
　　是啊，杀了酒肉和尚，也没能从他那里得到给玄奘法师的解药。杀戮只能带来更多的痛苦与仇恨，并不能化解恩怨，于伤亡者无益，对于复仇者而言，也只不过是多添一道心伤、一个噩梦罢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释然。三界江湖险恶，若不提高自己的武艺，说不定哪天就无辜成为了他人的刀下之鬼，师兄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自有他的苦衷。
　　“我能进去吗？”楚玉珩恢复了来时的脸色，扬了扬手臂，我看见他手中提着的果篮。
　　“当然。”我打开门请他进来，环顾一屋子简陋的家具顿时有些羞赧，请他在梳妆台前那把唯一的椅子上坐好之后，我连忙胡乱收拾了一下刚刚睡乱了的小床，一边暗暗想着，改天一定要在床前立块屏风分隔开，顺便将邋遢的居住环境遮掩一下。
　　将叠好的衣物放到枕头边，我在床边坐下。师兄将果篮摆在我的梳妆台上，指指里面的草莓说：“现在正是新鲜的时节，你趁早吃。”
　　我点点头，心中升起一股愧疚之情，分明是我拜托师兄去帮我打架，结果却还收到师兄送来的礼物，哪有这样的道理。我连忙快速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可以拿来送师兄礼物的东西，却听楚玉珩轻笑一声：“师妹在想什么？”
　　我窘迫之下，收敛了些乱想的心思，还没开口说话，楚玉珩又自顾自地接下去：“让我猜猜……你在想着该送些什么来回报我，是不是？”
　　“没、没有……我……”我摆了摆手，心思别人揭穿的感觉顿时让我的脸烧了起来，可是大脑突然一片空白，想随便编个借口扯过去，却什么也说不出。
　　“我们是同门师兄妹，何必谈回报呢？”他笑了笑，又说：“况且——我也知道你没什么积蓄，说实话，我能用上的东西，大多不是你能买得起的。”
　　如果说之前我只是窘迫，那么现在听到这番话，心态就完全变了。心里那个举着夜叉的小恶魔登时愤怒地跳了出来，高声嚷着：“哼，你以为我很穷吗？其实我有一笔不小的存款呢，不要小看人！”同时立刻又有一个声音将小恶魔压制住：“嘘！存款这种事怎么能让别人知道！”
　　经过好一番天人交战，我终于忍住没把存款的事泄露出去，顺着师兄的话故作羞涩地低下了头，以掩饰胡思乱想期间这段奇怪的沉默。
　　楚玉珩站起身，啪嗒啪嗒的声音响起，一双穿着黑靴子的脚渐渐走进我的视线。我猛然抬起头，望向眼前的方向，怔怔地说道：“……小浣熊，你怎么来了？”
　　木屋的门不知何时被从外面打开，小浣熊站在门口，满脸狐疑地望着我面前的楚玉珩，然后说：“你们俩……在干吗？叙旧？”
　　“是……就算是吧。”我指指梳妆台上的果篮，对它说：“师兄送的，送你一个苹果吃。”
　　“不必了，”小浣熊走进来，径直来到我和楚玉珩中间，将我和他分隔开，然后满脸不欢迎地对师兄说：“这么晚了，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太不成体统，你请回吧。”
　　“也好。”楚玉珩略一沉吟，向我告辞，“师妹再见。”他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小浣熊在他身后用力地“砰”的一声将门关上，转过身来望着我。
　　我缓缓地开口，说：“其实你没有必要赶他走。”
　　“看他的样子就不怀好意，太危险了。”小浣熊气鼓鼓地说。
　　“可是……”我斟酌了一下词句，本想尽量显得自己没有那么生气，但不知为何，越斟酌越觉得自己没道理这么低声下气的，于是我说：“其实师兄跟我表白过，我愿意和他待着，此事不用你来管。更何况……你自己成天玩失踪，干嘛还总来干预我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