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岸东岸》飘易寒

2、思嘉的遗嘱

　　经过十几天的海上颠簸，克拉姆终于踏上了西岸的土地，来到了查尔斯顿修道院。卡丽恩和他虽是堂亲，却从未谋面。当日他并未见到卡丽恩，他被告知卡丽恩修女正在清修，今天不得探访。克拉姆出师不利，而且据他所知。思嘉姐妹们之间并非亲密无间，即使顺利见到卡丽恩，进行一番长谈，也未必能达到目的。想到此节，他不禁紧锁眉头，更加担心自己不能完成堂妹的遗愿了。唉，走着看吧，他安慰自己，于是匆匆写就一张便条，连同一封信，交给了一位修女，托她转交给卡丽恩。要是克拉姆了解卡丽恩就会知道自己这番忧郁纯粹没有必要。
　　多年的清修，卡丽恩更显得与世无争、沉静平和了，她天性温良和善，和二姐苏伦的嫉妒浮华真是鲜明的对比。她从小羡慕大姐，更喜欢她的活泼和魅力，到后来，经历了战后的艰苦岁月，眼看着大姐成为全家的顶梁柱，为了塔拉庄园和所有的家人吃尽了苦头，她就越发敬爱思嘉了，只恨自己过于软弱不能帮忙。况且，亲爱的布伦特已经为国捐躯了，她对尘世已无留恋，这才入了圣门。殊不知，她对思嘉敬爱有加，又有快一年没有收到思嘉的只言片语，她很是挂念姐姐。一开始她以为思嘉是生气才不写信——自己把塔拉庄园三分之一的所有权捐给了修道院。她虽然对自己的行为并不后悔，但是得知思嘉买回了那三分之一的所有权的时候，还是为思嘉高兴了一把，姐姐对塔拉的热爱让她很感动。然而，事过境迁思嘉也不是记仇的人，卡丽恩不禁纳闷自己怎么还是没收到姐姐的信，这种纳闷近一月来竟然转变为不安，越来越强烈的不安弄得她有些心神不宁。身在修道院多年了，她竟然还会如此过分地心牵俗世，着实让她有些惭愧，于是这一个月来，卡丽恩一直闭门清修，今日事最后一天了。
　　修完晚课回到房间，几封信件叠在桌子上，卡丽恩有些兴奋，一定是思嘉的信，哈，思嘉终究是原谅自己了，可她究竟为了什么耽误至今才来信！先是一张明信片，什么也没写，一看地址便知是苏伦寄来的，快圣诞节了，这是苏伦的惯例。再两封信是两位姨妈的，随后再看吧。最后，看到了一张便条和无名信封，她扫了一眼便条，陌生的字迹，惊讶极了，竟然有位堂兄千里迢迢从爱尔兰赶来，想和自己见一面，时间是明天上午十点，落款姓名是克拉姆·奥哈拉，日期是今天。她愣了几秒钟，便匆匆打开那个无名信封，展信来读，字迹潦草，她不认得是谁一挥而就的，直觉这字迹似曾相识。她挑了挑灯芯，就着明亮迫不及待地读了下去。
　　“亲爱的卡琳小妹：
　　展信平安，久未通信，实非本意，诸多苦衷。我已不久于人世，然心有所念，无从寄托，思前想后，唯你可信，一切详情由克拉姆转述，望莫推辞。为我祈祷吧，愿你能得平静于尘世。
　　思嘉
　　1875年11月14日”
　　窗外是一弯溶溶冷月，照在卡丽恩苍白的脸上，夜风拂过帘子吹来，一片冰凉，昏黄的烛火越摇越暗，终于支撑不住，跳动几下便没入了一滩烛泪，“嗤”的一声化作一缕青烟，袅娜而散。万籁俱寂中，卡丽恩额头抵着桌沿，泪落滔滔。
　　……
　　她爱的人，爱她的人，一一往生。原来她的不安竟不是无来由的，竟是这番不幸的预兆。当最坏的事情已经发生，一切便不足为惧了，她决心收起眼泪，面对现实，待明天了解了一切再做定夺。人的成长往往是瞬间的，今夜卡丽恩失去了尘世最亲近的人——二姐和姨妈们在她遁入空门之后已经鲜有往来了，只有大姐是个例外。虽然大家都说思嘉冷酷无情，但是卡丽恩知道大姐对家族有着无上的忠诚。
　　卡丽恩一夜未睡，克拉姆也好不到哪儿去，芬尼亚兄弟会在美国越来越涣散了，内有间谍的分裂，外有当政者的政治许诺，人心离散，爱尔兰的独立眼看越来越无望。克拉姆焦急万分，认为当务之急是肃清奸细，稳定人心。昨夜，他联络兄弟会成员辩论了一夜，最后竟分裂成了两派，武力解决与政治和谈孰是孰非，已经是针尖麦芒、两不相让。这样的辩论自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而且加剧了内部矛盾。克拉姆认定了是奸细在鼓吹什么许诺，离间众人，却一时千头万绪，无从查起。他本人认为只有扫除幻想，发动战争才能使爱尔兰实现独立，得到真正的和平，这是他坚定地信仰。况且，思嘉亲爱的，一定在天国支持着他。想到思嘉，他脸上泛出一抹苦笑，已经不似一个月前那么悲伤了，毕竟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安排妥当。他最是和思嘉知心，他们都是强硬派，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不容许自己完不成思嘉遗愿。于是从早晨八点起，他就在修道院门口徘徊，想着如何说服卡丽恩，一派如临大敌的模样。
　　经过一夜的冷静思考，卡丽恩已经跨出了通往坚强之路的第一步——面对现实，积极应对。可她自己尚未意识到这一点，我们曾说过，人的成长往往源自瞬间，这其中的深远意义，我们的修女必不能醍醐灌顶般顷刻得悟。也许，多年之后当卡丽恩站在查尔斯顿的防浪堤上，遥望海天相接，白鸥翻飞，帆影点点之时，她会对得失对人生感悟深切，那时的她必然已经得平静于人世——恰如思嘉对她的祝福。那时的她再回忆起眼下的事，她必然能看到这是她一生的转折点。

　　甫一见面，克拉姆简直来不及寒暄，卡丽恩一秒也不想再拖了，她必须知道一切。克拉姆坐了下来，娓娓而谈，从自我介绍开始，谈到思嘉怀孕后去了爱尔兰旅行，却在打算返回美国之际，收到了离婚证明，同时收到了RB结婚的消息，克拉姆把这前前后后将近十个月的时间里，思嘉告诉自己的以及自己观察到的，通通告诉了卡丽恩。卡丽恩竟不知道思嘉这一年来经历如此曲折，情不自禁又是一阵难过。克拉姆劝她不要过度伤神，这才说起了思嘉的遗愿。原来，当日思嘉提着最后一口气写就了那封信，并托付克拉姆将孩子们带回查尔斯顿交由卡丽恩秘密抚养，选择卡丽恩，一方面她是信得过的至亲，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查尔斯顿修道院与世隔绝，思嘉不愿让人知道这两个孩子的存在。思嘉在亚特兰大也好，在查尔斯顿也好，大家对她的评价都不高，尤其是在亚特兰大，生了美蓝之后，她和RB分居人尽皆知，现在一旦有人得知孩子的事，必然又是满城风雨！思嘉倒不是怕别人议论，RB是会承认这两个孩子的，但这恰恰是她最不想看到的事。可想而知，她大概是认为RB抛弃了她，爱上了安妮·汉普顿——她温柔善良、外柔内刚，像极了梅兰妮——去追求他那平静生活了，思嘉可谓是一片伤心黯然离世。既然如此，她才不要让他知晓一切，要不就等十年后再告诉他，说白了，思嘉就是在报复RB，她知道这对于RB来说是多么致命的打击，若是在天有灵，她简直可以提前为十年后的完胜而捧腹大笑了。当然，这只是一种猜测罢了，或许可能是思嘉爱极了RB，对自己任性地离开查尔斯顿，尤其是明知有孕还离开美国去爱尔兰旅行的行为后悔极了。现在既然遗憾已成、不能改变，那么也就没有任何补救的必要了。究竟，思嘉临终前的决定出于何因，我们不得而知，总不至于去追问她的亡灵吧，月盈则亏，还是留下些许未知，丝丝遐想更完美吧！
　　……
　　卡丽恩自然是答应了思嘉的遗愿，对RB的无情抛弃恼恨不已，，而且自从见到了两个小娃娃更觉得抚养她们的重任非己莫属。克拉姆没想到事情如此出乎意料的顺利，对同样是堂妹的卡丽恩，又多了几分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