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窍玲珑，一窍不通》唐堇

13、救南烛

　　步珏脑中灵光突闪，正想开口感谢长平这无心之计，立在床榻一旁的女官突然跪地磕了三个响头，泣声道：“奴才南灯，冒死恳求皇上救奴才妹妹一命。”
　　长平讶然道：“南灯，不可放肆！”
　　步珏见她一时气短喘不上气连忙给她顺气，“做什么动那么大的气？”而后回头问跪在地上的女官：“你妹妹是谁？为何要朕救她？”
　　“奴才妹妹名唤南烛，一个月前才从隆福殿调去紫宸殿当值服侍皇上。”
　　“南烛？”步珏想起那个突然消失的宫女，竟是这位女官的妹妹。“朕确是有些时日没见过她，她可是出了什么事？”
　　南灯额头触地道：“奴才妹妹被太后娘娘关进了北苑，不许投食送水，若再多两日，怕是要……要保不住性命了！奴才求皇上救奴才妹妹一命，今生来世奴才定做牛做马报答皇上。”
　　眼见她已哭得泣不成声，步珏之前也是纳闷南烛为何突然不见，便道：“你先起来，慢慢告诉朕发生了什么，太后平日并不移驾紫宸殿，何以罚她去了北苑？”
　　南灯胡乱拿衣袖擦了脸上的泪，仍旧跪着道：“就是皇上在含元殿昏倒被太傅送回紫宸殿那日，太医对皇上病症束手无策，太后娘娘后来不知为何发怒，道是南烛刺伤龙体罪该万死，当即便命人将南烛囚于北苑。”
　　“刺伤……”步珏拧眉，手不觉间落在颈项上，恍然想起那日更衣时不当心被金钗划破了皮，只是这点小事怎能让太后如此大怒。
　　“皇上，南烛未服侍好皇上确是该当惩处，可罪不至死啊！求皇上开恩放南烛一命！”
　　步珏凝神思虑片刻，才道：“起来罢，朕这便命人去北苑将她带出来，朕也有疑惑想要问她。”
　　南灯惊喜万分，连连叩首：“奴才叩谢皇上！叩谢皇上！”
　　那边命宫人去北苑，步珏又命人去隆福殿向太后回禀，然后便跟长平告辞：“朕有事先行离开，待处置完了再来同你学打络子。”
　　长平哭笑不得：“阿姐如今是一国之君，万万人之上的皇帝，怎能做这些小女儿家家的事。”
　　步珏一抿唇：“再是皇帝，朕也只是一名寻常女子。你也不要在这上面耗许多神，坐一坐还是要休息。改日朕再来长生殿，问一问你乞巧节之事。”
　　长平点头道：“阿珞恭送阿姐。”

　　*

　　冼墨把饭菜在桌上摆齐后唤道：“公子，先别看书了，饭菜都准备好，快些用膳吧。”
　　沈苍放下手中那卷内廷实纪，便听殿外宫人高声道：“皇上驾到。”
　　堪堪起身便见一道月白身影迈进殿中，身后坠儿一路小跑追进来，喘了几口气才向他见礼。
　　“陛下此时来宣政殿所为何事？”
　　“朕有事要问太傅。”
　　沈苍垂眸落在她臂中披帛上的墨迹，对坠儿道：“去给陛下换条新的过来。”
　　步珏本想让他不用在意，话到嘴边又默默咽了下去，只好对坠儿说：“快去快回。”
　　坠儿领命而去后，沈苍边往饭桌那边走边道：“陛下在弘文馆待了半日，想必还未用膳，若不嫌弃便在宣政殿将就一餐。”
　　“朕想回紫宸殿后……”
　　“待陛下女官回来已经膳毕了。”沈苍转头对冼墨道：“再摆一副银箸。”
　　坐下来后步珏吃了两口白饭，举着银箸一再欲言又止，终于准备开口，却被沈苍一句：“食不言。”堵了回来。
　　步珏心中有事吃不下，索性停了碗箸盯着沈苍吃饭。沈苍如视无物般继续吃了几口，手中动作却是越来越慢，最后放下银箸用酽茶漱了口，道：“陛下想问臣何事？”
　　“那日朕在含元殿昏倒，真的只是一场重病？”
　　沈苍示意冼墨撤下饭菜，问道：“陛下怎想起问这个？”
　　“该是太傅先回答朕。”
　　沈苍起身往书房走，步珏跟上去，在他身后道：“不是重病，对不对？”

　　两人踏进书房，沈苍对冼墨道：“在外面候着。”然后伸手合上了门扇。静立片刻才转身道：“陛下猜的没错。”
　　“真是有人给朕下毒？”
　　“不是毒，是香。”沈苍折身往书案边的坐榻走去，拂了拂坐垫后道：“陛下请坐，臣会慢慢同你细讲。”
　　步珏臀下刚沾着垫子便迫不及待问道：“太傅所言之香，可是平日里用的熏香？”
　　沈苍微微摇头，在她对面坐下来。“是南疆秘而不传的异香。”
　　“异香？”
　　“正是。这种香可以由调香人任意调配，若用在正途可怡神养性，若用在邪途，便是见血杀人。”
　　“宫中有会用香之人？”
　　“听闻本朝开国百年间，宫中有位南疆来的主香宫女，当时的在位皇帝幼时被下过毒，余毒残存多年始终未清，那位主香宫女便用异香为他调理好了身体。后来她离开皇宫不知所踪，也许在宫中留下了几味异香的方子，如今不知被谁得了去，将这异香调配了出来。”
　　步珏仍有困惑：“可这异香如何杀人？紫宸殿中宫人女官数十人，若异香放在殿中，为何偏偏只有朕出事？”
　　“下异香如下蛊，需得目标人之物做引。可以是血，可以是发。一旦做成，对他人无碍。只待某日被下香之人不慎受伤见血，不久便会发作。”
　　“所以那日南烛拿金钗时朕不小心被划破了皮，见了血后朕才会倒在含元殿？太傅把这事告诉了太后，太后便认为南烛是给朕下香之人，将她关进了北苑？”
　　“若太后真认定是南烛做出此事，陛下觉得太后会仅仅把她关在北苑了事？只是陛下登基前昏迷不醒之事不可声张，亦不可让真正主谋者发觉我们已明白此事，才以伤及龙体之罪做罚。”沈苍略顿了一顿，道：“也许有那万一的可能，南烛确是知情人。”
　　“她不是。”步珏肯定道，“南烛贴身服侍朕，知道朕那几日便要来月信，断不会冒如此大险刺伤朕。”
　　沈苍一时没反应回神：“月信？”
　　步珏眨眨眼点头道：“太傅不是说异香见血杀人，月信可不正是朕最虚弱的时候，还不会让人招来嫌疑？”
　　沈苍一愣，偏过头去咳了两声。

　　步珏一忍再忍才将翘起的唇角压下，乌黑的眸子紧盯着沈苍，许久后开口问道：“可是太傅怎会如此了解异香？”
　　沈苍眸色微凝，片刻后才转回头道：“臣曾跟随先帝讨伐南诏，在南疆停留数月，故对此略知一二。”
　　“太傅救回朕一命，也是知道解除异香之法？”
　　“太医院太医用药并无不妥，只是缺了一记药引，恰巧臣知道药引也有那味药。如今异香对陛下已无作用，可以放心了。”
　　“幸而有太傅在朕身边。”步珏忽而一笑，道：“朕原想做皇帝定是不易，登基后怕是无一日能安枕。竟没想到，那么早便跟阎罗王打了照面。”
　　“太后正是怕陛下会为此事心忧才瞒着。”
　　“能瞒得了一时，总不能瞒过一世。难道在太后和太傅眼里，朕就如此怯弱？”
　　沈苍道：“陛下只是未有准备。”
　　“朕答应皇兄继位那时起，便已知晓今后的处境。”步珏拢了拢臂上披帛，垂眸道：“日后再发生何事，太傅都不要瞒着朕。便是心中恐惧害怕，朕在位一日，断没有退缩的道理。”
　　两人一时沉默了下来，书房门扇被人敲响，坠儿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皇上，奴才取来新的披帛了。”
　　步珏深呼了口气道：“进来。”
　　坠儿推门而入，捧着披帛上前给她换下墨渍弄污的那条，边把脏的收起来边道：“奴才过来的时候见有宫人抬着一人往紫宸殿方向去了，可是皇上要找的那个宫女？”
　　沈苍正伸手取书案上的内廷实纪，闻言看向步珏：“陛下把南烛从北苑接了回来？”
　　步珏从坐榻上起身往门外走，两步后停了下来，回身注视他道：“太傅说的没错，朕确实未准备好做一个万事人人皆可为我利用的皇帝。不过朕答应太傅，这是朕在宫中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心软。”
　　沈苍默然无言，步珏转身继续往外走，刚迈出门槛便听沈苍在身后道：“她在北苑这些时日不知是怎么熬下来，陛下切不可立刻给她进食，在白水里洒点细盐喂她喝下。”
　　步珏低眸一笑，回头望着坐在榻上正握卷翻阅的太傅：“朕来宣政殿前已想到一个解决后宫妃嫔的法子，今日来不及说予太傅听，改日退朝后朕再同太傅商议。”
　　“事不急于一时，臣恭送陛下。”

　　*

　　步珏回到紫宸殿后便有宫人来报，怕污秽之气冒犯圣驾，便将南烛停在了女官值房院子里。步珏照沈苍的话吩咐人拿细盐水喂她，又命人准备热水给她沐浴更衣，待一切妥当后亲自来到值房。
　　太医正收拾药箱准备离开，见她进门立刻跪地请安。步珏抬手示意免礼，低声问道：“情况如何？”
　　太医恭声道：“这位姑娘福大命大，生生熬住了。不过这些天恐是喝了许多污水，痢疾严重，臣已写好了方子给药房下药，吃上几付再休养半旬便能恢复了。”
　　太医退下后，步珏走到床榻边，榻上之人已瘦脱了形，紧闭的双目眼窝深陷，脸色蜡黄如纸。
　　步珏站了片刻，见她没转醒迹象坠儿便道：“皇上先回去，待她醒来后奴才再去通知您。”
　　话音未落忽见床中人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好一会儿才怔怔道：“皇上……”
　　声音如锯子拉过木头般嘶哑。
　　“奴才没想还能活着见到皇上……”南烛凹陷的眼角滚出一行泪来。
　　步珏喉中被堵住般，好一会儿才道：“委屈你。”
　　坠儿赶忙上前把手上的托盘放在床头小桌几上，端起碗道：“我叫坠儿，进宫的迟没见过南姐姐。皇上吩咐御膳房煮了米汤，姐姐快喝两口垫垫肚子，过会子药房便会把药送过来了。”
　　步珏从坠儿手中取走碗，边拿汤勺搅着米汤放凉边道：“待你日后好起来，便跟坠儿一起随侍朕侧。”
　　坠儿小心扶她坐起来，在她身后塞了条枕头，步珏舀起一勺米汤喂到她嘴边。
　　南烛呆愣愣地看着她，张口喝下那勺米汤。而后缓缓伏下身子，以额触床榻道：“奴才这条命是皇上给的，奴才愿为皇上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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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工作上的事迟了这么久才更新真是有罪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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