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除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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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除夕将近，宫里都尽皆忙了起来，各处悬挂春联，张贴剪纸窗花，渐渐透出喜庆的气氛来，时不时还能听见鞭炮燃放的声响。
自德妃和丽妃不在后，宫中品级最高的便是苏媜了，内务府自然是不敢怠慢的，派人送了不少年节的好东西过来，阖宫上下个个喜气洋洋。
太后在腊月二十五的头一天回了宫，苏媜领着一干妃嫔去请安，却是被挡在宫外，回话的太监只说，太后喜静，心意到了就行，请安就免了，日后自会召见。苏媜倒没什么，可惜一干美人们打扮得一丝不苟，心心念念若能在太后面前露了脸，再在皇上面前提起一两句，也高看几分。
只得各自歇了心思回宫去。
倒是听说太后这次回宫不止带了大皇子周衍，陪行的还有太后母族的侄女，唤作慕容裳的。原是七八年前孟国被周国侵占后举家过来投奔的，太后见了侄女欢喜，便留其常伴左右，亲自教养，很是爱重。据见过的道，长得极其美丽聪慧，整个宫中，怕只有原先的丽妃能与之比肩呢。
苏媜对这个人有些印象。
孟国国小，想保得方寸之地只得与周国殷勤交好，依附于周国，为讨周国皇帝的开心，总要送些美人的，还得是家世清白、世族出身的才显得诚心，慕容太后便是这样被送到了周国。
因着她很有些手段，一步步爬上贵妃的位置，她母族慕容家自然跟着在孟国水涨船高，得了父皇的看重步步高升，母后也时常召其家眷入宫。那时慕容裳也才几岁大，苏媜跟着母后见过几次，粉雕玉砌的小女孩儿，又会说话，很讨人喜欢。
依稀记得，当时裴行知还笑着打趣说：“你看这小女孩，若是长大后，你这孟国第一美人的名头，该让给她了。”
她那时骄纵，最看重在意自己的容貌，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看，即便对方是个未长成的小孩子，又怎听得这样的话，气得好几日没有理他。
如今回想却觉得好笑，女子再美又如何，不若得一个可意的郎君，一生顺遂，便是长得普通平凡也很甘愿的。
临近除夕苏媜越发怠懒了，轻易不肯出门，难得雪后初晴，青柳便拾掇着催她出去逛一逛，左右无事，她于是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拉了青柳逛御花园。
却也没什么好逛。这个时节，万物凋敝萧索，尽掩在层层厚雪之下。时人尚梅，栽种得最多的自然也是梅花，上次赏过了，苏媜并不想再赏。
在乱石假山中胡乱转了几圈，无甚兴致，远远地却听见低低的说话声，离的距离不算近，说话声又小，正常人原是听不见的，苏媜自然不同，听得清清楚楚。
听着是个太监的声音:“二公子说，除夕那晚的年夜饭皇上会邀几名亲近大臣作陪客，他已得了旨意进宫，届时便乘机相见。”
那太监声音降得更低，说了时辰地点。
然后是轻柔的女声：“我晓得了，你去吧。”
苏媜大惊。
因这声音不是别人，却是陈幻儿。
在宫中与人私会，若然被发现，直接拖进慎刑司打死也是不为过的。自陈幻儿进宫以来，她郁郁寡欢，苏媜知她忘不掉心上的人，却不想她竟这样大胆，敢于禁宫之中传递消息，互通私情。
面上却不做声，只高扬了声音道：“青柳，咱们再去那边逛逛。”
那太监听见苏媜的话急匆匆离去了，苏媜又行了几步，陈幻儿急急忙忙从假山中转将出来，敛去脸上惊慌，扯笑道：“姐姐也出来逛啊，今天兴致这么好？”
一面又想，还好是苏媜二人，若是别人怕就糟了。
“天气不错。”
“若不是奴婢拖着出来，主子哪里肯出来呀。”青柳接口道。
陈幻儿到底是个藏不住的性子，虽然极力掩饰，眸中的慌乱失措却连青柳这个不知情的人也看了出来：“我瞧美人面色不大好，美人身边的宫女呢？”
“哦？”陈幻儿吞吞吐吐，“我想一个人逛会儿子，就遣她们先回去了。”
“我方才恍惚听见你在同别人说话……”苏媜不动声色。
“姐姐怕……怕是听错了，哪有什么别人，一直是我一个人走着。”陈幻儿强笑道，不敢与她对视。
“许是。”
当晚便听说陈幻儿生病了，咳嗽头疼不止，连床也起不来了。苏媜没想到她竟做到这一步，心中无奈，却也不放心，连夜过去飞霞殿瞧她。
陈幻儿躺在榻上，脸色潮红，唇间惨白，边咳着唤了她一声：“姐姐。”连声音都是哑的。
苏媜问了情况，寻机将周围的宫女全遣了出去，眸中带了厉色，逼问道：“幻儿，你还不愿对姐姐说实话吗，你这病怎么来的？”
她果然是听到了。
白日她得了消息，想着是怎么也要见那人一面的，不然在这禁宫中，她如何肯甘心。
私心里，她是不想以皇帝妃子的身份与皇帝一起出现在那人面前的，当她自欺欺人也好，她的身子，她的心，都还是干干净净的。可除夕家宴谁也不能缺席，除非她生了重病去不得。那晚太监宫女大多聚到吃年夜饭的重华宫瞧热闹去了，她再寻个借口遣了身边的宫女，悄悄地去见他。
天知道，她有多想见他。
选秀结果下来后她就被父亲关在屋子里，哭过闹过，甚至绝食，一向疼爱她的父亲却铁了心，她如何哭闹也不为所动，就是想见那人一面的要求也不曾答应。
装病却不敢的，届时御医一来号脉，什么也藏不住，她于是在雪里站了一个下午，怕病得不够重，最后干脆直接跳进了冰窟窿里。
陈幻儿脸色更白，却是怎么也不肯松口的：“姐姐在说什么，幻儿不明白。白日我穿得少了，吹了风才病了的。”
“幻儿，与人私通，是死罪。”苏媜拽紧她的手，眸中厉色更甚。
她咳得更凶，眼角滚下泪来：“我更不明白姐姐这话了。”
苏媜又晓以利害，陈幻儿竟是从未有过的坚决，如何也不肯承认。
后几日她过去继续劝过几次，依然毫无效果，陈幻儿咬死了口。逼得急了她只是哭，毕竟在病中，苏媜实不敢逼得太狠。
转眼便到除夕。
一大早鞭炮声就没停过，宫人都比平日跳脱些，苏媜也不掬着他们，赏了些钱物，让他们各自玩耍游乐去了。
青柳不赞同道：“主子这样岂不骄纵了他们，眼瞧着主子心好，日后当值哪会尽心？”
苏媜微微一笑：“不妨事，今儿是个好日子，放松放松也好。”
团圆年饭于申正开始举行，青柳为她选了一件浅粉色的袄子，笑说：“这颜色看着喜庆，又不招摇。”
苏媜摇头：“不好，过于轻佻了。”晚宴上太后也会到，她是礼佛的人，料想不会喜欢这样轻佻的颜色，她虽不必刻意讨太后喜欢，却也不能令她不喜。
最后选了一件紫色底蓝色碎花夹袄，规规矩矩的颜色和款式。既是一宫之主，也不能过于寒酸的，除夕晚宴是一年中最重要的宴会了，况她又是现今最高位的妃子，自然不能丢了皇上的脸面。于是搭配了香珠手串，赤金柳叶耳环，玛瑙戒指，并珊瑚绿松石蜜蜡的珠花和点翠花枝凤尾簪，胭脂点唇。
一番装扮下来，青柳惊叹连连：“主子这样真好看。”
“是吗？”她看着青铜镜里的自己，冷冷清清的眉眼。这一年她长开了不少，果真是佳人在立，楚楚动人。
只是，她仿佛不认识这样的自己了。
一路和几位妃嫔一起行到开宴的重华宫，凉菜点心早已摆上了桌，众人自是不敢动的，等了片刻，宣政帝便携慕容太后入内来。
太后今年也应有五十上下了，却保养得极好，看着不过三十出头，发簪梳得一丝不苟，平稳庄重，穿一身褐色灰鼠皮袄，无甚朱钗，腕见戴了一个碧玺石的佛珠手串，翠色莹然。
只是并不见面慈目善，那目光一一扫视下来，仿佛能看穿每一个人的心思似的。
果然与想象中一样，是个不好相与的人呢。
太后身旁还跟了个紫色宫装少女，十五、六岁的年华，柳眉杏目，长得出水芙蓉一般，高贵淡雅，仪态万方，见之忘俗。
想来就是慕容裳了，确是难得的美人胚子。
苏媜把视线移到宣政帝身上，谁知他刚好也在看着自己，瞳孔幽深，看不真切意味。
两个多月来对她不闻不问，她自然得该表现些哀怨与渴望的，于是苏媜幽幽瞅了瞅宣政帝，似有千言万语，而后默默转眸。
宣政帝眸色愈深。
今年的除夕家宴有八桌陪客，位置远远摆在一边，苏媜浅浅扫过几眼，苏宗和苏贤、苏冀都在，意外的是连俞润山都在，看来他这一年在朝廷上混得不错，要知道，能在除夕家宴做陪客的，必是皇帝近臣。
只是不知，陈幻儿心心念念的那位二公子，又是谁呢？
宣政帝今晚的心情不错，一连饮了好些酒，酒劲儿上来，双颊微红。太后微蹙了眉忧心道：“皇上少喝些，这酒烈，要为自己的身子着想。”
慕容裳也跟着劝，声音柔柔绵绵，眼波似水：“是啊，太后说得不错，皇上少喝些吧。”
她一个无品级无赐封的女子，却堂堂正正坐在太后身边，比皇帝的妃嫔还高一头，看着还不像第一次。且此时苏媜还未开口，她倒先开了口，其中意味，稍稍思索便可明了。
宣政帝已过了而立之年却未立后，现想来，怕是太后为她这位侄女留着的罢。
苏媜亦劝了一句：“请皇上顾惜身子。”
宣政帝看苏媜一眼，笑容松快，转头对着太后道：“只今儿多饮几杯，母后不必忧心。朕实在高兴，今年年节不止母后回了宫，九弟也从漠北回来了。”
闻言，席间一名男子立起来，举杯，风姿卓然，笑容明朗：“既然皇兄高兴，来，臣弟敬皇兄一杯，祝皇兄万寿永年，江山永固。”
宣政帝有十多个兄弟，当年死的死，幽禁的幽禁，只这位排行第九的兄弟，自小与他亲厚，登基后被封为楚王，常年带兵镇守漠北，已有几年不曾回过帝都了。
年夜饭过后还有节目，在雲晏台看烟花，赏歌舞。
苏媜对青柳使了个眼色，有宫女送汤品过来时，脚下轻轻一绊，便将汤洒在了苏媜袄子上，因是冬日穿得厚，倒也不觉得烫。青柳忙斥责那宫女：“你是怎么当差的，笨手笨脚，烫着了娘娘如何是好！”
那宫女忙跪下了。
“臣妾失仪，”苏媜起身对宣政帝和太后行了一礼，“皇上恕罪，容臣妾回宫换身衣服。”
“去吧，”宣政帝语气温和，“夜里冷，不必再来回走一趟了，回宫歇着就是。”
“是。”苏媜应道。
眼角余光便见正侍候太后喝汤的慕容裳瞥她一眼。
她出了雲晏台，夜里寒凉，远远看去，空中烟花还在璀璨绽放。
作者有话说第28章 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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