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外错何年》荼离

128、落雷惊风雨（五）

　　苏晓海从睡梦中醒来，满身大汗。她从床上爬起来，清了清嗓子，只觉得眼睛和喉咙都无比干涩。汗湿的长发散在肩头，房间里闷极了。她趿拉着拖鞋，边走边随手束起头发，然后吱呀一声拉开了房门。
　　客厅里没有人，不过正中间的桌子上放着几袋新鲜的食材。仔细听来，厨房虚掩的门后面隐约传来有人炒菜的动静。苏晓海睡眼惺忪地站在原地发了会儿楞，慢慢向厨房走去，险些在门口和凌涵空装个满怀。
　　“哟……”他两只手都端着盘子，勉强刹住急匆匆的脚步，低呼了一声，“你怎么走路都没声音的，万一撞到了怎么办？”
　　苏晓海也吓了一跳，眨了眨干涩发酸的眼睛，默默往旁边闪开。看着她没睡醒似的样子，凌涵空不由自主笑出了声，连忙紧走几步，把菜盘子放在桌上，又转回身来，拉过她的手。
　　“睡懵了吧？”他低声笑着拉她坐在身边，一只手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
　　“干嘛，”苏晓海拍掉他的手，“刚才起来忘记梳头，本来就乱，你一揉就更乱了。”她红着脸老老实实坐在桌旁，看着身边的人将菜布在碗中，不由感慨了一句，“……真是大厨啊。”
　　凌涵空撇了撇嘴角，“只有大厨才能收服你这种吃货。”
　　“哼。”苏晓海十分没有底气地表达了一下对于他说自己是吃货的不满，然后默默地端起碗来吃饭，却见身边的人迟迟没有动筷子。她探询地望了他一眼，“你为什么不吃……啊，难不成你在菜里下了毒？！太过分了呜呜呜应该让厨师先试吃的……”
　　“傻瓜……”凌涵空清冷的笑声打断了她的胡言乱语，他迟疑了一会儿，慢吞吞地对她说：“我是在想……嗯，我……听到一些消息……你知道吗，楚玉珩那个魔族的女朋友……”
　　“他俩私奔了？”苏晓海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嗓音干巴巴的，难以掩饰语气里的不自然。
　　“没有，”凌涵空皱着眉头盯着她说道，“准确说来应该是私奔未遂，他们被天宫的人发现，那姑娘当场毙命，楚玉珩好像……潜逃了。”
　　苏晓海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慢慢地转过头来望着他，脸上是不可置信与惊恐的表情。“怎么会被发现？我又没……”她说着忽然顿住了，用一只手捂住嘴，颓丧地垂下眼睛，咬紧了嘴唇。
　　凌涵空仔细打量着她，好似想从紧皱的眉头和咬紧的唇瓣中读出些什么讯息。“什么意思？”他问，“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不，没什么。”她不假思索地否认道，“跟我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好吧，”他半信半疑地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用手中的勺子搅了搅碗中的粥，淡淡开口说道：“还有一件事，我想应该让你知道……慕容云歌中毒了。”
　　“中毒？”苏晓海困惑地望着他，“怎么搞的？不……你看我干什么，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事实上我刚才去了一趟天宫，她好端端的说着话，不知怎么就忽然毒发病倒了。我在想，上一次你和她为什么会起争执，她受的是什么伤。”凌涵空不再看她，低着头专心致志搅拌碗中的粥。
　　“我哪知道……等一下，你怀疑我？”苏晓海轻拍桌子站了起来，满眼委屈和不敢置信。
　　“你激动什么，我没说怀疑你啊。”凌涵空拉着她的手腕，等她平静下来，又说，“我只是想搞清楚真相，毕竟那天她说是你打伤她的。”
　　“明明是她先动手的！”苏晓海叫了起来，“你！”她冷哼一声，双手抱臂，偏过头去，“不知道是谁说过再也不理云歌的，翻脸可真快。”
　　凌涵空的脸上泛起红晕，他没有理会最后一句话，继续问道：“你们俩到底为什么动手？”
　　“哼，说了你也不信，何必问呢。”苏晓海撂下未吃完的饭碗，气鼓鼓地转身回了卧室。凌涵空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砰”的一声关上的房门后，陷入了沉思。
　　风吹动窗帘，露出花园一角姹紫嫣红的景象，可正气恼地坐在梳妆台前的苏晓海却无心欣赏。该怎么对他说？说慕容云歌贿赂柳风林捏造八卦报道，设计陷害枭哲，害死浅华，还想杀了自己灭口？结果不用想也知道，只要一提浅华的事，凌涵空必然对枭哲怒不可遏，根本不会听任何解释，至于云歌贿赂柳风林的事，除非当事人亲口承认，否则自己根本拿不出任何证据。
　　面对这种充满不确定性的局面，她才不愿意去自取其辱呢。世事最终大抵如此，皆落在“算了”二字上。
　　苏晓海发了会儿呆，愣愣地想着一直以来的许多事，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忽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凌涵空焦急的话语：“你快出来，我们去一趟天宫。刚接到消息，云歌……毒发身亡了。”
　　“怎么会……这么突然！”一脸惊讶的苏晓海匆忙梳洗之后，和凌涵空相跟着来到天宫。这座云顶的宫殿常年弥漫着飘渺的仙乐，此时此刻却一片沉寂。大约是事发突然，慕容云歌的房间外面并没有聚集太多围观的人。凌涵空拉着苏晓海闯进房中，只见李靖带来的几名守卫围在眼前。看着这些千面一律的天兵，苏晓海心中顿时溢上一丝惊恐。而拉着她的那人却丝毫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劲，默不作声地向房间里走去。天兵见到是他，也就未加阻拦。
　　托塔天王李靖负手立在慕容云歌的病床前，一脸凝重。凌涵空走上前去，看见病榻上的人面目惨白，印堂发黑，嘴角渗出深色的血迹，手脚的皮肤都呈现出隐隐的紫色。
　　“唉……”凌涵空听见李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又转过身来，向他问道：“前几日云歌受伤，是你送她回来的，你可知她是何人所伤，所中何毒？”
　　苏晓海顿时心中一紧，完了，她心想，李靖若知道自己新选出的首席弟子的死和她有关，天宫上下这么多弟子和守卫，绝不可能让自己或者离开。即便把真相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何况如今死无对证，自己注定会是百口莫辩。
　　死一般的沉默。惊惧之中，她忽然感觉到拉着自己的那只手在她手上轻轻捏了一下，而后，身侧头顶上方传来那人清冷的声音：“……我不知道。”
　　一路迷迷糊糊回到长安，苏晓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为什么事情发生得如此突然，这真的不是在做梦么？自己都不知做了什么就打伤了云歌，而她竟然短短数日就暴毙身亡？天宫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怀疑和非难自己——也难怪，那天在场的除了凌涵空就只有已经潜逃的楚玉珩了。
　　她木然地跟着凌涵空走进房间，愣愣地在桌旁坐下。那人放开了她的手。
　　“你为什么要包庇我？”苏晓海仰起头来问道。
　　凌涵空凝视着她无神的双眼，缓缓地将另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握紧的拳头舒展开来，掌心里是残破纸条的一角，从苏晓海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上面写着楚玉珩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