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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闻钟鸣 ...

  •   这场病来得突然,步珏一向强健的身子骨也被病气折磨得卧了半旬的床榻。开始掩瞒了四五日,还是被国公步北庭发觉,当即来了她阁中训斥了半天,而后还是禁不住关切问她怎就突然大病。
      步珏自然不敢讲实话,支支吾吾说贪玩出府,不小心淋了半日雨。步北庭倒是熟知自己这个女儿脾性,最是关不住的野性子,痛骂了几句后吩咐坠儿好生照看小姐,禁了她三个月的足。
      比起他人犯错动辄用堪比军法的家法伺候,步珏这禁足实在不值一提,反□□外帝都城的名门闺秀间早传开了不知哪家不顾廉耻的小姐向段相示爱却遭拒的消息。闺秀们聚在一起便会说起此事,然后脂粉钗环笑作一团,她安安生生待在国公府倒能落个耳边清净。坠儿起先还安慰她,她反倒不在意,遭遇了更大的打击,那些闲言碎语只是鸡毛蒜皮。
      步北庭每日都到阁中瞧着她喝药,忽然一日随侍小跑而来,耳语几句后他神色大变匆匆离去。自那日起他便在府中来去匆匆,坠儿在前院打听后回来道:“前几日国公爷被急召入宫,这些天每日都有宫人往返皇宫和国公府,奴婢瞧着前院气氛很是凝重,夫人更是日日在佛堂念佛抄经。”
      “哥哥们呢?”
      “三位公子也已被国公爷召回府里,这几日都歇在各自院子里。”
      步珏皱着鼻子嗅了嗅,玩笑般道:“爷闻到了山雨欲来的味道。”
      却不想,不是山雨欲来,而是天翻地覆。
      入夜后步珏便沉沉睡去,忽然被坠儿叫醒,她不明所以间被几位侍女服侍着穿戴洗漱,直至打开房门见到站在庭院中面容沉肃的父亲才骤然清醒,问道:“爹爹,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步北庭动了动嘴角似要扯出笑来,最终却只溢出一声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长叹。“阿珏,今日爹爹便送你入宫。”

      *

      一路上步珏都有些神情恍惚,坐在仄仄作响的马车上怔忡出神,这皇宫她只在宫宴时来过几次,每次都是紧张万分顾不得瞧一瞧周遭景致。步北庭说要送她入宫,不过隔了一个时辰她便已经来到皇宫外。究竟发生了怎样的事,会让天掉刀子都不眨眼的国公爷如此惊惶忧心,而送她入宫又所为何?
      鬼使神差地,步珏伸手挑开了窗帘,高大沉重的宫门缓缓开启,像野兽张开了血盆大口,要将一切进入的东西吞噬入腹。她手一抖,窗帘落了下去。
      步珏被一行十数人的宫人请下了马车,下车后她才发现竟是直接到了大明宫外。身披甲胄手持长枪的禁军踏着沉沉脚步经过,领头身着靛青宫服的宫人敛身低声道:“小姐请随奴才来。”
      十几个人走路却未发出半点声响,简直像猫儿一般。步珏很是佩服自己此时此刻居然还有打趣的闲心,深吸口气强迫自己镇定,拾级而上时她微微抬了眸,殿前巨匾上提着三个大字:紫宸殿。
      步珏觉得自己差点背过气去,紫宸殿,可是当今圣上的寝殿!
      没有思虑的机会,殿门被从内拉开,她无法犹豫只能跟在宫人身后踏进殿内,堪堪几步便闻到极浓郁的药香。宫人将她带到一扇门前低声道:“皇上,国公小姐已到。”而后便又敛身退下,十几位宫人霎时消失得干干净净。
      步珏站在门外只觉全身僵直,忽闻里面传来压抑的低咳,然后是气若游丝的声音:“进来。”
      双手如千斤重,她慢慢抬手按在紫檀的门扇上,尚未用力门忽然被打开,步珏一眼便撞进一双琉璃清透的眸子,霜色的衣衫在眼前飘闪而过,待她回神再看,面前已无一人。
      折折转转步珏终于看到明黄床帏,她在床前十尺的金砖上立足,正欲跪下便听见床帏内的皇帝一阵咳喘,待平静后道:“阿珏,再走近些,到朕跟前来。”

      胤历五百一十一年,敬隆五年四月一日,夜深人静的帝都连打更人的声音也快听闻不见,皇宫内山上突然传来肃穆悠远的钟声却将人从睡梦中惊醒。
      当,当,当……
      段清宴穿戴整齐后陈献早已候在门外,他远眺皇宫的方向,问道:“可听清了?”
      陈献郑重点头:“奴才数清的,确是十四声钟声,九长五短。奴才还向许多人确认过,大家都醒着呢,说是没错。”
      “怕是整个帝都城都清醒了。马车备好了?”
      “已经候着了。”
      “入宫。”
      赶到玄武门外时已有距离稍近的官员赶到,见段清宴来纷纷作揖:“段相。”
      段清宴望着被禁军层层把守紧闭的宫门,眸色暗沉。
      “几日前圣上身体抱恙却朝,怎会突然……”有官员在窃窃私语,声音压得极低。
      不多时朝臣百官均已聚集在玄武门外,众人皆沉肃穆然,不闻嗽声。黑夜中不知过了多久,宫门终于打开,素缟的灯笼已在宫内挑起,众官终于确定,皇帝竟真已驾崩。
      段清宴率先启步,百官在其后由玄武门鱼贯而入,在紫宸殿外列队聚集。又是两个时辰,天边泛起了白,紫宸殿门在吱呀一声后缓缓开启,一身素衣的女子由一位宫人搀扶而出。
      百官撩袍叩拜:“太后娘娘金安。”
      太后扫了一眼青砖上跪着的文武大臣,强抑悲痛开口道:“众卿已听到那九长五短的钟声了罢,太医们无力回天,圣上药石无医,子时龙御归天。”
      百官齐声哀呼:“皇上……”
      “皇帝驾崩前留下遗诏,众卿听旨。”太后召来宣旨宫人,百官身后,两万禁军在紫宸殿下列阵。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敬天法祖之实在柔远能迩、休养苍生,共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夙夜孜孜,寤寐不遑,为久远之国计,庶乎近之……自高祖开国,皇室血脉单薄。及本朝,朕即位六年却无皇嗣,愧于先祖。幸得皇妹,使萧氏血脉承延。皇妹萧珏,秉性纯良,恭俭仁孝,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遗诏已宣,文武百官皆惊。先帝传位于长公主殿下,竟是要胤朝五百年来首次迎女帝登基,一时间无法反应,纷纷看向丞相段清宴为首的三公九卿。
      忽然紫宸殿内宫人列两队而出,隐隐有脚步声在昏暗的殿内响起。段清宴抬头看去,一抹纤细身影渐隐渐现。
      晖日初升,光影落在紫宸殿门口,一道素白裙裾由昏暗一脚踏进这万丈光芒之中,红橙绝艳的朝霞将那抹素衣染成端肃庄严的颜色。
      段清宴终于看清了朝霞掩映下的容颜,心如重锤沉击,骤然抽紧。
      竟然是她!
      步珏眸光扫过跪在阶下仰首望着自己的百官朝臣,她只认得一个,那人正望着自己,乌沉的眸中眼神震动。

      *

      紫宸正殿御座前的珠帘已被宫人放下,步珏端坐在御座左侧,目光却落在依然晃悠悠的珠帘尾,帘尾坠着眼仁儿般大的曜石,一如珠帘那端紧盯着自己的一双眼睛。
      御史大夫尚泽膝行出跪列对珠帘内再叩首,字斟句酌开口道:“禀太后娘娘,虽大行皇帝留下遗诏由长公主殿下继承大典,可胤朝自开过五百年来未有女帝先例,况殿下自幼体弱,长年缠绵病榻,恐难当君王大任。”
      坐在御座右侧的太后默然端过手边的盖碗,揭开盖子滗开浮叶,凑到唇边只闻了闻茶香又放了下去,茶盖合上时叮得发出一声脆响,令乌泱泱跪在帘外的大臣们抖了一抖。
      而步珏早已魂游天外,想着这几日的经历竟比梦还不真切。一阵微风吹起殿内白玉石抱柱旁的明黄垂幔,就像那日被一只枯瘦的手挑起的床帏,她微一抬眼便看到了半卧在床榻之上年轻修长却姿容俱损的皇帝。
      “阿珏见朕可害怕?”皇帝勉强勾出一抹笑,怕吓着眼前不敢正视他的少女。
      步珏摇头,说也奇怪,见到当今圣上她并未胆战心惊,反倒是方才那一瞥瞧见他面容憔悴,明明是天下无双的样貌却被病气折磨没了生气,莫名从心底生出一股心酸。
      皇帝看到她眸中掩饰在长睫之下的怜惜,心中一痛又是一阵急促喘息,身子一歪要倒下去。步珏脑子一热,顾不得尊卑男女有别,扑到床边扶住他双肩。明黄的床帏剧烈动荡,她才欲扬声唤侍奉宫人,皇帝一手搭在她腕上,微微摇头。
      “坐到朕身边。”皇帝拉着她手腕让她坐到床榻边上,自己脱了力枕到她肩上。
      “皇上……”步珏声音有些抖。
      “阿珏莫怕,阿兄有些累了,让我靠一靠。”
      阿兄二字一出步珏如遭雷击,还未回神就听皇帝在耳边低声道:“上次去瞧你,你还跟在步三公子身后上树掏鸟蛋,爬树上下不来也没哭,坐在树杈上逗鸟窝里的雏雀儿,让步三公子在树下急得团团转。”
      “谁教三哥想捉弄我,自己先跳下去。”想起那时情形忍不住发笑,步珏不知不觉就接上了一句。
      皇帝低低笑着,“正是呢,我的妹子可不会叫别人欺负了去。”
      “皇、皇上……”
      他抬手用力覆在她垂在膝上的手背上,拇指上的翡翠扳指硌得她隐隐作痛。
      “朕本不该如此唐突将你接进宫来,只是朕已等不到合适机会将你身份昭告天下。阿珏,你的名字是萧珏,写在皇室玉牒之上存封在宗正寺。是胤朝名正言顺,最尊贵的长公主殿下。”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应该在文案上加一句:本文风格=荒诞的开头+神展开过程+俗套的结尾o(╯□╰)o
    注:遗诏Copy了康熙大帝的传位诏书稍作改动,如果这算抄袭的话我甘愿认罪受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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