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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面对这个人,我总是江郎才尽。
      听着那头沉默不语的手机,我岔开话题,“对了,你们篮球赛……是什么时候?”
      “六月。六月二十七号。”
      “我会去看的。”说完又感觉显得自己太过殷勤,掩饰性地又补了句无关痛痒的鼓励,“嗯……加油。”
      “咳……”花形轻咳两声,“那天你可以不可以——”
      心脏一下子被提到嗓子眼,但是不知道怎么的花形的声音戛然而止,但话才说到一半。
      我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手机,屏幕都黑掉,自动关机了。居然在这种关键时刻掉链子,我郁闷地把手机丢到桌子上去充电,同时听到门被谁粗鲁地拍响,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踩着拖鞋去开门。
      打开门,看到带着一身浓浓酒气的阳子,又哭又笑满脸是泪,精致的彩妆糊成一团,扑进我怀里泣不成声。我知道她肯定又是跟哪个男孩子闹分手了便去夜店买醉,回到家理所当然地被凶悍的小婶打了一顿,所以才哭哭啼啼地躲到我这里来。
      把喝醉的阳子安顿好时已经是半夜两点多,把充满了电的手机重新打开,这才看到好几条短信和未接电话,全是小叔小婶打来的。把电话回拨,告诉他们阳子在我这里,然后听到小婶如释重负地哭泣声,听得人很揪心。就算小叔小婶再怎么不待见我和连,终究是可怜天下父母,我能体谅他们那种宝贝女儿夜不归宿时心急如焚的心情。
      其实我羡慕这样寻常的家长里短,就算是隔三差五就吵吵闹闹,却仍然存在着血浓于水的温柔。
      但是阳子不以为然,她认为反而是我身在福中不知福。她说,她周围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女生中只有她一个人还在跟父母住,其他的人要不就跟男友同居要不就一个人搬出去住。我为她这种及其渴望脱离象牙塔的念头感到唏嘘不已,她笑我没见过市面,然后好了伤疤忘了疼地又开始打电话跟下一个男生甜甜蜜蜜,好像那天晚上哭得死去活来的人不是她一样,同时用不屑的表情挑衅着我这个目前还没有恋爱过的她的姐姐。
      我一口一口喝着冰啤酒,醉得飘飘然。我说我一辈子只想跟我最爱的人谈一次恋爱,跟最爱我的人结一次婚。阳子不屑一顾,轻佻地嚼着口香糖说我这是痴人说梦。没错,我的恋爱观是很陈旧,但阳子不过小我两岁,传说中的代沟已经让我无法理解她这种玩耍似的恋爱。她乐在其中,很老练地享受这种摇摆不定暧昧不清的感情,我提醒她说你悠着点,她却反过来笑我老套。

      但后来,我心底隐约的不祥预感最后还是成了真。

      阳子在我家住的第三天,就在她出门逛街的时间里一个小男生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幼稚地以为我阳子藏了起来,把我家里翻箱倒柜地找遍了,最后恼羞成怒便转身抽了我一耳光,我就顺着那一巴掌的力道摔下了楼梯。滚下去的过程中撞了好几下,疼得我叫都叫不出来。晕过去的前一秒,居然条件反射一般地问了自己一句今天是几月几号。
      ——是六月二十七号吧?是翔阳和湘北比赛争夺前四强的日子。
      下一秒我就疼晕了过去。没有英雄来救美,而那个小男生看到我昏死过去估计以为自己杀了人早所以就脚底抹油溜走了。我好不容易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只是觉得周身疼得厉害。
      一个人艰难地到了医院,检查出来说左脚骨头断了。
      “家属来了吗?签一下字,准备住院吧。”一个医生扶了扶眼镜,丢给我几页文件。
      我不知道现在的医生怎么连睁着眼睛说瞎话都可以拽成这样,明明我就是一个人来的。刚想伸手接过文件自己签字,不知道是谁却快了一步把文件拿了过来。
      “我是她家属。”
      我抬头,看到花形透,他没有带眼镜。
      “你是我哪个家属……”我偏开视线轻声吐槽。
      “你希望是哪个家属呢?”他的眸子黑漆漆的发亮看得我心里发憷。他仔仔细细把文件了看了一遍,拿着笔刷刷刷地签着字。我看到他右边眼角的位置贴着纱布,心里紧了一下,但什么都没说。倒是他签好了字,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遍,“……你这身伤怎么回事?”
      “哦。”我把袖子扯下来遮住手臂上的擦伤,轻描淡写,“就随便摔了一下。”
      他点点头,有些冷嘲热讽,“够随便的,脚都断了。”
      简直是五十步笑一百步!我好笑又好气,绷着表情伸手用力地戳他眼角旁边的纱布,“你呢花形君?是不是嫌自己的眼睛太廉价了?”
      他痛到了,暗暗地抽了口气,“……意外,意外而已。”接着别开脑袋,眼帘垂得很低,声音也似乎沉到了冰凉的地面,一字一句都掷地有声,“千秋,我们输了。”
      然后这个高大的男生低着头,嘴角勾着笑,眼泪却一颗接一颗砸到了地面上。

      我看着他,有一瞬间的呆滞。
      其实我一直以为花形是狂傲的,即使他向来沉默寡言。十六七岁的少年,如果成绩优异又擅长体育再配上一副中上的好外貌和斯文气质,如此出类拔萃光环笼罩,每次篮球赛一出场就博得满堂喝彩,骨子里透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即使是输了球赛也能不可一世地宣布来年再战。眼泪和挫败,那都是一笑而过的耳旁风。
      但终究只是个高三的少年。最后的夏天,梦想摔成碎片,刺出了血也逼出了泪。
      只是现在说任何安慰的话都是差强人意的苍白。我在他面前蹲下身去,捧着他的脸,一下一下地帮他擦掉眼泪。花形一如既往的安静,我也记不得他哭了多久,但他越流越凶的眼泪几乎让我心慌意乱,我幼稚地用手捂住他如同坏了开关的水龙头一样的眼睛,束手无策。
      也许是觉得在女生面前掉眼泪很丢脸,很快他就缓了过来,站起身背着我抹掉眼角的泪水,然后转过来不好意思地笑笑接着轻轻地抱住我,“真对不起,失态了。但是,谢谢。”
      我把头闷在他的胸口,深深呼吸着他衣服上的味道,那么好闻的气味盈满了鼻息。我恍惚地嗯了一声,但声音轻得几乎连我自己都听不到,然后迅速拉开跟他之间的距离。
      “大家都是同学。”我不可置疑地点点头,“客气什么。”说完我朝他僵硬地勾了勾唇角。
      花形张张嘴,欲言又止的模样,我低头数着地板上的条纹,耐心知足地等着他开口。可他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我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力气耗下去,指了指了脚说疼得厉害要休息了,然后立刻头也不回地走回病房——一瘸一拐的背影一定难看极了,像个落跑的伤兵,只是我真的无法像个傻子一样再眉开眼笑。
      我躺在病床上,听到他的脚步声渐渐远离,眼泪掉出来,无声无息。

      高中最后一个夏季,花形丢失了称霸全国的门票,而我则丢失了自己的坚强。
      压倒我这只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总是他这种纯粹而干净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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