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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拜尊师 ...

  •   敬隆五年四月廿八,新帝即位诏书昭告天下,沿用年号敬隆,复立太傅一职辅佐君王掌丞朝政,拟定六月初一举行登基大典。
      五月初,大明宫东南偏殿外的树木已郁郁葱葱,早春的茶花还未凋尽,晚春时令的花又开始争奇斗艳。御书房内,步珏一身素衣站在桌案旁,司苑司的宫女在窗边花几上摆了一盆吊钟海棠,她抚弄着枝头金钟似的花朵发起呆来。
      这一打愣便又回想起了两日前紫宸殿上的情形。
      沈苍请过安后刚被免了礼,中书令周望之已推开众臣脚步略有踉跄地走出列外,不可置信道:“你竟是先帝少傅沈苍?”
      沈苍微侧过身来看他一眼,微笑道:“一别多日不见,周大人苍老了许多。”
      一别多……日?中书大人脸上一抽,满脸的褶子都变了形,目光如炬的盯了他半晌,肃手对上位道:“陛下,太后,此人断不能是当年的沈大人。沈大人当年在朝为官时虽才及弱冠,可如今十六年已过,如何能是此等模样?”
      周望之所言何尝不是群臣百官的疑惑,段清宴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亦是暗深,殿中男子身姿卓荦,貌若天人,看起来分明比自己尚年轻岁许,不过逾冠之年。
      新帝太后尚未发话,便听沈苍怡然自若道:“俗言岁月如霜刀,刀刀催人老,却也不可一概而论。”
      沈苍唇角笑意不增不减,“看来这把岁月刀在周大人身上割了几道,难道是心生不甘,怎就不能承认我天生丽质?”
      步珏差点又喷了口茶,中书大人脸如色盘煞是好看,硬生生憋回肚子里一句话:不要脸!
      “沈大人当年辞官避世隐居,清修之士自然得天地灵气庇护,周卿是羡慕不成?”太后口气温软笑意盈盈,直说得中书令周望之老脸一红,另几位当年同朝为官的老臣暗自窃喜,幸好没抢到周大人头前。
      “不过哀家再见到沈大人时也自惭形秽,十六年未见,当年的琢玉公子仍是玉人,本宫却已鬓发苍苍。不过幸而大行皇帝寻回了沈大人,也了却了哀家的心事顾虑。”太后抬手唤来宣旨宫人,将大行皇帝手谕交给他。
      “敬隆五年三月廿八日,先帝少傅沈苍归朝。先帝尝言,若帝在位遭遇不测,社稷逢难,必倾全力寻少傅沈苍回朝。虽历经百般艰难,朕终不负先帝遗命。他日新帝即位,即拜沈苍天子太傅,金印紫绶,掌丞天子助理万机,常侍帝侧。除跪礼,免参拜。不设朝服,可行走皇宫内廷。朝廷众臣不得违命,钦此。”

      “常侍帝侧,除跪礼,免参拜,行走皇宫内廷……”步珏望着窗外初绽的牡丹,忆起手谕内容,这会子才猛然回过味来。
      皇帝哥哥你这是在给妹子招夫子吗?分明是招了祖宗要她供着啊!她这皇帝在宫中或许也要受掣肘,他却是比皇帝还逍遥自在。
      “皇上,陛下……”负责通传的小宫女恭身低声唤着她,不料连唤了几声也不见皇帝睬自己,才清了嗓子准备再叫,便见她在嘴边竖起食指示意噤声,头也不回道:“不要打扰我,待沈太傅到了再来叫我。”
      冼墨偏头看向公子,见他嘴角依然含着笑便淡定地收回目光,落在立在窗边花几旁的女子身上。她就是今后公子辅佐的皇帝?这般纤弱的身子骨,怕是经受不住公子几日的摧残便要散了架罢。
      “陛下可是在说臣?”珠坠玉鸣般的声音忽地在御书房内响起。
      “嗯……啊?”步珏诧然转身,忘了手中还攥着吊钟海棠的花枝,将整盆花拉倒了下来,她下意识伸手去接,不想一只手比自己更快托住花盆放回了原位,只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再回身只见沈苍独立在房中,似近却远地望着自己。
      “太、太傅……”步珏被一连番惊吓早已忘了那套拜师礼,脑中空白一片脱口一句:“真是好身手!”
      沈苍眼神一滞,温言道:“陛下受惊了,冼墨,还不快向陛下请罪。”沈苍话音未落,步珏眼前一花便见一墨衣人影子般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在地上。
      “这位是?”
      “回皇上,这是太后擢拔的御前侍卫兼教习,名唤冼墨,自幼便随臣左右。”
      “微臣惊扰陛下圣躬,请陛下降罪。”冼墨垂首道。
      “方才是我疏忽带倒了花瓶,该谢你及时出手才没教我脑袋开花,快些免礼平身吧。”步珏态度十分宽容,太傅大人已经明示这位是自己人,她还是有那点眼力。再者她平日里待人本不苛责,虽稀里糊涂被赶上了皇位,还不至于忘乎所以真以为天下唯己独尊。
      冼墨谢安起身后便又隐了下去,偌大御书房内除了侍立宫人,又只剩了她和沈苍面面相对。
      步珏嗽了嗽嗓子,道:“前些日子皇兄大殓入陵,释服后直至今日才见太傅,太后日前嘱我定要认真听从太傅教诲,学习治国之术,不可有一日荒废。既然求学,太傅便是老师,该当学生一拜。”
      说完便学着曾经哥哥们在弘文馆拜夫子的模样对沈苍长揖下去,本以为他会避开,不想他竟真气定神闲接受了这一拜。
      这算是行过了拜师礼,下面便该授课了吧。步珏自觉往桌案后走,不料被他叫住:“圣人尝言因其材之高下与其所失而告之,今日算臣与陛下初见,尚未相识。授课不拘于一时,臣入宫时见御花园外百花正盛,陛下连日不得脱身,怕是还没赏过那般绝景。”
      于是这授课之地便被莫名其妙改在了御花园中。

      *

      因先帝孝期尚未过,宫人不敢随意行乐,本该是赏花赏景的热闹好时节,御花园中却颇为冷清。
      随行宫人们被屏退后远远在女帝太傅后面一步一停得跟着,走在前面的两人一路无言,步珏眼角余光偷瞄了身边走在繁花侧畔的沈太傅,唇角蓦地翘了起来。
      她的形容举止皆看在沈苍眼里,遂问:“皇上想到什么了?”
      “太傅大人真是貌美如花……”乍然被问到,步珏不觉间说了出来,随即紧抿上了唇。
      沈苍面色从容不变:“陛下抬爱,臣不胜惶恐。”
      “太傅是老师,不必称臣。”
      “若只陛下与臣独在御书房,臣自当以师生处之。可莫说普天之下,只是这宫城之中御书房也不过偏殿一隅,离开那方天地仍是君臣。只是臣恪守臣礼,陛下却忘了自己身份。”
      “太傅何出此言?自入宫即位,我哪日也没敢忘记……”说到最后声音几乎湮灭在喉中,步珏不自在地拢了拢披帛,垂眸低了声音道:“太傅教训的是,我……是朕一时大意了。”
      沈苍点到即止不再追究,甚至出言宽解:“陛下自幼生在宫外,没受过规矩束缚。一朝入宫,许多习惯需得快些改回来。”
      “太后已经调了两位尚仪姑姑到紫宸殿,教朕每日跟着她们学习宫规。”
      “尚仪女官平日教习宫人秀女宫规礼节必不会有疏漏,陛下是皇帝,那些规矩便不合时宜。臣日后会向太后请旨,将宫礼一并纳入臣授课内容。”
      如今她就是一只雀儿,飞不到宫墙外,也飞不出他们手掌心。
      “一切悉听太傅安排。”步珏道。

      小径至尽头转了一道弯,斜里横生出一条花枝拦在步珏面前,沈苍伸手挑了开来。步珏看着他面上浅淡的神色,尽力轻松道:“太傅看来对这御花园中‘绝景’不甚有兴。”
      “世间美景何其繁多,臣有幸窥其一二。山水间得天地灵气庇护,自然比宫中美景动人。”
      “朕尚在国公府时听外派回来的哥哥说,洛阳十里长街的牡丹乃人间盛景,平生若不亲见是为一大遗憾。今年春日才立便想着去瞧一瞧,没想一入宫中再出不去了。”言语间有些淡淡的失落。
      沈苍望着身边精致眉目间仍有稚气的少女皇帝,温声道:“待陛下登基,立稳了根基,寻个合适的机会北巡,自然有机会目睹那人间盛景。”
      “太傅可是真话?”
      沈苍见她眸中瞬间亮了起来,忽然不忍说出让她失望的话,只点了头。步珏一喜有些忘了形,像往日讨哥哥们欢心一样扯起他宽袖摇了摇:“太傅一言如九鼎,可不许骗朕。”
      他低眸堪堪一扫她便自觉松了手,故作无事般四下巡望,脚下突然被钉住般定在原地。沈苍循着她目光看去,御花园前方游廊上正有一行人走过。走在前的那人也是身形一顿,想必也是看到了他们。
      段清宴略一迟疑向他们走去,微躬身子道:“见过皇上。”顿了顿向沈苍揖手:“沈太傅。”其他官员纷纷仿效。
      珞珈山亭中发生的事仍历历在目,若说无一丝尴尬也只能骗到自己,面上却是平和:“段卿和众卿是从哪里来,竟在这里遇上?”
      “臣等自隆福殿来,今日太后召臣入宫有事商议。因正殿前路上撤换青石,便改道从御花园离开。”段清宴答道。
      “未料陛下此时会御临此地,臣等冒犯了。”工部尚书傅言殊道。
      “是朕临时起意来御花园中散散,不过偶然一遇,匡谈冒犯之说。”
      “御花园本就精妙绝伦,有陛下御临太傅相陪,更是美不胜收。”兵部尚书邢震笑说,言语间看似不经意却是字字讥讽。看来对她这位女帝即位甚是不满。
      沈苍眸色温和,只有凑得极近才能瞧见眼底浮出的一层薄冰。步珏入宫跟太后学会的第一件事便是轻易不露声色,抿唇轻笑说:“邢尚书必定也被繁花美景迷醉了眼睛,见到朕才忘了下跪请安罢。”
      言下之意分明就是,爱卿,还不给朕跪下。

  • 作者有话要说:  恢复更新节奏~~
    关于花草好些都是我信手写到,没有特意去查资料,有BUG的地方请谅解~~
    因其材之高下与其所失而告之,咱现在称之为:因材施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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