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作品集》李言枝

2、我的BOSS

　　去市南那天下着小雨，车在环城高速上开了一个半小时，到达目的地是上午十点半。简没穿高跟鞋，换了一套运动衣。身材显得更加棒了。

　　我带着安全帽跟在简身后。这个项目是政府工程，改造整条老街。简是总设计师。这个方案我听说过，把整条街翻新一遍，不过不能全部换新砖，要一半旧的一半新的，拆下来的每一根柱子，每一块砖都要标号，到后面翻新，从哪里拿出来就要从哪里塞回去。

　　简每隔一个月就会来检查进度，前几次带的都是当时参与策划方案的人，这一次不知为何带上了我，要知道我只是在实习的时候被派到这里来当苦力。

　　这条街不是很长，预计工期三年，当地政府下了血本，拿出4个亿改造。我听说项目面向社会招标，是简带领一个小组奋斗了两个月，最后拿下了工程。

　　她今年似乎才三十二岁，了不起的女人。

　　老街才改造一半不到，因为不是全部翻新，工程繁琐，所以进度很慢。简细细的逛着工地，并不理会我，我在她后面一言不发的跟着。逛了两圈，简在一处施工完成的房子前停了下来，她走近，打量了一会，接着抬腿，想要绕到后面去。我只好跟着她。才饶过去，我就看见简的脸色变了。她皱起了眉。

　　简走出来，又绕到对面的屋子后面看了看，如此反复好几次，她给建筑施工队的工头打了一个电话，语气严厉的命令工头立即赶过来。工头不明所以，不过仍是听简的话，带着施工图纸和几个工人赶了过来。

　　简双手抱腰，劈头问工头一句话:“你会不会看图纸？”

　　工头一愣:“简工，你这是什么话，我不会看图纸要怎么施工？”

　　“图纸上是怎么写的？你是怎么做的？”

　　工头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没说话。

　　简走到刚才看过的屋子后面，工头跟着她走进来。简指着屋后的那面墙:“图纸上写得清楚，我要求一块新砖，一块旧砖交替使用，你是怎么给我做的？”

　　工头讪笑了一下:“哦，这个，是这样的，那样做工程太大，耗费时间，工人们也累。我们临街的都是按要求做的，就是后面这堵墙没有，也算是节省预算嘛。简工，你看…”

　　简突然抓起工头手里的图纸，一把扔在工头脸上，厉声道:“你到底会不会看图纸？图上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哪来这么多废话？你是设计师还是我是设计师？嫌麻烦？那就不要接，外面有的是施工队等着做这个工程!”

　　简突然发火，把我吓了一跳，不止是我，那几个大男人也是一脸惊讶。简抬腿便走。

　　“简工!等等，简工！这事好商量，好商量!”工头急忙拦住已经走出几米的简，“是我们不对，我们没按照图纸的要求来，马上返工，保证达到要求!给一次机会吧，简工？”

　　我知道简在工作上容不得一丝马虎，却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把工头这个大男人都吓住了。

　　“一次机会？”

　　“是，一次机会，绝对按照图纸来，不出一点差错!”工头信誓旦旦。

　　简就绕过他走开了:“别再拿施工队的信誉开玩笑!”

　　工头在后面大喊:“谢谢啊，简工，谢谢啊!”

　　回去的路上简问我:“宜笙，你觉得我这件事做法过激了吗？”

　　我想了想，回答:“你做得很正确。”为了工程验收顺利，设计师都会参与建造。在建造期间来工地走动，一是为了督促进度，二是顺便检查施工队有没有按图纸施工。设计师想要建造出来的东西完全符合自己的设计，必须要能够镇住施工方，除了用专业知识让工人认可自己，还得在气势上压倒对方，不然遇到问题，就不能又快又好的解决。

　　而基于简女性设计师的身份，这更加重要。我重复道:“是的，你做的对。”

　　我说话的时候喜欢直视对方的眼睛与鼻子之间的三角区，那样显得礼貌。所以我看着简。简没有看我，她专注的开着车。我发现简露出一个微笑。

　　她在笑吗？还是只是单纯的勾起了嘴角？

　　受简的督促，工地没再出错，不按要求施工这件事就这么翻了过去，我也没再去工地。按部就班的过了两个月，昨天不经意看了看日历，发现今天是我26岁的生日。噢，我又老了一岁。

　　说一个好消息吧，简上个月接了一个项目，是给一家公司修建一扇大门充面子，她交给了我处理，前天刚谈妥，而我需要在明天前把图给修改好。

　　所以坏消息是，今天我要加班。

　　不过没关系，反正也没人给我过生日。忙完后看时间，才八点，不算太晚。还可以吃晚饭。收拾东西准备下班，总设计师的办公室房门突然打开，我看见简从里面走出来。

　　也是一个加班的。“晚上好，boss。”我打了招呼。

　　“晚上好，宜笙。”简看见我并不奇怪，问:“项目怎么样？”

　　“哦，图纸改好了，项目也获批了，明天与甲方接触后就可以施工了。”

　　“恩。”简走过来，突然说:“宜笙，今天是你生日。”

　　用的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我只好回答:“是。”

　　“生日快乐。”

　　“谢谢。”

　　简走出了两步，又停下来问:“我还没吃饭，一起去？”

　　“好。”

　　简在楼下的蛋糕店买了一个小蛋糕送给我。我再次道谢，不过，“我是小孩子吗？”

　　“虽然你看上去是个孩子，但是实际年龄……抱歉，我不能苟同。”

　　“能问一个问题吗？”

　　“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生日在今天？”

　　“我有你的简历。”

　　“这样啊。”

　　“怎么，以为我在暗中关注你？”

　　“你记得？”

　　“留下来的我都记得。”

　　“强大的记忆力？”

　　“引以为豪。”

　　我轻笑出声。

　　简看了我一眼。

　　“对不起，我只是，我以为你不会如此幽默。”

　　“在你眼里我很死板？”

　　“在大家眼里你很严谨。”

　　“可以当作是夸奖吗？”

　　“你觉得呢？”

　　“谢谢，引以为傲。”简淡定的接受了。

　　我又轻轻的笑了笑。

　　最终我和简分食了那块小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