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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茕茕白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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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灵女的后代,作为灵女血脉的延续而被生下。我的母亲像所有的灵女一样神圣、端庄、高雅,笑的时候美丽而温柔。想起母亲时我会充满爱戴与崇敬,但对父亲我却没有这样的感情。
不,我并不是说父亲不好,父亲对我同样重要,就算他已经离开我这么多年,至今我仍然可以记起他的很多事。
父亲爱喝一种又香又甜的酒,必是由他亲手采百花酿成;
父亲在桃花谷偷偷开辟了一小块土地,撒上兰花的种子;
父亲在教我写字时“兰”字写得最好,就像是已经写过千万遍;
父亲告诉我“兰草”比喻的是君子,心地善良眼神清透身穿青青子衿的君子
……
父亲和母亲从来没有吵过架,父亲对母亲更像我对母亲一样,以一种尊重孝敬的心,甚至永远不会拂逆母亲的希望。这常常让我觉得父亲与我同辈而非长辈,是兄长而非父亲。如果他当的是儿子应该更符合他的所作所为。
母亲在去世时依旧是一个黑长发皮肤白皙眉眼灵动的少女模样,而我虽年近三十,相貌也只是十七八的样子,这就是我们灵女一族。
父亲严格来说是一个凡人,但是能体验到生死轮回——而不是化作一缕荒魂——对他来说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是的,我的睡前故事是父亲讲的),所以他对于变老死亡反而是一种享受的态度。这就是为什么父亲有了白发和皱纹却依然很高兴,他说自己总算一步步追上他,他?哦,是了,他的睡前故事中有一个人没有名字,是有一个代号,“他”。就算父亲老了,但是我只能说没有男人美得过他,(就算是换上外面那种雷劈的发型也一定是最美的!不过还好我们一直隐居在桃花谷内……所以父亲不用变成那种发型,而我就只能靠脑补)尤其是眉间的一点朱砂,没有一点因为时间的流逝而黯淡。
可惜看见我的族人说我长得越来越像母亲,却找不到一丁点父亲的痕迹。
母亲去世的第二天,父亲也去世了。他像是等不及进入轮回似的,脸上轻松的表情就如终于等到了开始的口令,而在终点站着一个人,父亲就像是等不及要赶快追上那个人、要赶快找到那个人、要赶快到达去那个人身边。
我知道,那个人不是母亲。
父亲和母亲的故事里,从来都无关生死相随,无关情深不寿,无关爱恋。
在父亲曾教我念“十年生死两茫茫”时,我就知道,他的爱恋早已死掉、或者说去了远方,反正就不在他身上,当然更不在母亲那。
那晚我鬼使神差的在半夜醒来,绕到父亲种满兰花的地方。
月光如水
父亲坐在月光中,面前放着一壶百末旨酒,一旁的兰花静静开放。
他的眼神飘得很远,像是越过千山万水,又不是迷茫无目的的,在那千山万水之后他的目光就停留在那。然后我听见他的声音沙哑:“十年……何止十年……”
昨晚的一个梦,让我将那个晚上全部想起。你以为父亲只说了那一句吗?当然不是,说一句话的情况对于惜字如金的父亲来说是在正常不过,当时悲凄的氛围又因为我还小所以感受不深,后来倒是每每想起便寒毛竖立。之所以能让我记忆这么久,一定是有什么不寻常的情况发生。
没错,那天晚上一向沉默寡言的父亲,出奇的说了很多话,可是翻来覆去都是诗词,像个书生一样的父亲?果然是不正常……
他说:“此情可待成追忆。”
他说:“取次花丛懒回顾。”
他说:“不思量,自难忘。”
请注意前面,我用的词语是“说”,没错,是“说”,就像对面有谁,父亲是把这些话“说”给他听。但当时我真正看到的是:
父亲对着对面的空气,念着这样的话念了一个晚上。(不然你还想怎样?对面有个兰花精?与和父亲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咽?)
然后呢?
然后是躲在一旁听了一个晚上的我终是被心中的恐慌与空气中沉重的凄怆吓得哭出声。
再然后,我知道了父亲这一夜的话是念给谁听,没错,是“他”。值得庆祝的是,我知道了“他”的名字。
“挚友。”父亲是这样回答的。
不过……“挚友”?这样的名字真是奇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