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窍玲珑，一窍不通》唐堇

14、打结络

　　御书房外四五个宫人握着竹竿粘着鸣叫正欢的夏蝉，两名宫女端着冰块盆子撤下房中早已融化成水的冰盆，无声无息地退了下去。
　　步珏翻着书案上的史书通鉴，眉梢几乎拧到了一起。
　　沈苍从手中书卷上微抬了抬眼，问道：“陛下有何见解？”
　　“这书上恐怕找不到对策了。”步珏将史书通鉴推开，以手支额默然沉思。“往年朕常听闻每隔几年黄河便要决溢一次，下游齐郓两州百姓遭了水灾粮食颗粒无收，靠着国库拨款拨粮才不至于民不聊生。”
　　“事后安抚百姓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可是往年派去的那些官员，也未见他们做出什么功绩来。治水无能，赈灾要银子却是比谁都利索。今年更长了能耐，晓得未雨绸缪，未到夏汛便伸手管朕要银子了。”
　　步珏一想到今晨早朝齐郓两州的述职官员就头疼。之前后宫那档子事儿还没整出个眉目，这边又来个更令她头大的。
　　“朕看过户部度支，如今国库充盈，拨出一些银子并非难事。只是以后难道要年年如此？那要那些治水官员何用？”
　　沈苍执笔在手中卷上勾勾画画，道：“往年派去的治水官员皆由吏部工部推举数人，再由皇帝钦定。其中帝王用人牵制之术暂且不提，单看那些人，确有些为官之能，却无治水之才。到了地方州后两眼一抹黑，全听他人经验淌水过河。若靠他们能治好水患，也只是痴人妄想。”

　　步珏听出一些意思来，抬头望向他：“太傅意思是，若想永绝水患，还需指派治水能才？”
　　沈苍微微一笑：“正是。臣已圈定了几位地方官员，臣未归朝时曾听闻过他们在当地疏导水利之事，只是人微言轻，上答不到朝堂，才能被埋没。”
　　沈苍把手中书卷呈上，卷中写满了各州官员名称职位，许多名字直接被划去，只在不起眼的角落圈了三个名字。
　　“只是朕若将他们直接擢拔提任，朝中怕会有阻碍。”
　　这些时日步珏已能隐隐觉察朝堂之上的派系倾轧，治水虽是个苦差，却也不是无利可图。贸贸然擢拔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小吏，动及那些人利益，以她如今的权势，若要压制必然不易。
　　沈苍眸中一动，微微笑道：“陛下聪慧。所以臣想今年仍由吏部和工部上程人选，陛下钦定之后再从中调任两州刺史，便是有人心有不满却也不至于给陛下招来太多麻烦。至于那三名地方官，待日后吏部向陛下请旨作官员调任令时，随别人一道任命。毋须太大官衔，县令即可。如此便不引人瞩目。”
　　“可这般安排今年治水之人岂不又落在他人头上？”
　　沈苍道：“黄河去年才决溢过一次，如今已至盛夏，却并未有许多大雨之日，今明两年大约不会出现太大纰漏。待陛下皇权稳固，政事亲为，再行任命便不会有人敢多言。”

　　步珏从书案前起身来到窗外，高几上的吊钟海棠已被换成几株菡萏。对窗舒展了下筋骨，回首对沈苍道：“如此便照太傅说的办。如今朕就像半个瞎子，没有太傅辅政什么事也做不成。”
　　沈苍整理着案上书卷，道：“陛下怎可妄自菲薄，先帝妃嫔秀女之事陛下想法甚好。”
　　步珏眼中一亮：“当真？”
　　沈苍微一颔首，道：“与其我们来想法子为她们做安排，倒不如她们为自己做决断。”
　　“那为何朕刚告诉太傅时，你却没甚反应？”
　　“臣……只是一时没想通陛下所言之意。”
　　挂在房梁上的冼墨闷笑了两声，原来公子也有嘴硬之时。明明是对情爱之事一窍不通，偏生不肯承认，硬是在宣政殿苦思冥想了数日才终于恍然了悟。
　　步珏扬声唤坠儿进书房，道：“把朕叫你准备的东西拿进来。”
　　坠儿有些为难道：“皇上真要啊？”
　　“当然，你以为朕在同你玩笑？快去！”

　　不多时坠儿便捧着一个金丝掐边的竹筐进来，南烛也跟着她走进御书房，手上托着一个漆盒。
　　南烛托着漆盒给她行礼：“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顿了顿又向沈苍见礼：“奴才拜见沈太傅。”
　　步珏诧道：“太医不是叮嘱要你好生休养，怎么身子才好便跟着坠儿乱跑。”
　　“皇上每日政务繁忙还要记挂奴才，奴才感激涕零。奴才喝完那几帖药便好了，怎能不顾伺候皇上天天缩在房里。”
　　步珏接过漆盒和竹筐放到窗边矮塌上，道：“你跟坠儿先去隔间歇着，朕需要时再叫你们。”
　　两人应声而退，沈苍望着矮塌上的东西：“陛下要在御书房做什么？”
　　步珏从漆盒里拿出一把彩绦子，又从竹筐里取出绣绷子，道：“绣花，打络子。”
　　沈苍一时无语。
　　步珏坐下来将东西摆在榻上，道：“下月乞巧节，朕不仅要让妃嫔和掖庭宫秀女赴会，也会将帝京名门闺秀请入宫中。那日女子皆要打络子比女红做巧果，朕怎好独善其身？”
　　“陛下可以在紫宸殿做这些，不必拿到御书房……”
　　“朕每日跟太傅学治国之术处理政事，除了用膳睡觉，哪有一步离开过御书房？”
　　沈苍一默，缓声道：“今日政事已处理完，臣便先回宣政殿。”
　　“太傅稍留片刻，看朕打的络子如何。宫中秀女和闺秀们个个心灵手巧，朕怕自己到时拿不出手去。太傅便用男子眼光来看，朕做的好是不好？”步珏取了一根绦子捏在手上，比划了半晌才犹豫着开始。

　　沈苍返回书案抽出一卷书来握在手上，走回矮塌边远远坐在她对面。看了两页书，微一抬眸便见她还在怎么起头上纠结。
　　翻着书页的指尖渐渐慢了下来，眸光落在了她纤细的手指间，金色的绦子在指间缠绕。而后眸光又缓缓上移，凝望着她微垂的脸颊。
　　高挽发髻上的龙凤簪垂下了缕缕银丝荡在她脸颊边，红唇微抿蛾眉紧蹙，忽得她一双乌黑的眼瞳望向了他，沈苍只觉心口一缩，便听她启唇道：“好生奇怪，朕瞧长平打络子那么简单，三两下便成型，怎到了朕手里绕来绕去竟绕成一团乱麻了？”
　　“陛下是绕错了步骤。”沈苍道，指尖挑开了书卷的一页。
　　“太傅也懂得打络子？”步珏奇道，他竟真无所不能？
　　“往年乞巧节陛下是如何过的？没做过这些？”
　　“朕不爱与那些闺秀作伴，国公府又只朕一个女儿，摆起仪式来也是无趣，每到那时朕都是跟着三哥在帝京中爬院头，去瞧哪家小姐长得标致，女红做得精巧。”
　　沈苍垂眸一笑，道：“臣本以为陛下虽读书没有定性，女红却也该和寻常闺秀一般，不曾想……”
　　步珏道：“如何！”
　　沈苍抬眸看了她手上一眼，长叹一声。
　　“太傅方才还夸朕聪慧。”
　　“陛下悟性甚佳，臣自当夸赞。”
　　“太傅意思是说朕女红不堪了？”步珏紧盯着他道。
　　沈苍回：“陛下是九五之尊，这些女儿之物便是无能，对陛下治国也无分毫影响。”
　　言毕他又将目光投回书卷上，一目十行未看完，手中忽然一空，一跟绦子塞到了手里。
　　一抬头便见她正凑在面前，凤眸微狭笑看着他：“太傅既然说朕打络子打不好是因绕错了步骤，不如太傅教朕怎么才能打对？”
　　沈苍道：“知道步骤便不难了。”

　　一炷香过去，两人默然相对。
　　沈太傅举着手中物什，清咳道：“不对吗？”
　　步珏偏头斜视道：“络子是这样的？怎得……跟太傅腰间挂的不甚一样？”
　　取走他手上的络子在他腰间玉佩上比划，一个工整漂亮，一个……看不出任何形状。
　　步珏微微挑了下眉梢，意味深长笑道：“太傅辅政为重，这等小事还是叫坠儿她们来教朕。”
　　从隔间唤出坠儿和南烛，两人迅速理好被步珏和沈苍搅成一团的彩绦子，手把手教她如何绕线。
　　半盏茶的功夫一个络子便打好了，步珏献宝一般拿给沈苍瞧，他眸中含笑道：“虽不及熟手，却比乱麻好上许多了。”
　　步珏舒了一口气，道：“再练上十几日也能拿出手见人了。坠儿，你去司记司瞧瞧帖子印好没有，再去司言司传旨，命她们拟好乞巧节传召，随帖子一道送去各府邸。七夕之日，定要帝京才俊闺秀悉数入宫。”
　　“奴才遵旨。”
　　“南烛，你去几位妃嫔娘娘殿中和掖庭宫传朕旨，乞巧节那日她们要盛装赴会。若你身子撑不住，改叫别人替你去。”
　　南烛躬身行礼道：“这些小事累不着奴才。奴才这便去传旨。”
　　两人都离开后，步珏问沈苍道：“太傅会来赴会吗？”
　　“赴会者皆为青年俊才，似乎与臣不符。”
　　步珏一怔：“太傅娶妻了？”
　　沈苍不知她怎能跳到这里，道：“臣道是已非弱冠年少，再去赴会恐格格不入。”
　　“太傅之意是还未成亲？”
　　沈苍顿了一顿，道：“臣先行回宣政殿。”
　　“太傅误会朕意了。”步珏叫住转身欲走之人，道：“朕想太傅赴会是随朕左右，且看一看妃嫔秀女是何反应，以作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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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深深沉迷在电视剧《红色》里，徐先生再一次刷新男主标准，长跪不起orz
看的时候就想沈太傅虽用智商碾压众人，却不如徐先生，是个手残党。。。
俩人感情发展写得我好捉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