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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   想要在千万人中与要遇到的人相遇并不容易。有的人来得太早,剖出了心苦等,最后连心也化了枯槁。有的人来的太晚,一树花已经开到酴釄,要遇到的人早已走掉。只有不早不晚的时候都来到了此地,什么都不必说,刹那间就动静得明白起来,一切历然分别,判出了天地日月。这是无法拣择的天意,非是二中之一,什么话也说不尽说不明,只有心里是明白的。

      柱间有时会回想起终焉之谷后,痛彻心扉外更多的是虚无。他靠着墙壁,仰望着天棚很长时间一言不发。扉间他们以为他是在回忆,但那个时候他是全然空洞的,纯粹的空洞,充满了斑离开后留下的巨大空间。再也没有任何一刻让他如此清晰地感到自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世界上有无数人,但斑只有一个。所以他才会以那样的热情去抓住这个新的世界,抓住斑的存在。真正觉得孤独的人其实是他。

      五月时苹果树开了花,白润的花瓣团簇着缀了一树,橘树的花也开了,在浓密青翠的绿叶间,花色显得分外洁白。梨树、葡萄、桐花、栴檀...约好似的一夜之间染遍了山野。

      北方的春特别短,三月减了衣裳,四月换了单衣,五月就开始渐渐热起来,梅雨也来了,在短夜里淅沥不止。有时半夜醒来听见雨收风歇,在花丛的深处突然有子规清晰地啼鸣起来,叫得人忽而就惆怅了,想起了许多不快活的事,觉得特别可恨。

      五月节常碰到阴沉的天气,家家缝制了新的香球挂在柱子上,替换下前一年重阳节时的旧物。此时山中一片青绿,青草茂生,水泽苍澄,路边山坡开了许多溲疏的花。树枝子从路两旁的墙垣里伸出来,有时压得特别低,经常挂住路人的头发。

      柱间在那天谈话后又去找了斑几次,但两个人之间却陡然疏远起来,之前的心照不宣变得生涩僵滞,连扉间都开始隐晦地问他和斑之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柱间只能苦笑。这样的事完全没办法说明白,内心分明,但不到那一刻就是不行。就像登山九十九步,怎么能说已经望见了百步的风景?他知道他需要等待,他已经等在树下,但斑还在半途。他只能耐心地等着,等到恰好的那刻,人到树下,树上花开。

      七月时天已经热到不行,遇到下雨是最舒服的,有时看着还天气朗彻,突然一阵风卷着云来,池塘里的荷叶被骤雨打得歪歪斜斜,人间暑气顿消。但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多时就云销雨霁,彩彻区明,日头又毒辣辣地挂在天上,地上水泊被蒸腾出蓬蓬的水汽。这时的绿已经不是贺茂祭前那样鲜嫩的绿,而是像吐着火焰一样,浓浓烈烈地烧着了整片山峦。油蝉不分白天黑夜地在树上嘶叫,吵得人烦躁不安。

      斑和泉奈从火核家回来就跑去河里洗澡,净坐在河边艳羡地看着能在河里自由畅游的兄长们,垂下的双脚噼噼啪啪踢着水。

      桑折河在夏天也是丰腴的,河流碧色映目,如流动着膏脂,小小的鱼群在河底印出惝恍的影子,有时候翻开水底的石块,就可以看见螃蟹举着螯急急逃遁,在水流平静的地方,小虾慢慢爬行。

      净只允许在斑和泉奈看着的时候下水玩一会儿,他全身脱光了,浓密的头发光滑地贴在头和脸上,这个夏天他晒得很黑,浮出水面的样子有时看起来就像只水獭。扉间有时候会过来,但他并不下水,只在一旁看着净不出问题。相反柱间来得少了,尤其七月和八月,因为任务的关系一次也没来过。等到九月银杏落下扇形的黄叶,两人再次相见时,已有恍若隔世之感。

      这天傍晚升起了灯笼似的红月,夜静无风,月光若有实质,感觉仿佛住在又深又静的水底。波斯菊在月光里流露着冷艳之色,这是今年冬天前最后温暖的季节。绘凛煮了酒糟芋头,加了重重的糖,汤汁又甜又厚,大人和孩子都喜欢。

      斑其实不太爱吃这么甜的东西,但偶尔吃一次,反而会有一种特别甜蜜的满足,还有几分因酒意而带来的畅爽的漂浮感。

      今晚月亮好得不同寻常,斑没有提灯笼,就这么趿拉着木屐,粗粗系着腰带沿着河漫无目的地走。很远处有轻微的劈啪声,大概是谁家孩子在玩夏天时剩下的烟火。

      桑折河潺潺地流,芒草、芦花浸于月光中,如缀满头雪花。岸边细沙似霜,树影森森盖住地面,没有阴影的地方,一切都成了月亮的颜色,白,凉,朦胧,万物如一。

      斑脚步轻快地走着,心里快活又舒畅。平时牢牢束缚着他的东西突然被他甩开了很远,它们还在,但就像退去的潮水,只在远处来回地徘徊。他知道这是不正常的,但无法控制,所以在以前他就从不和外人一起喝酒。酒会让他变得温和又慵懒,完全不像自己。

      河滩上安静极了,水流淙淙,万籁无声又有声,飘忽着一种勃健又幽微的秘响,似是天地间的呼吸,悄怆幽邃,令人深省。一些思绪极快地飘过,但什么都捉不住,他茫然地看着,月光在芦花的穗端流淌,岸边枝繁叶茂的老竹丛突然一响,斑缓缓抬头,凝望着其下浓密的阴影:“柱间...”

      柱间下个月就要满十六岁,在叶隐差不多已经算是成年。他长相英俊,五官端正而古典,是富有智慧而谦逊的类型,并不是像斑那样引人瞩目的容貌,却拥有一种端庄的俊美。此刻,他端然地站在月下,向斑露出柔和的微笑。

      斑长久地凝视着他,许许多多的影子在柱间身上叠合起来,月光让人眩晕,微醺的感觉变得更明显了,几乎像在做梦。柱间凑近了嗅嗅:“是酒糟芋头?”

      斑没有回答,他还沉浸在一种舒适的醺然里。柱间静静地站在他身边,一起看河水闪着白光,银蛇似的飞窜而去。和斑在一起是舒服的,自在而安得,人生本有许多问题,但只要在一起,却觉得什么都没有了。这样的安适,一想起就觉得心里生出许多润润的满足,禁不住想要微笑。他忍不住说:“明年...”想一想还是换了话:“你就可以出任务了。”

      斑茫然地应了一声,看表情就要睡着了。柱间牵起他一路送回家,看他梦游似的进去,又在门前留了好一会,才满心喜悦地回去。夜深起了凉风,他却觉得全身热乎乎的,仿佛也吃了一大碗酒糟芋头。

      虽然所想不同,但斑和柱间都有些焦急地等待着明年的征召,却没想到机会来得如此之快,九月末净的生日刚过,斑突然被征召成为忍者,并将在近日与柱间等人一起赶赴水之国北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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