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奇谭二][谢衣中心/水仙隐沈谢]旧山松竹》歌扇月

13、客主

　　如果要我来评选他最好的三样作品，一定是小伙伴，灯笼和木头块。我本来没想选最后一个，如果不是因为那个晚上的奇景，它在我看来还不如小伙伴的金属盒厉害。

　　他拿出木头块的半夜，周围灵力波动十分剧烈，我觉得身体里的灵力枢快被震烂了，房间里低微的嗡鸣不断，小伙伴闭着眼也蹙起了眉头。

　　晕头转脑间我担心下一秒自己会口吐白烟当机倒地，忽然耳边闷闷咚的一声，眼前一眩，刷地展开了类似卷轴的东西。

　　一个从未来过的地方。看惯了纪山再看这儿，四时齐备花草遍地，漂亮得无法形容。我瞪着眼不放过任何一处，只觉前面的日子都算白过了——卷桥对面的房子风格很眼熟，竹楼好像也在那个什么灯笼里看到过——

　　我才发觉不是我自己在走动，有无法抗拒的力量带着我从小建筑群里飘出去，沿着精巧的竹梯下到花田，来到莲叶为路的水榭。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那，说着听不懂的话。他看向我的眼神十分温柔，我被注视着，无故感到胸口闷闷的。

　　“此地种种皆为虚幻，自然连我……也不例外。”

　　他笑得很温和，但不好看。我不愿意看他，伸头望四周夕阳下一色海天，还没看够，夕照中透出绿色渐渐变得透明，我熟悉的房间重新浮现。他没站在我面前，撑着工作台深深呼吸，台上放着木头块，六面繁复纹路亮亮的流动起来，汇聚在四面中心，木板自行张开，刺溜缩成了四个蛮可爱的圆滚滚的家伙。

　　这……如此高科技，我便是没料到。所以刚才看到的漂亮地方，大概是被封进去了吧？

　　他将四枚圆家伙封入偃甲鸟们的胸腔，放它们远飞，扶着栏杆看了好久好久。这件事一定很累人，走过我面前的时候他停下看了看我，疲惫地笑笑，灰色眼睛下又出现了奇怪的痕迹。

　　现在想想，我精彩的前半生在那一晚前后就结束了。此后我被搬出来放在了院门前，一站就到了今天。他告诉我我可以动了，但只有出现入侵者时才会按照他预设的指令行动。对此我表示无所谓，站了二十多年还怕再站下去么，当然他不知道，还充满歉意地向我解释着原因。

　　“我无法确定这里会不会被追查到，这段日子，请替我保证他的安全……你可以做一个真正的守卫啦。”

　　所以作为一个守卫，我在院门口目送他离开，站了很多很多很多天，太阳在空中走过的线全部画出来能把密集恐惧症的吓哭。

　　二十二年来我终于有机会完整地领受所谓昼夜四季的变换，树叶落下与抽枝，天空阴雨和晴朗，望见对面形状不变的山顶从绿变黄变白再变绿，绝对安静的环境下，观察它们成为我的主要生活内容。

　　小伙伴和我一样忠诚地执行着他留下的命令。我在外面不知内里情形，直到一只偃甲鸟尖唳着掠过我头顶向天空冲去，才晓得一切又重新开始轮转。

　　太阳刚刚升起时，清晨雾气还没有散尽，浸在清凉湿润的空气里身心飘飘，山道小径边的草长得很茂，可是没有人出来晨跑。

　　小伙伴从未踏出此地一步，连来到院子里都不肯。只有我一个人享受纪山的清晨，虽然很美，但我仍然念念不忘那个晚上见到的……“幻境”，青蛙用这个词来称呼它。在我看腻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开始怀念在偃甲房门口当差每天都有新鲜事的日子时，它从院子水塘边跑过来和我说起了话，还带来一朵黄灿灿的野花，坚持爬上我的肩把它插在了草帽上。

　　谢先生醒啦。

　　……没出什么问题吧？他走之前还对小伙伴动手动脚来着，我老担心被他弄坏了。

　　它照旧眯着黄亮亮的眼甩着短胖的胳膊和尾巴，挺好的，挺好的呀~过两天谢先生就会出来啦。

　　听说小伙伴过得好，我也就安心了。

　　后来小伙伴果然也下到院子里来。他和青蛙说话，明显也听不懂，披着斗篷的那家伙就咯咯咯地笑，十分欠揍。

　　秋天扫扫院子沙沙的，春天浇浇盆花哗哗的，兔子和麻雀在脚边磨蹭蹦跳，积雪融化后渗入木头缝委实沁人心脾……结界笼罩下这里保证着绝对的安全，如此往复十数次，乐趣变成无趣，我开始怀疑未来的生活是否就这样日日不变直到自己变成一段朽木。

　　很快我的担心就消除了。偃甲鸟放出后足足五个春秋才有回信，但从天空中嘎吱嘎吱飞过的，就不仅仅是偃甲鸟了。

　　究竟是哪年哪月哪日哪时，我已经不记得了。那一天秋高气爽天蓝树黄，透明的空气里灵力被拉成薄薄一层在周围飘动。结界年久失修，想是他给过嘱咐，小伙伴背对我面对房，加固的咒语磕磕绊绊念了足有小半个时辰。我放空自己远望悬崖边的竹木升降梯，四角缀着的铃铛闪闪发光。

　　自从他乘着那个小房子似的东西下去后，铃铛再也没响过。呼延采薇的偃甲鸟从我头顶过了两次，以后再无声息，其实我还有点想念她来着……不管是谁都好来个人陪我说说话啊，小伙伴太乖了都走到我身后不过三尺的地方都果断转身理都不理我。

　　真是……郎心如铁啊。

　　思及此处我仰望天空的目光满含悲怆，没有泪腺也不影响明媚忧伤。

　　小伙伴不打自断的读条终于到了尾声，地上巨大的圆环刺刺地展出微小的绿枝，疾速卷曲纠结成冲天蔽日的藤蔓，在房顶呆鸟的脑袋顶上盘旋聚集。

　　天空里多了一只黑黢黢的鸟，从对面山头悠悠滑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拖着酷炫的残影卡啦卡啦地精准坠入未合拢的结界口。

　　是的，我是这里的守卫，入侵者妄想踏入此地，定然先要吃我一顿痛揍。

　　可这一百年来我连揍人的机会都没有，因为唯一的一个入侵者，走的是天降系风格。

　　作为竹马……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