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论新闻社》恶逆非道的狐狸

75、星满空

　　「学生会长，这是什么意思？」
　　「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思，我只是按照『组织』上的规定，在危机情况下按照自己的情况作出判断而已。」
　　杜鹃无声的话语通过看起来一点也不真实的漫画一般的对话框显示了出来。
　　「『4000万之灾祸』的扩散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勾夜对这个回答有些绝望，因为她知道这意味着这是什么情况——杜鹃镇压学生革命并不是为了组织而行动的，纯粹是为了自我的实现而实现的，换句话说……她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污染灵脉然后在这片土地上重现曾经的威严。
　　「我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勾夜将自己的长刀指向杜鹃，名为「齐」如同戒尺一般没有一丝弯曲的长刀像是天枰一般的映出了两人的面庞。不知那是不是这把刀的使用方法之一，还是说单纯是因为勾夜老师的气势，在场的所有人都因为勾夜的动作而静止了下来，气氛再次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
　　「哦，还真是严于律己的老师啊。」杜鹃明明没有发出声音，但是从她的眼神中却透露着一丝嘲讽，「如果说，我的目的是解放『组织』本身，你也不会答应么？」
　　「杜鹃大人！」
　　站在一旁的星满空无法理解的望着自己所一直信赖的学生会长，但是杜鹃所说的话却让他明白了学生会长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然而身着黑服的杜鹃却连看也不看星满空一眼，就好像是他的存在对于这场战争已经毫无意义了一般。
　　「那是不可能的。」
　　勾夜丝毫没有动摇，从腰间的剑匣子中再次抽出了另外一柄长剑横在自己的面前，仿佛是划开了两人之间的界限，又像是划开了与星满空众人之间的距离。
　　星满空虽然不满，但也只能接受这样的现状，在场的人中能够和杜鹃对峙的也就只有勾夜老师了，即便是他被卷进去也只会成为累赘而已。
　　「原本就和『组织』没有关系，我只是为了保护学生而站在这里的而已。」
　　「那还真是可惜啊~」杜鹃眯起了眼睛，「老师的人『生』也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无数的黑暗朝着武者的方向冲了过去，白与黑的线条在大厅中厮打成了一团。
　　在战场的另一端，星满空、单尚川和单晚姗之间正处于危险的对峙当中，虽然任谁都不愿意先出手，但是每个人却都知道对方是在现阶段必须打败的敌人。
　　「单尚川……难道你要舍弃作为治水系统的尊严么？」
　　发问的是治水系统的制作者星满空，此刻的单尚川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裙礼服，裙子的下摆与地面上的黑色融为一体。虽然单尚川似乎仍然保有独立的人格，但是即便是如此也能够从他的精神状态中看的出来她与「4000万之灾祸」强行融合对AI本身所造成的伤害。
　　被自己如「女儿」一般看待的单尚川此刻竟然被如此这般糟蹋，星满空此刻却只能攥紧拳头而已。
　　「治水系统从来没有过尊严，只是父亲大人在研究过程中产生的副产品而已。」
　　比平时更加冷撤，更加没有人情味，更加不考虑人的感受的话语。单尚川在手机上输入了文字，头顶上的对话框如此显示。
　　「我们不过是在试验服务器中运行的电子小白鼠而已，这一点哥哥也是知道的，为什么还要站在星满空学长的一边？」
　　星满空望向自己身边的单晚姗，后者刚刚将盯在自己身上的黑色的长钉全部都卸下来，被撕裂的身体像是坏掉的投影那样闪烁了几次之后恢复了正常。
　　治水系统是星满空最高的杰作，除非在这种非正常的情况下，否则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够分辨出他们并非是人类。单尚川因为不善于与人交往的缘故，原本就没有其他兄弟姐妹看起来那么完美。然而此刻，站在战线彼端的单尚川却似乎已经失去了作为拟人智能的自觉，与那非人的黑暗物质同化之后的单尚川看起来更像是「终端」而不是人类。
　　「你所说的话不是很奇怪么，单尚川。」
　　单晚姗走到星满空的前面与单尚川直面对视。
　　「如果我们真的是作为小白鼠而生，作为某种工具而诞生到这个世界上的话。那么为什么你现在要背叛自己的主人的命令呢？」
　　单晚姗的话让星满空浑身一颤，他从没有想过自己要成为治水系统的主人，他也没有想过利用这个身份去号令治水系统，治水系统对于他来说就像是自己孩子一般的存在。但是，对于治水系统的他们来说又是怎么看的呢？原本治水系统就是洪水系统的微观复现，而洪水系统则是遵照「组织」所管理的这个国家微观化、抽象化之后所制造出来的造物。
　　权限、命令、指令，所有这些东西在小小的由人工智能所组成的世界中代表着什么，星满空从来没有想过。
　　「单晚姗……」
　　「老爸请闭嘴，现在这种状况就是因为老爸的软弱造成的。」
　　被喝止的星满空悻悻的将目光瞥向别处。
　　「确实，我似乎也没有指责你的权利。相比起你能够在这两年里老老实实的坚守岗位，我这个做哥哥的早在2年前就因为无法忍受每日被规则和权限所限制的生活而暴走了……」
　　单晚姗的语气中透露着无比的自责，星满空惊讶的望着单晚姗的背影，在他的印象里单晚姗从来不会主动提起这件事。毕竟对于一个AI来说，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不光彩了，就好像是杀毒软件自己变成了病毒一般让人不齿。
　　「但是……但是那又不是我的错，我是作为人类的样板而被设计出来的人工智能，自然也会有人类的欲望和渴求。因此即便是我犯下了这样的错误，父亲也没有把我当作是实验室里的小白鼠那样处理掉不是么？」
　　星满空低着头，因为单晚姗的话语而浑身颤抖，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的话，他大概会狠揍单晚姗一顿的吧？反正按单晚姗的性子，说出这样令人鸡皮疙瘩掉落一地的话肯定不是又闯了什么祸就是又擅自增添了服务器阵列的数量。
　　但是，现在却是不同的……
　　「因而我明白了一件事，人类并非是因为畏惧规则而服从规则，正是因为人类有所欲求才会需要规则。规则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让我们如白鼠一般生存，也不是为了让人类像是家畜一样苟活，而是为了让我们摆脱那样的窘境才诞生出来的保护的外壳。让我们变成那样的并不是规则本身，而是害怕在触及到规则时受到惩罚的恐惧。」
　　「唔……」
　　单尚川似乎都害怕着什么，脚步稍稍向后退了一步，然而相对的单晚姗却向前进了一步。
　　「没错，恐惧才是让人类变成行尸的元凶。难道对于单尚川来说，也希望我，希望罗浩峰君变成外面那些毫无自我意识的行尸么？」
　　「那不是没有什么区别么？如果变成那样的话……变成那样的话，至少不会因为失去了自由而感到痛苦。」
　　单尚川用放射线和巨大的草书字体将自己的心情表达了出来，大概是在这种情况下连单尚川自己也无法控制。
　　「那是不对的！即便是感到恐惧，即便是感到痛苦，即便是因为束缚而无法获得自由，但是我们始终是人类不是么？正因为是活着的人类所以才会有这么多麻烦的事情，即便是获得了自由也只是在很短的时间内获得幸福而已。只要还是人类，只要我们还是模仿人类而诞生的生物，我们就不得不一直承受着这种煎熬。暴食、色欲、贪婪、哀叹、狂怒、懒惰、自负、傲慢，人类原本就是这种不完美的生物，正因为自身的不完美所以才想要不断的追求完美。规则的存在并不是为了让人类退回到如猪狗一般的状态，而是为了让人类在追求自身的完美的过程中不会陷入自我毁灭而诞生出来的东西啊!」
　　单晚姗一步一步的逼近，声音的声调越来越高，就像是要把自己的妹妹逼上绝境一般。
　　「怎么可能！难道说你甘愿就这样成为规则的奴隶吗？」
　　「没错，正因为如此我甘愿成为‘系统’的奴隶。」
　　一直站在身后的星满空说到，单晚姗光回头望了一下星满空，示意他不要再靠近危险的单尚川。但是，星满空却轻轻地拍了拍单晚姗的肩膀，用眼神向他道谢。
　　「被自己的孩子们这样教育的感觉还真是不爽啊。但是啊，单晚姗说的没错，就是因为这样我才甘愿成为规则的奴隶。」
　　「臣服于恐惧和臣服于规则有什么不同呢？」
　　单尚川戒备的看着星满空，用对话框表达了自己的疑问。
　　「正如单晚姗所说的那样，我并不认为规则是为了束缚我们而存在的东西，虽然说它的作用确实是为了束缚我们，但是那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正是因为有了束缚我们才能够摆脱那种最原始的恐惧不是么？杜鹃大人也说了她的目的是为了在全国的范围内复制‘4000万之灾祸’，但是‘4000万之灾祸’原本就是人造天灾……为什么是人造天灾呢？因为，人类自从建立了‘系统’以来，自然的天灾已经愈发的无法给人们带来恐惧了。而那场被称为‘人造天灾’的‘4000万之灾祸’也是在某种特殊情况下为了制造出尽可能多的恐慌而人为的让‘系统’失灵才制造出来的灵灾。」
　　无视那些从地板上冲过来的攻击，就像是所有的攻击都在碰到他的一瞬间都被弯曲了一般，星满空就这样丝毫没有闪躲地一步一步的走向了单尚川的面前
　　「难道说到这里还不明白么？我的女儿……我啊……因为能够获得‘纸宫’的力量……换句话说，成为你们口中的‘规则的奴隶’而感到光荣哦。」
　　「欸？」
　　单尚川因为惊讶而发出了声音，此时才发现了自己的异样。
　　「难道你以为我这个做老爸的就只会看着你们在那边互相厮杀么？」
　　星满空此刻已经站在了单尚川的面前，明明自己应该发动攻击，但是单尚川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面对这个在「设定」上明明只比自己大了几岁的，脸上带着微笑的男人。并不是因为手脚或者是疫病的攻击所束缚住了，只是单纯的面对这个人无论如何也发动不了攻击
　　「将疫病这一概念引入网络的概念确实是不错，但是模因转换做的太糟糕了，数据接口也写的一塌糊涂。所以说单尚川你并不适合做开发和入侵……」
　　星满空的手轻轻地伏在单尚川晚礼服的肩膀上，疫病开始缠绕上他的身体，但他却像是没有感受到那份痛苦一样回头望了望身后的单晚姗。
　　「相对的，单晚姗……你的诡论术简直是一塌糊涂。」
　　「星满空……」
　　「没错，就像单晚姗说的那样，从你们诞生开始我就一直把你们当作人类来看待。但是软弱的我却没有给你们争取到如人类一样的地位，我这个父亲还真是失职。但是，从今以后不会了……你们的合法地位我会争取的，即便是在实验结束之后也不会被并入‘洪水系统’……我会尽可能做到的。所以啊，已经到了最后的环节了，能不能帮老爸一把呢？」
　　在单尚川的面前弹出了一个请求权限的对话窗，只要按下确定的话星满空就能够通过她和4000万之灾祸的链路入侵到这个术式的内部。
　　但是，如果那样的话，也意味着4000万之灾祸将会在整个治水系统上传播。
　　「父亲……」
　　单尚川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哽咽住，但是星满空却好像明白了她想要说什么似的。
　　「我，相信我所创造出来的孩子哦~」
　　单尚川轻轻的按下了窗口上的按钮。
　　「我也是，我相信制造出了我的父亲大人。」
　　与传统的术式完全不同的电路花纹从单尚川所站的位置延伸出来，像是刻蚀一般的覆盖了黑色的地面，绿色的线条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包围了起来。一种无法言语的治愈感从脚下流出，并非是像灵脉那样无色的力量，而是一种将彼此链接在一起的安心感。
　　绿色的线条顺着黑色的大地不断的扩展，沿途将那些已经化为无意识的行尸的学生包裹其中，连那些仍然在战斗中的体育组的人们也被链接了起来，接下来是那些在黑暗周边正在试图阻止黑暗扩散的人，还有那些尝试着用自己新的力量去战斗的人和那些散落在校园各处瑟瑟发抖的人。
　　全c大的意识，在此刻似乎都被连接在了一起。
　　「小心，这个黑色的东西被沾到的话就会动不了了。」
　　「没关系，只要用火去烧的话，很快就会退下去的。」
　　「我这边还有之前在食堂买剩下的酸奶，据说这个……」
　　「欸，但是那些人……」
　　「快看，他们恢复意识了！」
　　「黑暗正在撤退~」
　　「谁来教教我怎么控制这股力量！」
　　「这种时候应该先……」
　　不同人的话语出现在耳边，浮现在眼前，比起计算机网络更加的加深彼此之间的联系，每个人都不再是一个人，每个人也都不再是孤独的个体。但是，却又不会因为信息过载而变成负向的漩涡。
　　「这真的是……」单晚姗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眼前完美的协调一切的单尚川，「治水系统……么？」
　　「没错哦，这是治水系统的本来面目哦~」
　　星满空此刻似乎也恢复了精神，绿色的线圈在他的周身形成了数个屏幕和虚拟的悬浮键盘，屏幕上的每一个指标都如预期的显示出了完美的数值。
　　「这也是治水系统和她的原型洪水系统的差别，不要以为自己的老爸就只会制造仿品。」
　　「那么，这么说来，单尚川……」
　　「没错，单尚川……你当时不是很奇怪为什么在治水系统中会有两个可以实现中枢管理的节点存在么？这就是答案……单尚川并不是为了连接AI而存在的AI，是为了连接人与人而存在的AI。」
　　「干得不错嘛，老爸。」
　　「嘛，」星满空惭愧的挠了挠头，「你小子就不用来嘲笑我了，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大概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也不会想要解放单尚川的能力吧。这次安全回去之后，报告书又要按照平时的三倍来写了。不过，问题最大的还是那边吧……」
　　星满空所望向的方向，学生会长与武者之间的战斗不知在何时也进入了尾声。虽然杜鹃身上仍然被黑暗所覆盖，但是勾夜老师的两柄长刀此刻正如剪刀一般的架在前者的脖子上。
　　当然，勾夜老师似乎也并不是无伤的样子，肩膀上和右腿上的血洞都让人感到吓人。
　　「不愧是在这里做了一甲子学生会长的人……咳~」
　　勾夜低声说着，咳出了一口血，「为了让你在革命结束之前稍稍的不能行动，我要先剪下你的头，不过这样对你并不致死，请你能够理解。」
　　「说的也是……」
　　杜鹃主动的抬起了自己的头，用自己的脖子迎向利刃，又仿佛是在看向天空。巨大的黑色城堡正在瓦解，露出了原本画着宗教壁画的图书馆的顶棚。
　　「吾辈是不可能死亡的，只要人类还心存恐惧。」
　　随着最后的话语，学生会长的陨落在了地面之上，发出了如普通人一样的「嘭」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