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论新闻社》恶逆非道的狐狸

30、平等论9

　　12月24日，圣诞前夜，我穿着从岳广龙那里借来的礼服，身处于作为一个无钱无权无势无能的人此刻最不应该出现的地方——C大的阶梯舞会。
　　「不要一开始就发动能力，等你确定需要的时候再给我打电话。」
　　我想起刚才殇千桦学姐在更衣室里和我说的话，有些不安的摸了摸戴在耳朵上的蓝牙耳机。
　　C大的阶梯舞会原本是为了单身的青年男女准备的。之所以称之为阶梯舞会，是因为舞会的举办地点是在C大最大的教学楼的一面玻璃幕墙结构的楼梯侧楼中。
　　从中午开始，整个侧楼就已经完全封闭，普通学生无法进入。到了临近舞会开始的现在，侧楼的一层被开放用作更衣间和准备场所。第一层到第二层之间的楼梯转弯平台上设置了关卡，所以殇千桦学姐只能在一层的更衣室等我。
　　我反复的确定过了领结、领子和袖口的细节，又检查了礼服后摆的褶皱。看着镜子中衣冠楚楚的自己我有一种自己并非罗浩峰的错觉，这种错觉让我更加紧张而且有些恶心。
　　我有些心虚的回头看了一眼殇千桦学姐，殇千桦学姐自信的冲我竖起了大拇指。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于是我迈开步子大步流星的向二楼走去。
　　就在我从平台上转过去的一瞬间，我愣在了原地。
　　「喂，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望着眉头紧皱的霖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然后几乎是本能的想要拔腿就跑，但是就在我刚刚转身的一瞬，霖朗一个翻身从签到台后面跳了出来抓住企图逃跑的我。
　　「以吾之名，承汝之罪；以吾之身，展汝之能。」
　　我用最快的速度和最低的声音念出咒文，似乎没有预料到这么快就需要帮助的殇千桦那边传来了手忙脚乱的声音。好在霖朗强迫我和他的眼神对上的瞬间，我的视野变成了红色。
　　「你来这里干吗？今天这里普通学生是禁止入内……」霖朗似乎发现了什么蹊跷的样子，看着我的眼神开始变得有些奇怪，「你身上……有吸血鬼的味道。」
　　「是……是这样么？」我尴尬的挠了挠头，然后直接提出了要求：「能不能让我进去呢？」
　　霖朗的表情很复杂，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在思考一个熟识的朋友对自己提出的不情之请一样，但是我和他只是第二次见面。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要告诉我你进去干嘛……」
　　看到霖朗那完全不正常的态度，我心中竟然有一丝丝的快感。
　　「没什么，我只是想进去看看，我保证在舞会开始之前就出来。」
　　霖朗似乎还是有些犹豫，我此刻的内心像是敲鼓一样紧张，但是却装作一副十分镇定的样子轻轻的将挡在身前的霖朗推到一边，然后大摇大摆的越过签到台向更上一级台阶走去。
　　直到我迈上二楼为止，我连一次都不敢回头，生怕事情再次发生了变故。
　　进入二楼之后，气氛立刻和刚才冷清的空无一人的一层阶梯有了很大的转变，变得热闹起来。
　　按照之前拿到的情报二层、二层半平台和三层都是宴会区。在舞会开始之前，宾客可以自由的在这里交流和休憩，走廊和阶梯的两旁放着各种吃的和饮品以供自取。看到桌子上各式令郎满目的甜点还有精致的食物的时候，我感到我18年来的食欲全都涌了上来。
　　但是，理智告诉我如果现在输给食欲的话，说不定立刻就会变成别人口中的食物。
　　因为，放眼望去，整个热闹的宴会中，几乎没有一个人类。
　　我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兽族要独揽这场宴会了，大概是为了能够毫不掩饰的尽情狂欢。几乎所有人都拥有者非人类的特征，或是耳朵或是尾巴，又或者是不正常的眼睛。
　　在这个校园中我已经数次的见识到了非人类精英的力量，但是在我看来他们不过是站在遥远的山峰上顶点的稀有之人。但是此时此刻，当我亲眼目睹了这些人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那并不是山峰而是高源。
　　那种来自与强者和异常的压力让我感到一阵眩晕，我不自觉地推到一个角落里开始努力的观察对比想要寻找的人。
　　霖暮，女，外貌看起来很可爱，身高大约和我一样高，照片上的她拥有着漂亮的淡咖色长发。
　　这是我对目前兽族会议首领……或者说临时首领的唯一情报。
　　本来，会议的首领应该已经传到了霖朗这一代。但是，因为霖朗的年龄还没有到达足以继承首领的年龄，所以现在由她的姐姐临时代理这一职位主持会议。
　　就在我自以为躲在暗处细细的观察每一个从我身边走过的人的时候，身旁的一个人突然递过来一杯金黄色的饮料。
　　「要喝一杯么？」
　　我抬头望去，是一个长相极其标致的小哥，我从容的从他带有鳞片的手中接过杯子喝了一口，辛辣的液体从口腔一直顺着食道烧下去呛得我直流眼泪。
　　「没关系吧？」在我蹲下咳嗽的时候，我感到对方的手轻轻的环上我的腰间。
　　莫名的怒火和恶心让我在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将一记肘击撞在了对方的脸上，那小哥惊叫一声向旁边倒去满脸都是被我撞出的鼻血。
　　「糟糕了……」
　　我心中一片拔凉，因为对方叫声的缘故，周围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不少人都向这个方向投来了一样的眼光。我感觉我全身上下被无数挺目光机关枪不停的扫射着。
　　我正在想着应该是上前道歉还是应该夺路而逃的时候，两个略显娇小和吵闹的声音从周围沉默不语的人群中挤了出来。
　　「什么？什么？什么？竟然有人在宴会上捣乱？」
　　「哪里？哪里？哪里？这种调皮的孩子不教训可不可以哦~」
　　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一唱一和的正是双胞胎阙火焱和阙水淼，她们两人现在的穿着和周围的人有着明显的差别，与其说是礼服不如说是制服……保安制服。
　　「啊，找到了，姐姐，这里有个捣乱分子呢，要不要带出去呢~」
　　「当然咯~」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架起我的双手，施展出非人类的怪力瞬间将我抬了起来——「如果还想活命的话，就先从这里脱身吧。」——阙火焱在我的耳边小声的说起。
　　被他们抬出会场之后，会场内又恢复了之前祥和的节日气氛。
　　而我则在警戒线外和两人解释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还真是大胆呢，『普通君』。」
　　「如果没有我们的话，你现在应该就在刚才那条银蛇的肚子里了吧？」
　　「真是的，居然打人家的脸实在是太过分了……」
　　他们两个一人一句的攻击让我有些不知所措，闹了半天我才明白原来他们两个是校方要求来维持治安的。
　　毕竟，在学校内让这么多非人类的精英聚集在一起，不论是谁都会感到不安吧？所以，代替不能出席的学生会，保卫处就派来了他们两个作为治安巡逻。
　　「你刚才说你要找谁？」两人总算是完成了对我的说教，开始问及我的目的。
　　「霖暮，兽族会议现在的首领。」
　　听我这么说了之后，双胞胎二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你被刚才的烈酒烧坏脑袋了么？」
　　「呃？怎么了？」
　　「首领是不会参加宴会的，她在舞会开始之前都不会露面，你不会是想要混进舞会吧？」阙水淼问道。
　　我惭愧的点了点头，老实承认：「其实是有这样的打算的。」
　　「呼~我劝你还是算了，这个地方对你这个手无寸铁的人来说太危险了……不，以你的能力来收就算是用武器武装到牙齿也太危险。虽然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手段混进来的，但是为了你的安全，还是现在罢手的好……」
　　我摇了摇头，然后说道：「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了，连个招呼都不打怎么行，回去会被杜鹃笑话的，而且会给田宇学姐丢脸。」
　　阙火焱和阙水淼思考了三秒钟，大概是在想我是不是认真的，最后两人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
　　「既然罗浩峰那么想送死，那我们就再给你一点提示吧。」
　　「舞会一开始的时候会是轮舞，交换舞伴的时候尽可能的往上层换，霖暮在最上层。如果轮舞阶段能够和她成为舞伴的话，那么第二支舞曲的时候就有时间可以交谈了。如果错过了这个时机，接下来霖暮的所有舞伴都是固定的，你是不会有机会的。」
　　「谢谢。」我向着两人施以抱拳礼之后，再次进入会场之中。
　　不一会儿的时间，月亮就已经升到了玻璃幕墙的正中央，在楼梯回廊中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充满着浓郁的节日气氛。就在这时，会场中突然响起了音乐，一个磁性的声音从广播中宣布舞会开始。
　　我冲着身旁的一个拥有着猫一样耳朵的男子点头微笑，对方虽然心中明显的有着疑惑，但是还是顺势牵起了我的手。舞蹈开始，我顺着音乐，谨记着殇千桦学姐的教诲和双胞胎的提示，不断的向着同一个方向更换着舞伴。就在舞曲快要结束的时候，我终于在一个回身之后看到了我想要看的人，霖暮的真人要比照片好看的多，咖色的长发和同样颜色稍稍翘起的狗耳让她拥有着如少女一般的纯洁和活泼。
　　与我看到她时候的不同，她看到我的瞬间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好像是在询问。
　　回应这个微笑，我在再次转身的时候，轻轻的在耳边说：「不用紧张，我是人类，你用一根手指就可以将我捏死。」
　　第一曲结束，霖暮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兴趣。我熟悉那个表情，那就像是在小学实验课上面对待解剖的青蛙时候的表情，而我则因为紧张的缘故有些失礼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人类先生哟，请问是有什么事会重要到您连命都不要了也要见我一面呢？」
　　第二首舞曲的音乐起，她的手握住我的手，我的手搭住她的肩。
　　「我是来为学校周边被兽族们袭击的人类鸣不平的。」
　　听到我这么说，我明显的感到霖暮轻声的笑了出来，但是仍然不失礼貌的回问我：
　　「哦~请问你有什么把握你能替他们报仇呢？」
　　「我并不需要为他们报仇」我摇了摇头，「我只希望你们能够为你们所做的事情道歉，并承担医药费。」
　　「我倒是并不这么觉得，因为是你们人类先出手伤害动物的，这只不过是我们的正当防卫，是平等的哦~」
　　「并不是平等的。」我稍微加强了声调，「如果真的是平等的话，那么应该由你们去找出凶手是谁，然后给予凶手同样的打击，才叫做平等吧？」
　　霖暮这次的消融绽放的更大了，仿佛是我在说什么天方夜谭一样。
　　「难道人类会去特定的寻找那个要坏了你面包的虫子么？」
　　果然，如同杜鹃说的一样。
　　「确实不会，但是人类和虫子是不能类比的。」
　　我的话好像有些激怒了她一样，她的表情严肃了气来。
　　「你不会想说人类是站在食物链顶点的动物，所以应该享受特殊的待遇吧？」
　　「并不是，」我急忙解释到，「正因为人类不是站在食物链定点，所以这种无差别的攻击才是对人类的不公平。」
　　「哦？」
　　「人类虽然不在食物链的顶端，但是在很多情况下确实是能够摧毁一些比自己更加渺小的生物。但是当人类认识到这点的时候，大多数的人类都选择了自制不是么？」
　　霖暮显得有些不耐烦。
　　「就像是人类社会拥有《野生动物保护法》和《流浪动物保护法》一样，人类并非因为有了强有力的力量之后就去消灭其他的物种。正相反，如同金字塔结构一样，人类深知那些比自己更加弱小的动物对于自己当前的地位有多么的重要……」
　　「说重点。」不知不觉中舞曲已经过去了一大半，显然霖暮并没有被我说服。
　　「也就是说，作为比人类更加高贵的种族，兽族的诸位难道不应该对人类更加爱护有加才对么？」
　　「不明白呢~」霖暮的表情和语气让我愈加的绝望，「我完全没明白……这不是诡辩么？」
　　确实是诡辩，但是也是真理，因为这个世界的真理就是诡辩，这也是我在前些天才刚刚明白的。
　　「比如您现在拥有绝对的力量能够让我走不出这个会场，但是我相信您是不会这么做的。因为既然我能够混进来，那么就说明我不是普通的学生，虽然也许我可能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但是如果伤及我的话有可能会引起我背后裙带关系的雪崩。以我作为例子替换为那些毫不相关的无辜人，您懂了么？」
　　我觉得我的比喻糟透了，但是心里的焦躁却又让我想不出任何其他的例子。
　　「你这样说我就明白了，」霖暮笑了笑，「也就是说，你的意思是如果我要让你活着走出这个会场的话，就意味着我的做法是错的对吧。」
　　完全没有理解！我想要继续边界，但是霖暮却已经停下脚步，向着周围拍了拍手。
　　音乐停止，全场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位兽族的公主……和我的身上，我感觉我的心脏似乎已经快要破裂。
　　「有谁能告诉我，为什么这里有一个身上有吸血鬼气息的人类么？」
　　我愣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想起我并不是完全手无缚鸡之力，至少会场里有一半的人对于我来说没有战斗力。
　　但是当我审视现场的时候，我发现我错了。
　　所有的雄性生物都在用一种异常渴望的眼神看着我，他们一个眼睛红得发亮好像是看着待宰的羔羊一样。我想要在人群之中寻找阙水淼和阙火焱的身影，却发现他们两个正吃的撑撑的在一旁的桌子上酩酊大醉。
　　刚才那个被我撞到的银蛇小哥率先向我迈开了脚步，接着所有男性就好像听到了无声的动令一般，狂涌着向我冲了过来。霖暮轻笑着从我身边走开，我则被人群死死的撞在一个墙角里。
　　在拥挤之中，我感到有爪子甚至是牙齿碰到了自己的身体。我拼命的挥舞着拳头想要让他们离开，但却被不知是谁死死的固定住了关节。礼服被撕开的声音让我大脑中某个叫理智的东西彻底的崩坏，我呼喊着想要寻找救援，周围却都是用饿狼一般看着我的眼睛。
　　「罗浩峰，抓住我的手。」
　　在交错的四肢中，我看到一抹熟悉的白色，我用右臂拼命的挣脱了束缚，将手递了上去。一股几乎要将我胳膊拉断的力量将我整个人从人堆中拉了出来扛在了肩膀上。
　　这时我才看清白安顺此刻正站在另一个兽族人的身上，那人好像发了疯似的想要抓住白安顺的腿，白安顺纵身一跃从他的肩膀跳到楼梯的扶手上。然后回望了一眼正企图再次扑过来的人群，带着我飞快的一路从侧楼跑了出去，直到跑到一片没有人的花园才将我从肩上放了下来。
　　我看着还在喘息的白安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想起刚才绝望的心境，就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虽然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刚才至少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那种彻头彻尾的无助与绝望大概并不是紧紧靠着性别上的优势就能够扛过去的。
　　我虽然很希望白安顺多骂我两句，但是白安顺在月光之下一言不发的只是看着我。
　　就在这时，他突然伸出一只手擦过我的眼泪，然后用舌头舔了舔。露出一种我难以理解的表情，用充满着欲望的眼神直勾勾的望着我。
　　过于突然的变故让我一时间不知所措，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白安顺和我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以让我能够躲开或者逃跑。白安顺温热的鼻息径直的喷在我的颈间，我几乎能够感觉到他的獠牙和舌头已经碰到了我的汗毛。
　　一阵恶寒从脚底升起，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白安顺踢了过去。被我踢倒在地的白安顺好像进入了恍惚状态，我突然意识到了这是殇千桦能力的作用，于是急忙想要给学姐打电话却发现耳机在争抢过程中早已没了踪影，只好从兜里摸出手机给殇千桦打了电话停止了能力。
　　「对不起。」白安顺跪在地上低声说。
　　「刚才，至少有五分是故意的吧？」
　　白安顺笑了一声，然后默默的说道：「说不定是十分，不然我为什么要一二再再而三的救你……」
　　我不敢再多想，一个人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