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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五十三章 ...


  •   北方一月,万象皆禁口不语,风声外不闻余音,加上有墙壁阻隔,一呼一吸都是明显。斑还是被吵了起来,半睡半醒地抱被而坐,柱间忍着笑看他缓缓眨眼保持清醒,而后涣散的眼神渐渐凝聚起来,带着点懒散问道:“你来干什么?”

      柱间不理会他话里的驱逐之意,“我们有四个月没见了。”见斑喝水还要分神冷哼一声表示不屑,不禁又笑起来,看着他语气真诚地回答:“我很想你。”

      这样的话从以前到现在斑不知听了多少次,他就是这样的毛病,总把话说得黏黏糊糊的。斑瞥了一眼,也懒得说什么,拉开衣服准备换上。但柱间突然凑上来,手指按在他肩膀的伤疤上,伤疤还很新,不用问也知道必然是在高远留下。他的脸色沉下来。能活下来的忍者不可能没有伤疤,明知如此,但他仍然觉得不愉快。

      斑扫开他穿好衣服,“别犯傻,柱间。”他语气淡漠,听上去完全不像是安慰,却让柱间立刻重新露出了笑容,他拾起腰带递过去,“出去走一走?”

      斑摇摇头,神情突然严肃下来:“我要到火核那里一趟。”

      柱间“啊”了声,已在瞬间明白了斑的意思。去见火核,说的自然是阿繁的事。他突然心里一沉,仿佛被什么重重坠着,止不住地往下。赤松与日野之战,叶隐阵亡忍者三十九人,乍看不觉得什么,但每一位死去的忍者都是花费十数年甚至数十年的精力培育而成,足以以一当数十甚至百,踏入巅峰的忍者,甚至能够以一人之力毁灭一个小国。如叶隐这样规模庞大的惣村,拥有成熟战力的忍者,也不过数百人而已。而这样的忍者,这样的生命,就那么轻易地在战争中毁灭了,化为无常野的露水。

      抵达火核家的时候,原本晴朗的天空转为了阴翳,好像要下雨。景诚不在家,茂枝开了门,她脸色泛黄,容色憔悴,令人一望就知道遭受了深重的痛苦。但即便如此,她的姿态仍然是端庄的,黑发梳理得很整齐,带着忧郁神色的双眼清澈透明,似乎已将所有的不幸都承受下去。

      “来探望火核么?”她轻声道谢,态度仍是往日那样的平静。斑深深一鞠,面对这样的女性,似乎连“请您保重”这样的话也是多余。他告别了茂枝,沿着熟悉的走廊继续往前。

      火核的房间面对着庭院,隔扇不惧寒冷地敞开着,火核坐在地板上,望着枯萎的庭院。听到斑走进来的声音,他回过头看了一眼,沉静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斑。”

      这样的态度宛若旧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斑的视线落在地板上,一把包裹在美丽的紫锦纱皱绸内的短刀,犹如守护一般,静静偎在他身旁。那是火核的护身短刀,在六岁那天由景诚郑重地赠予他,珍藏多年后,又在订婚仪式上交给了阿繁。火核缓缓拔出刀,天空阴沉,空气中孕育着水汽,刀刃上凝着一层如雾一般细小的水珠。

      “在去霜之国前,她把刀还给了我。”火核静静地说,态度仿佛是在说着别人的事。斑愕然,不由皱起眉。火核继续说着:“你可还记得三月时茶之国与花之国传讯处之事?”

      那是去岁发生的事,在三月中旬与下旬,茶之国古冶的传讯处与花之国菟野的传讯处接连被人入侵,驻守忍者几乎全被狙击杀,这样酷烈之事,最后叶隐却做冷淡处理,尔后甚至没有人再提起,完全被遗忘在了脑后。时隔将近一年,却不知道火核为何在此时突然提起。

      “花之国菟野传讯处地址被泄露原是意外,但泄露的忍者在发觉后,却没有立即告知同伴转移,而是因为私愤隐瞒下此事,以至于传讯处遭到狙杀。袭击传讯处的忍者又顺着菟野找到了茶之国的传讯处...虽然及时断绝了线索,但损失已极为严重。”火核静静凝视着刀刃,雨水开始降下,拍打在庭院的枯草上,发出沉重的声音。

      “那个忍者并没有料到自己一念之差,竟然会酿成这样的大祸,他虽然竭力隐瞒,却还是被查了出来。因为此事如果牵扯出来影响极恶,村中并没有公开惩处,而是将他秘密处决。”

      听到这里,斑蓦然想起半年前泉奈曾经提起的一件事,阿繁的兄长因为急病突然去世,同时却又有他被牵涉入传讯处被屠杀一事的传言。他双肩绷紧,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火核,“那个忍者是...”张了张嘴,喉咙却紧得说不出话。

      火核终于抬起头,他的眼睛并没有像脸上的表情那样平静,仿佛冬天的海面,异常冰冷,“是佑笔。”他的好友,阿繁的兄长,他的错误,将整个家庭带入了深渊。

      冰冷的风吹打着肌肤,十分疼痛。火核缓缓摩挲着锋利的刀刃,一边喃喃道:“他在花之国传讯处驻守时,与同伴发生了争执,后来无意中泄漏了传讯处所在,虽然随即就发觉,却因为怨恨的缘故装作不知,细思后又忐忑不安,回去时恰好撞见传讯处被狙杀,身受重伤,因此避过了第一次事后搜查,但最终仍是没有逃过...”

      火核闭上眼睛:“这样的大错万剐不过,正吉叔叔以上忍之位为他求情,改为秘密处决,但在知晓真相的亲友眼中,他们一家已类同谋逆之徒。阿繁...”提起这个名字时他突然停下来,雨水重重地压着屋檐,他凝视着屋檐上滴下的点点雨珠,“提出解除婚约,父亲没有同意,但在去霜之国前,她将短刀还给了我...她已决意以死来洗刷家人的污名...纵然不死于此处,也必然会死于他处...”

      他断断续续地说,声音很低,仿佛有些哽咽,因为坐得离屋檐很近,风吹几丝雨来落在脸上,仿佛泪水一样顺着脸滴落下来,但也许,那真的是泪水也说不一定。

      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时告别了火核,他撑着伞茫然地走着,雨水打在伞上发出沙沙声响,寂寥的声音仿佛要深入到人的灵魂深处。隔着雨声,其他声音都变得微弱了,渺渺茫茫,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自己一人。他这么发着呆,差点被突然窜进伞下的柱间吓了一跳。

      柱间擦了把脸上的雨水,顺手接过伞,“好大的雨。”他注意到斑的表情,“怎么回事?”

      斑习惯地想要掩饰,但突然意识到对着柱间,其实并没有遮掩的需要。他稍稍静了一会,下了决定:“到你那里去吧。”

      大雨在他们到达柱间家不久就变小了,家里一个人都不在,到处静悄悄的。柱间把伞放在玄关处,和斑一起换了鞋,顺着走廊进入房中,隔扇为了取暖已经全部合上,透过圆形的纸窗能看见院中青松旁一株梅花虬曲舒展。柱间注意到斑的视线,也跟着看出去,“今年比往年冷,花期也需要推迟。”

      斑默不作声地喝茶,咽下滚热的茶水后,他脸上的表情终于舒展开了,在柱间的注视下,将火核所说的话复述出来。柱间仔细听着,他认真的时候表情反而很淡,双目殷殷,目光有若实质,令人无法拒绝。在这样的目光下,那些苦痛仅仅只是陈述似乎就得到了抚慰,斑只觉得压在胸口处的沉重缓缓消散,终于能放松地叹息出声。

      “实在是愚蠢至极。”斑压抑的声音里饱含着目睹愚人昧行的怒火,“轻易就被人左右思想,完全不懂得思考,混混沌沌地活着,和树木没有什么两样!”

      佑笔的错误不仅赔上了他与阿繁的性命,连父亲和母亲的前途也一并葬送了。在惣村中,上忍不仅是指忍者的能力与职责,还包含着忍者的权利。在最初时,宇智波和千手都是由松散的忍者集团联合组成团结共进的联盟。每个家族都拥有自己的忍兵与财产,各自为政,甚至连城池也是各自修建。在泷之国时,宇智波在山中修建了将近六十座城池,城池之间互相通婚,通过血缘和约定维持着联盟。而在这些忍者集团中,统帅忍者的领袖人物,或者优秀的技术指导者就被称为“上忍”。

      叶隐建立后,各个家族之间的篱藩被打破,上忍的权利渐渐上移,但依然在忍者中拥有权威的地位,甚至能够不通过首领直接调动忍军。佑笔的父亲正吉为了他以上忍作为交换,彻底退出了叶隐的权利圈。在这样的乱世中,能活过四十岁已经算是高寿,正吉已经四十三岁,已经没有再诞育后代的可能,原本还有阿繁一丝血脉,也因为为了替家族洗刷污名而断绝,到如今,这个家族已经完全没有未来可言。对于这样的结果,接收了正吉政治遗产的人实在是乐见其成,唯有真心关怀着他们的人才会觉得悲哀。这就是世界的残酷之处,即便是同一利益集团也充满了互相残杀,权利的道路就是如此阴暗。

      柱间冷静地看着他,“但佑笔的错误并非他一个人犯下,如果要追究,那些赋予他这样思想的人才是罪魁祸首。”他和斑都曾身居巅峰,对于上位者辖制世人的心思十分清楚,除了利诱威慑之外,更为重要的是思想的控制,让世人接受自己的理念,从精神上臣服。这在唐土被精妙地称为“民心”,民心可用,则天下无不去之处。

      佑笔正是在“宇智波血脉更为优异”论调的赞同声中长大,自然而然也就将它当作了真理,也因此在驻守讯问处时与千手的同伴交恶,最后因为私愤而使同伴置身危险,最后赔上了自己和全家。虽然清楚地看到了事件的根源,但却毫无办法,犯下罪行的是佑笔,接受惩罚的是佑笔,而使他成长为这样的人的群体却得到了洗净和庇护,成为无罪的存在。这个世界存在太多的歧路,唯有用心选择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

      “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用自己的心去思考,斑。”柱间将手放在斑的肩上:“不是所有人都拥有灵魂。”

      灵魂是种在生命里的种子,能够开出很好的花来,却不是人人都能做到。唯有不断自省,才能找到那一点,那是人生路上的光明小点,看似微小,扩充起来却可度己度人。他和斑都曾经找到过,却又丢失了,而这一次,他们都不会再丢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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