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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偃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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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悄悄的夜里我站着站着时常听见他对我说奇怪的话,伸头看,乌漆抹黑不见人。
可能是被测试后落下的后遗症。
我不会困,在每天他回房睡大觉的漫长时间里我只好发呆。有月亮就看看月光,没月亮就听听屋外风摇动树林的声音,松紧快慢都是未知,猜猜下一阵风何时会来又能吹上多久,或者听细枝上跳跃的声响判断那些轻灵的小家伙行进的路线,一个晚上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不然怎么说物似主人形,我自娱自乐的本领大约八成都是和他学的。
……听起来很冷是吗,其实还挺好玩的,比如刚才就有一只小家伙,从院子右边第二棵树上噗地摔到了草丛里。
还好没掉到石头上,那样想想就很疼。我同情地向那边望了一眼,栏杆却自个吱呀吱呀的,黑影露出半个圆滚滚的轮廓,吭哧吭哧爬上来,黄眼睛朝我眨眨弯成了天上的月牙。
你来干吗?青蛙应该不会做坏事,我仍然挺起胸拉下脸,准备忠诚地履行守卫的职责。
见你无聊,来说说话~
它扭了扭尾巴,斗篷上沾了一大片灰土草叶,沙沙地落到地板上。
……别装了刚刚摔的就是你吧。
刚~才树顶信号不好,换了好几个姿势都联系不上人呀。
又带出了新名词。我懒得问那是什么,见它一摇一摆朝房里走也懒得拦,只要别碰小伙伴就好。它正盘腿靠着书架,闭起眼就像在睡觉。
青蛙砰地跳上工作台,用胖手翻了翻堆在一角的卷轴和拓片,又蹲下来看画了大半的地图,几乎踹翻了笔架。
喂喂喂你注意一点啊!
我要是能动,早冲过去拎着它领子给提溜回来教训一番,现在只能在黑漆漆一片里瞪着它甩来甩去的尾巴。
咦,这个路线不是要去……捐毒?现在是什么时候啦?
它从斗篷底下摸出个圆圆的玩意看了一眼,忽然火急火燎地蹦下台,尾巴一甩把铺在台子上的垫纸都打了起来。
糟啦糟啦时间不够了得赶紧让叉叉回来别挖什么第三新捐毒了——
就这样嘀咕着我听不懂的词跑掉了。
我叹了口气,为什么愿意跟我说话的人说的都是我听不懂的话呢。
金属盒被似乎是叫通天之器的木头块处理后,又放回了小伙伴脑袋里。水精灯没灭过,他又开始通宵通宵地熬,好几天房间里的灵力涌动强到我也能察觉。他天天都很疲累的样子,气色也不好,金属盒里再次亮起来后,直接扑在工作台前睡了长长一觉。好在,除了脸上又出现了奇怪的痕迹外,一切恢复常态。
他挑了个阳光晴好的日子再次唤醒小伙伴,这一回那双灰色眼睛里平静多了,睁开眼的小伙伴也很平静,两个人对站着互相看看,什么话都不说,我在边上倒觉得气氛奇怪。
青蛙坐在栏杆上抻长了脖子,连尾巴也不摇了。
周围变得很安静很安静,我听见风摇动树梢的声音,就像刚刚过去的夜里。
“在下,偃师谢衣。”
小伙伴显然比上回迟钝,不知道姓名代表人的独一身份,对你叫谢衣我也叫谢衣的诡异处境毫无知觉,一口一个叫得欢。好吧,姑且相信小伙伴以为他们重名了,就像你蹲在村口随便喊一声张大牛能有三四个壮汉哎一声一样。
也可能小伙伴根本没有理解谢衣这个音节代表着什么。不过他果然技术过硬,连声音都做得相似,若不是小伙伴说话慢还有点木木的,我真要以为他转性以叫自己名字为乐了。
起初两天他还挺开心,教着小伙伴说许多话,可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守卫,加起来听到的谢衣二字大概都没有这段日子的一半多。小伙伴冷不丁一叫谢衣,他常是一惊一乍的,过了两天自己也受不住,领着小伙伴坐在阳台小几旁,诚恳地拉起了家常。
“这个,虽然我们可能见不到几个人啊,但入乡随俗,叫别人名字的时候还是加上敬称吧。”
小伙伴被他拉着手,微笑着点点头:“愿闻其详。”
“比如我呢叫谢衣,那你可以叫我……谢公子,呃,听起来有点怪。”
“谢公子?”
“啊?啊,对,谢公子。如果是年长或德高望重的男性,尊称先生。年轻女子称——我想想啊,应该是姑娘罢。”
他随口说了几个名字,小伙伴一一作答,都对了,他于是满意地笑笑,补充了一句:“不过关系亲近的人,可以直呼名字。先生姑娘的,听起来太生分了。”
“关系亲近……如何判断?”
他一愣,仰头思索:“这个啊……见面多?合得来?一起住?我也说不清,以后再教你。那个,比如我们,就是关系亲近的人,领会一下意思看看?”
小伙伴又点点头,微笑着表示记下了。
学得还挺快。我站在门边仔细观察这些天,小伙伴只是迟钝了点,日常诸事需要人教,关于偃术的东西可一点不含糊,帮着做这做那,明显他这两天连干活都格外有劲。
白天他几乎全部用来陪小伙伴,楼上楼下慢慢散着步,或在院子里晒太阳;晚上小伙伴就不动了,靠在偃甲房里休息,他工作到深夜才打着哈欠下楼睡觉。可惜身为同类,小伙伴好像不能接收我传递去的信息,目睹调教全程,我的吐槽和询问都只能滚动播放给自己看。
小伙伴很聪明,一教就会。他满意地端起紫砂小壶斟了茶,自己捧一杯,另一杯推到小几那边。小伙伴接过,笑着说了句“多谢阿衣”。
我内心汹涌的特效被他完美地一口茶具象化。
小伙伴举一反三,现学现卖,聪明绝顶,干得漂亮。
“咳……咳,不、不不别这样,还是、还是叫谢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