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4 ...
-
其实,那案子并不难,但却给尉迟真金埋下了巨大了隐患,竟最终,害了他一生。
狄仁杰还记得,那女子名绿荷,有个姐姐叫绿裳。桥段是极其老旧的达官贵人强抢民女的桥段,只因这绿裳不但人长得美,而且最善舞蹈,被武三思看中了就硬给抢回了家,就再没回来。妹妹绿荷不甘心,仗着自己以前和姐姐学舞蹈不成,却因身形娇小轻便练了些轻功,偷偷遛进了武三思的府里,却叫她看到了一生都忘不掉的一幕,她看到了自己姐姐的尸体,被几个家丁抬着,就埋在了武三思府里的后院中。绿荷知道武三思来头极大,思来想去便想出这么个主意,装神弄鬼,偏生武三思府里有个家丁做贼心虚,这绿荷与绿裳毕竟是姐妹,很是相像,竟活生生被吓死了。
尉迟真金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又偏生前面被人将了一军,说出去的话定然不会反悔,竟真的带了人将武三思府里翻了个底朝天,那几日前埋下去的尸体已开始腐烂,却也是看得清容貌,和大理寺中的绿荷当真是像!
人押了回来,就关在大理寺的牢房里,狄仁杰的眉头却皱了起来,他知道,武后肯定不会因为这点儿事儿就治武三思的死罪,最多就是教训几句训诫几句关上几天罚些银子罢了,可是尉迟真金却偏偏把人关进了大理寺,怕是武后迟早要召尉迟真金进宫的。
狄仁杰没猜错,似乎,狄仁杰从来就没猜错过。
三天之后,武后亲自下旨,召狄仁杰和尉迟真金进宫。
那次,是尉迟真金一个人进去的,狄仁杰就被拦在了一门之外,他和尉迟真金只隔着一道门,隐隐听得到里面的话,却听不真切!
他不知道尉迟真金跟武后说了什么,但他听到了武后那怒气十足的四个字:“尉迟真金!”
然后就是尉迟真金“砰”的一声跪在青石地面的声音。
听到那“砰”的一声,狄仁杰的心也跟着抖了一下,他和尉迟真金相处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却是最了解他的性子了,别人都说尉迟真金怕武后,其实这话没错,尉迟真金每次见武后都像只猫,低眉顺目,暴躁的性子一点都看不出来,可是狄仁杰也知道,这人可利用可屈服却绝不是个只听话的主儿,尉迟真金有尉迟真金的底线,而他的底线,就是大唐律法,当年的龙王案,狄仁杰在船上跟尉迟真金说的那几句话,并不是为了让他开心的马屁话,尉迟真金是把剑,掌着大唐律法的剑啊!
摇摇头,狄仁杰开始心疼起里面那人的膝盖,低头蹭了蹭脚下的地面,坚硬的青石,那人就那样跪了下去,他在外面听着都觉得疼,里面的人怕是伤得不轻啊!
半晌,那门终于打开了,尉迟真金走出来的时候一脸的疲惫,看了一眼狄仁杰,也只是轻轻说道:“一起回去吧,皇后估计没心思见你了。”
后来,走下含元殿前的石阶,故意落后一步的狄仁杰清楚地看到大理寺卿下阶梯时那不自然的一顿,知道他怕是那一跪伤了膝盖,只是那人向来在人前不肯示弱,狄仁杰便也不说破,却是走上两步,看似赶上了尉迟真金仿佛交谈着什么,实际上一只手却是不着痕迹地扶了尉迟真金一把,尉迟真金似乎真是累极一般,竟也不曾拒绝,只是仿佛刻意和自己过不去似的,硬是不肯骑马,反而拖着沉重得要死的腿走回了大理寺。
当夜,狄仁杰拿着药直接推开了大理寺卿的门,那人却连衣服都没换,似乎是从回来就坐到现在,狄仁杰却有些不适应了,平常这大理寺里到处都是寺卿大人的身影,快如闪电让人看着都眼花缭乱,现在尉迟真金安静下来了,狄仁杰却觉得不习惯了。
“有事?”尉迟真金很罕见地没用白眼或者拳头招呼狄仁杰,只是不咸不淡问了一句,甚至没有追究狄仁杰没敲门直接闯进来,明显的心不在焉。
狄仁杰暗叹一口气,不知道是哪儿来的胆子,直接蹲下来就去卷尉迟真金的裤腿。
“狄仁杰!你又耍什么花样?”尉迟真金一惊,差点将狄仁杰踢出去,至于为什么只是差点,他决定暂时不去思考。
皱皱眉头,一个用力将尉迟真金刚要挣出来的腿又按了回去,口中说出来的话正经的很:“你是练武的人,不会不知道这膝盖有多重要吧,真要留下什么病根,你这洛阳第一高手的名号拱手让人是小,拿什么抓那些魑魅魍魉?”
闻言微微一愣,尉迟真金才觉出膝盖上隐隐的胀痛,他今天死顶着武后的怒气,武后那句怒火中烧的“尉迟真金”还真是把他吓了一跳,又惊又惧又悲之下,他跪得有那么三分决绝,甚至有了大不了就把命搭这儿的念头。
狄仁杰却是知道,武三思的事不算大,武后的怒气无外乎来自于尉迟真金居然不肯退让的态度,尉迟对她来说的确是把利刃,指哪儿打哪儿,是断断容不得他有异议的。想到这里,狄仁杰不由得又想起他等在大殿时的想法,武后的确是会用人善用人,可是,尉迟真金这个人,她用对了也用错了,尉迟真金忠勇的确是把上好的剑,但却绝不是把说什么都听的剑,尉迟真金有自己的想法和底线,可是一把剑,却是断断不能有想法的啊!
狄仁杰趁着尉迟真金走神的空档,连忙将那人扎在靴中的裤脚卷到膝盖上方,映眼的伤有点让人不忍直视,也不知道这人一跪是用了多大的力,过了几个时辰,那人的膝盖是一片乌青带着些微的红肿,不自觉的,狄仁杰的手就触上了那人温度略高的肌肤。
被狄仁杰突然碰触到伤处,尉迟真金猝不及防间轻抽了一口气,微微皱了皱眉,心里将狄仁杰骂了个遍,却终究并未开口。
轻轻晃了晃头,狄仁杰对自己今天这过多的不自觉也有些莫名,不过让他更莫名的是平日里碰都碰不到的寺卿大人近日安静的有些过分。
“怎么,现在知道疼了?你跪就跪了,何必跪那么大力,隔着扇门都听得清楚。”狄仁杰的话出口,自己也分不清是关心还是埋怨,亦或者二者皆有?
“狄仁杰,这案子怕是只得不了了之了,你不是河曲明珠吗?你不是聪明吗?现在怎么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尉迟真金话说得依然嘲讽味儿十足,但却着实没有几分力度。
闻言狄仁杰蘸了药膏的手顿了一下,然后边不着痕迹地附在尉迟真金青肿的膝盖上,暗用了三分力度将药膏揉开,边缓缓开口:“怎么了?”
“今天武后说,亳州那边出了案子,让我后天一早就出发。”尉迟真金难得任由狄仁杰的手不轻不重在自己推手揉着,也懒得理会。他少年得志,平步青云,吃得苦虽不少,但走得还算顺,有武后给他撑腰,他算是从来没这么累过,这官场,他尉迟真金不是不懂,却是不屑也不愿的。
“大人接手的时候就该知道,这案子必定是不了了之的。只是那绿荷激起了大人一股气,大人刚正,自是看不得这样的事儿,只是,这武三思,怕是皇后还有重用的,这点事儿是动不得的。大人若真是心里不舒服,便出发时偷偷将那绿荷带着,找个武三思找不到的安生地方,给她一笔钱让她好好过完以后的日子,也算是做足了。”狄仁杰的话说得轻说得慢,斟酌字句一般的,他心里明白,这道理,尉迟真金未必就真看不出,只是那人性子直,怕是心里堵得很又发作不得,自然是难受的。
“罢了!”闻言尉迟真金长叹一口气,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吩咐狄仁杰准备准备,后日一早启程。
“日子仓促,大人的伤怕是来不及好了。”狄仁杰想自己今天是疯了,就揪着尉迟真金这实在算不上严重的伤不放了。
“狄仁杰!”闻言尉迟真金又差点一脚将狄仁杰踹了出去:“你真当本座是纸糊的,这算什么伤!”
“是是是,寺卿大人您是铜皮铁骨!“一看尉迟真金又要炸毛,狄仁杰倒是识相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