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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送彩笺 ...

  •   鹅毛似的雪像织起了一张巨大的网,将天地间的一切都吞噬在彻骨的寒冷之中。地上早已落了一层厚厚的积雪,静谧中咯咯吱吱的声响过后,留下一串歪歪斜斜由浅至深的脚印。
      玄色描金的裙摆早已浸透了雪水,漫天飞雪中,一道纤弱的身影在雪地中踽踽独行。忽然一个踉跄令她半跪进了雪里,下意识地收紧双臂,怀中稳稳抱着一颗双目紧闭的头颅。
      早已冻得泛紫的唇中呵出一口白气,她抬手拭去落在头颅脸上的雪,却不想越拭越多,雪不停堆积模糊了那副容颜。
      她全身颤抖,入骨的寒冷和恐惧让她想大声叫喊,喉中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直至泪水从眼角迸溅出来划过脸颊,才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暖意。
      “小姐,小姐……”
      步珏恍惚地睁开眼睛,一盏绢纱灯正在眼前发出莹莹的光亮来。她按住正在自己脸上擦拭的帕子,重重吐出一口气,竟是做噩梦了。
      坠儿见她醒了赶忙将灯放在镜台上,取下温在红泥小炉上的铜壶倒了杯温水,回到床前扶她坐起来。步珏接过茶盏一气儿喝了个精光,顺了顺呼吸才拍着胸口道:“吓死爷了。”
      正往回放茶盏的坠儿闻言登时翻了个白眼。
      身为贴身侍女,坠儿一向浅眠,略有些动静便能惊醒。今晚她也是听到极低的啜泣声后醒来,发现声音是从小姐帷帐内传出之后顾不得穿衣,只披了件长衫便点起灯匆匆过去查看,看清后松了口气,大概是被梦魇住了。
      现在坠儿正坐在床下矮塌上支着头,呵欠连天的听自家小祖宗心有余悸地讲着梦中的冰天雪地和那颗瞧不清模样的死人头。
      絮絮叨叨说了一通,步珏心中那抹清晰刻骨的恐惧才渐渐散了,低眸一看坠儿正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忍着笑推了她一把,坠儿慢悠悠掩唇打了个呵欠,瞄了眼更漏睡意朦胧道:“已经四更天了,小姐快趁天明前再睡一觉,免得误了今儿个的行程。”
      步珏本来已经酝酿出来的一些困意在坠儿这话后,就像给兔子打开了笼子,霎时跑了个没影儿。正是呢,今儿她可是要做一件大事的!一想到天亮后要去做的那件事步珏再也躺不住,掀被下床,趿了双软缎绣花鞋往平日里看书写字的长案走去。
      经过窗边忽然一道冷风从窗缝间漏了进来,临时改道至窗边推开窗扇,这才发现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步珏打了个寒噤,难怪梦里也觉得冷。
      坠儿追上来给她披了件袍子,揉了揉困顿地泛红的眼睛道:“昨儿躺下前还说要睡饱了养精蓄锐,小姐你这样折腾着不休息小心没了精神。”
      步珏合上窗户折身来到长案边,长案正中间摆放着一封极为精致的贴花彩笺。双手小心捧起彩笺,打开仔细读了一遍感觉万无一失了才重新折好放下。坠儿这阵子总见着小姐这幅模样,心里长叹一声,再神仙恣意的人物看来也难逃情这一关啊。
      “都说春雨绵绵,希望天能快些放晴才好。”坠儿听着外面细碎而不绝的雨声,总觉得老天爷不会轻易遂了人意。

      *

      帝都城外五里地的珞珈山,一向是达官贵人和文人雅士最为推崇的赏景散心之地,因常年有人在此设宴招朋揽客,山上修了许多亭台楼阁,说是五步一亭十步一阁也不为过。
      陈献站在亭子翘檐边上探出手试雨,苦着脸道:“爷,怕是今儿个没法子干干爽爽回相府了。明明下来时还好好的,偏在半道上下起来。”
      亭子里传来低沉应声,不急不躁,略顿了顿才说:“把马牵亭子下来。”
      陈献自然知道自家大人最爱惜这匹马,怕淋这半天雨着了寒气。他一手打着袖子遮在头上,踏进了愈发绵密的雨中。
      这边手刚摸到缰绳,便听见远处山路口传来哒哒马蹄声。陈献心里嘿了一声,不知道是哪个缺了心眼子的在这么个鬼天气骑马上山。刚牵起马走了两步那一人一骑已经来到眼前,陈献抹了一把眼前雨水,惊得眼珠子都快突出来,原来这个缺了心眼子的竟是位女子。
      步珏此刻脸已经被雨水抽得冰冷麻木,本想一鼓作气上了山,发现前方亭子有人在牵马躲雨,忽然觉得自己在雨中狂奔实在傻得冒气。一路上也没发现有人从山上下来,想必也是被雨一时困住了,不如在这里歇一歇,等雨势小了再做打算。
      在亭前勒马,步珏无视了那位盯着自己一副见鬼模样的小厮,一边扯着湿透了的斗篷一边在心里骂爹。清晨溜出府时天还好好的,坠儿把彩笺给她时也说天公还真作了一次美,小姐运气真好。没成想刚骑马出了帝都城这老天便翻了脸,把她浇了个透心凉。
      陈献因惊讶失神了一瞬,回过头来那位被雨浇得颇为凄惨的姑娘早已一脚踏进了亭子。他暗道一声小姑奶奶,顾不得牵马便一溜小跑钻进了亭子。别人不知,他可是最清楚自家爷有多么厌恶陌生人接近自个儿。
      结果一抬头瞧见亭子里的场景,心说:得,还是晚了一步。那姑娘已经伸着一双手,将一封极精巧的贴花彩笺递到了那人面前。
      其实步珏现在脑中早已一团浆糊,从看到坐在亭子里的那人起她就记不得自己做些什么了,甚至忘了把歪到脸上的白玉簪扶正,待到回神才发现已经从衣袖暗袋中摸出了彩笺,默默舒了口气,幸好护得周全没被淋湿。
      手举得泛酸也不见面前人有动静,步珏抬眸望去,那双乌沉沉的眸子正定定凝视着她。步珏咂嘴,终于开口:“能接着吗?”
      那人只是一言不发看着她,把她看得不自在了才回应一句:“我如何知道你不是认错了人?”
      步珏一喜,她或许会认错了身边的婢女,眼前这人断不可能错认了。“那你可是相王段清宴?”
      闻言那双乌沉沉的眸子愈发深不可测起来。

      陈献自打那姑娘没遮没拦一开口,身上的冷汗就没停过。且不说从未见过娇弱女人山上策马狂奔,再看她雨淋成这副模样,但那一身装束却非寻常官宦小姐穿得起的,岁岁上贡皇家的红绉纱被拿来做雨笠般的斗篷,千金贵重的东西被雨水糟蹋成这样也不见她皱皱眉头,可见若非皇亲便是国戚了。
      陈献一介小厮都能瞧出来的,自家相爷是何等人物,又怎会瞧不出?可再看他神情,依然是平日里声色不露的样子,让人猜不出他心里的一丝想法。只听他隔了好一会儿才说:“正是在下。”
      “那这封彩笺正是给你的。”
      他还是不接,继续问道:“我们可曾见过?”
      步珏皱眉想了片刻,犹豫着摇头。“不曾。”
      他这才微微露出点笑意:“如此我便不能收。”
      步珏急了:“怎就不能收?我知你惊才绝艳满腹才华,自律自持相貌堂堂,就像帝都名门贵女皆对你芳心暗许,我也……”
      “可我并不认得你。”没等她说完,段清宴截断了她后面所有的话。
      步珏一口气哽在了胸口,她第一次觉得原来这种不明不白的拒绝竟是如此令人伤心。
      陈献早已见怪不怪,相府门槛这些年快被代人求亲的冰人踏破,也不见自家爷有娶亲之意。若不是相府里两位自幼便跟在他身旁服侍的通房姑娘,怕是连自己都要心疑。
      正欲上前安慰,谁知她屈膝一礼,轻声道:“扰了相王清净心中实在惭愧,便先行一步了。”言罢转身便走。
      雨愈发大了起来,一出亭子就被雨珠模糊了视线,步珏摸到马前踩着脚蹬上马,谁知马儿不听话,喷着气甩头,四蹄乱踏不让她上身。她本就憋气,被这么一闹更是心火窜涌,手里使力拉缰绳硬是爬上了马,双脚一夹催马而去。
      陈献怔怔无言,待一人一骑消失在了来时的山路口,一拍大腿惊呼道:“爷,她错骑了您的马!”

      *

      “那样便没了?”坠儿手里拧着刚从铜盆里捞出的帕子,将冷水拧干了叠好贴在步珏的额头上。“只在段相跟前站了一站说了几句话,却带了一身病回来,真真是亏了。”
      步珏呼气时还能觉察到热烫,轻哼了一声没说话。
      “幸好没被国公爷撞见,否则奴婢这会子也得趴床上叫疼。你风寒昏睡这两日奴婢心惊胆战,国公爷没来,倒是马房打发人来说跑了匹马,派人找了许久也没找着,战战兢兢地请您赏他们鞭子。你一直醒不来奴婢便做主扣了他们半月的月钱,小姐可觉得妥当?”
      “甚好,爷我能真抽他们一顿?他们不怕皮肉受苦爷还嫌打人手酸。”步珏有气无力地讲了粗话,摘了头上的帕子递给坠儿:“不凉了。”
      坠儿把帕子浸回冷水里,嘴里问道:“既然段相婉拒了小姐,那封贴花彩笺可送出去了?”
      步珏抬手按住微烫的额头,说:“被拒了那彩笺怎会再送出去,当时只想着快些离开,不知彩笺落在了哪里,许是掉地上被脏水浸透了污了也未可知。”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古言从一年前准备伊始就让我痛苦不堪,多年不写古言笔法更是生疏,投入的精力与心血几乎是之前所有文的总和。
    但也因为这样,更希望能听到大家真实的评判,喜欢你可以不说,但是不喜欢请一定要告诉我,那样我才可以潇洒放手。
    非女强文,女主不小白,某会尽力让全文基调轻松起来~~o(>_<)o ~~
    另:本文架空,朝代仿唐制,经济文化发展类似到明朝。礼法细节为杂糅,不足之处请指正,但表太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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