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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岁月终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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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窗子,懒洋洋地照在苏晓海的被子上。这几日远离了前线战事和各种纷扰,她就像躲在与世无争的桃花源,成天除了吃就是睡,时间过得飞快。
她伸了一个懒腰,慢慢回忆着临醒来前的梦境。梦里自己身处黑夜的森林,一片凄枭,风声自身后响起,是那种巨大的双翼欲乘风而起时,极有节奏的扇动,越来越清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无比惊悚。她梦见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只巨鹰,目光锐利得可以看清树上的每一片叶子,叶子上的每一条脉络。头痛欲裂,仿佛要把神智都撕裂般的痛感驱使她握紧了拳头——不,在梦境中似乎应该说,是攥紧了爪子——利爪下抓着什么柔软而不堪一击的东西,在掌心渐渐碾碎。
心脏在扑通扑通地跳,有什么东西,狂热喷薄。她就从这猛烈的悸动中醒来,好久好久不能平静。忽然间,眼角的余光瞥到躺在身侧的人,苏晓海“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你你你你你!……”她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下意识地推了凌涵空一把,又抱膝缩在靠墙的一边,语无伦次地说:“你怎么在……怎么跑到我床上来?!”话一出口,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其实是借宿在他家里的,事实上,这张床应该是“他的床”。
少年不动声色地把被她踢乱的被子往自己胸前揽过去,揶揄笑着说:“你急什么,我还怕你非礼我呢!”
“开、开什么玩笑你……”苏晓海羞红了脸,小心翼翼地探出一只脚,用脚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腿,“下去,你快下去……”
“好啦好啦,我这不是怕你一个人睡觉做噩梦会害怕嘛,真是不识好人心……”凌涵空微笑着坐起身来,一手撑在床上,另一只手臂向后扩了一下,好像碰到什么伤口似的,又忽然停住,把被子拎起来遮住苏晓海,而后翻身下了床。
“大坏蛋……”向卧室门口走去时,他听见少女嘀咕了一声,不禁苦笑了一声。
凌涵空一边准备早餐一边回想夜里发生的事,苏晓海好像在失眠,整晚他都听见她翻来覆去的动静。大约刚过子时,卧室里忽然传出一丝不太对劲的声音,隔着门听起来,仿佛骨骼节节生长的咯吱声,从房间里扩散开来的气息也和仙族修习的心法煞是不同,有种教人难耐的压抑和污浊。情急之下,他直接推开了房门,却没想到屋子里的景象完全出乎自己的预料。
猩红的双眼,渐渐蔓延开来的乌黑层叠的……羽毛?这就是最先映入他眼帘的东西。凌涵空未及多想,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前,他伸出手去推了推苏晓海,原想叫醒她,却没想到触手一片烧灼感。
妖邪附体么?他这样想着,施了个清心诀,却毫不见效果。那片黑色依旧在蔓延。灵光一闪,凌涵空忽然觉得许多难以解释的碎片拼在了一起。
——“她是个妖怪!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我在想,上一次你和她为什么会起争执,她受的是什么伤。”
——“我不知道,她偷袭我的时候,脑子一片混乱,当我回过神来,她已经倒在地上了。”
慕容云歌为什么会中奇毒,无人能解,而且短时间内毒发身亡?她说苏晓海是个妖怪,而苏晓海却说是云歌先动的手,自己什么也不记得。他终于想明白了,争执的原因就如苏晓海所说,是她揭破了慕容云歌的阴谋,云歌要灭口,所以出手偷袭。而她所受的伤,当时并无第三人在场,而且按理说,云歌也不会预先知道自己将会出现在那里,不大可能是设计给自己看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苏晓海打伤了她,只是……
为什么她不记得了呢?
不是妖邪附体,难道是人格分裂么?亦或是……凌涵空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难道说妖邪才是本体?他立刻就被自己的这一想法震惊住了——这下,事情可不简单啊。
“唔……唔……”苏晓海双唇惨白,额头渗出层层冷汗,一双秀眉拧在了一起,表情甚是痛苦。一双黑色的羽翼从她背后肩胛骨的下缘渐渐冒出,鳞甲状的粘稠的羽毛附着其上,泄露出一股煞气。
“晓海!……”凌涵空低呼了一声,愣在当场。
该拿她怎么办?一瞬间,他设想了许多种解决方案,可是细想来,却没有一条真正合适。若用驱魔的法子,即使勉强能够成功,本体也必定会受到重伤,搞不好她会连命都送掉;若把这事说出去,请神佛师尊来帮忙,云歌的死因势必暴露,首先天宫这一关就过不去,往后整个三界恐怕都会把她当成妖怪来对待,到时,就非自己一己之力能够保护得了她了。
苏晓海的眉心显出一股隐隐的红色火焰,她更加痛苦地蜷起了身子。“凌……”她双手掩面,喃喃低语。
凌涵空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最后豁了出去,在床边侧躺下来,伸手抱住了她。“别怕,我在呢。”他一边慢慢抚摸着她蜷缩的身体,一边低声安慰着她,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见自己的声音。黑色的羽毛如同滚烫的炭火烧灼着他的胸口和手臂,他一咬牙忍了下来,“你不会有事的,”他摩挲着她的头发,贴在她耳边说,“我绝不许任何人伤害你……大不了,我陪你一起死。”
胸口传来钻心的疼痛,仿佛五脏六腑都在烈焰中燃烧起来了。凌涵空苦笑起来,在她身上发生这样的事,自己竟然这么晚才发现——或许她自己到现在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吧——不过,这样也好,说不定两个人真的就共赴黄泉了。
他在剧烈的疼痛中渐渐迷失了意识,天色微亮,怀中的少女翻了个身,凌涵空这才在迷迷糊糊中醒来。在熹微的晨光中,他惊喜地发现那些鳞甲状的黑色羽毛已经渐渐从她身上消褪了,背后的双翼也消失不见,好像昨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胸口的皮肤通红,像被高温的东西烙过,仍然一阵阵的发疼。他像个累得虚脱的人,勉强收回了抱着她的手臂,从床头柜里扯出几条绷带,给自己简单包扎了一下,又套上厚厚的衣衫来遮挡住伤口,这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