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昔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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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时节的月光，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大概没有多少人留意过。
很多人记得夏夜的月亮，伴着晚风和钢琴曲在潮水退去的海平面上投下支离破碎的垂影。冬天的月光，是和雪一样的苍白。暮秋之际，辉芒倒是蓬□□来，仿佛能将落叶的骨骼都踏碎，如果有的话。
但当问及春天，脑中是一片空白。
玖兰枢却再熟悉不过，因为无数的春夜，他是只能和它相伴的。
那是一种不一样的银色，有点清冷，好像稍稍触碰就要碎掉似的。
这当然也只是主观映像，至少他不可能像伤春少女般去触摸和感叹晓风残月。
玖兰枢坐到沙发上，柔软的皮质丝毫不像那把硬椅。
房间里弥漫开一股腥甜的味道，对吸血鬼而言是美味也是毒药。
他瞥头看向办公桌前的锥生零，眼睛里泛起艳红。
果然啊，欲望总是无法抑制的。
“depth”的管理者为了能更好地保证这里的和平，会暗中在送过来的饭菜里放压制渴血欲望的药剂。这是一种血液淀剂的衍生品，不同的是它能逐步让人对鲜血无法提起兴趣。
对此他早就已经知道多时。
不过这药物除了偶尔会带来头痛之感以外，似乎并没有从本质上解决问题。
说起来也挺好笑的，提供人类的食物的另一个原因，恐怕是真的希望让他们看起来更像人吧？
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更可笑的是，他居然也默认了。
从第一次尝试这种食物开始，玖兰枢就知道，他原来是真的不想当什么吸血鬼的。
要承担的太多了。
就比如现在，这让人厌恶的嗜血的需求。
费了一些力气，才生生将目光从锥生零锁骨分明的脖颈间移开。
想点别的什么吧。想什么好呢？
玖兰枢抬头望向窗外，好像是被风扬起的月华，有阴影投到透明却并不十分干净的玻璃上。
透过摇曳的影子，他隐约看见外面空地上那棵庞大的樱花树，花瓣像剪碎的纸片一样接连不断地飘落下来。
记忆中他的妹妹站在他旁边，他的脸庞也比此时要更加年轻一点。
但是心灵却同样深沉和沧桑。
他揉了揉女孩的头发，笑着问：“优姬长大以后想做什么呢？”
优姬的脸上带着伤感。“想做人类，想像樱花一样自由地飞。”
彼时的落英似乎要更缤纷一点。
他的手忽然就停住了。
再之后的事情，都被血色和黑雾笼罩，使玖兰枢不愿再去回想起来。
最终他和妹妹选了不一样的道路，他在这身份的枷锁里越陷越深，连心脏都麻木，而失去了反抗的动力。
而锥生零曾经在他的生命中，扮演过什么样的角色呢？
快想起来啊。
有个模糊的影子在讲话：“你流血了。”
流血了……
血……？
玖兰枢突然从回忆中惊醒，原本弥散在空气里的血腥味已经淡了很多。
锥生零正在给自己缠绷带，打上最后的结。
他看见对方瘦削的肩膀。
会随身带绷带的人，大概都是知道自己随时会受伤。看这样子，对于这个银发的年轻人来说这种事恐怕早已是家常便饭。
守狱官，除了在晚上看管他们以外，其他时间会做什么呢？
睡觉吗？还是外出执行危险的任务？
玖兰枢头一次有了想要了解外界的冲动。
少年扣上制服的扣子，将带过来的纸张摊开，翻开一本大概是报告书之类的东西，开始埋头记录。
他倚靠在沙发上，复又细细端详起对方来，
眉眼精致漂亮，一头短发是月光的颜色，那样专注的身影，熨帖的制服，连浑身都仿佛要透出名曰禁欲的色彩来。
行走在黑暗的隧道，身旁有汽笛长鸣的火车呼啸而过，风灌入自己的耳鼓，扬起阵阵灰尘。
他似乎看见了亮光，那样小小的一点或许不足一提，但只要靠近——
就能点亮黑暗了吧。
这是一种美。
有的人的美让人想要去保护，有的美却易招来欲将其毁坏的心情。
锥生零是哪一种？
玖兰枢随手拿起边上的一本书，翻到夹有书签的地方。
气氛很静默。
“不说说话吗？锥生君。”
他问得很随意。
锥生零手中的动作顿了顿。“我很忙。”
果然又是意料之中的回答，玖兰枢笑了笑，抬头瞥了下对方手边的纸页。
——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甚至还有详细的资料，连身高体重都有。
更加显眼的是右上角那四个红红的字——高度警戒。
人类都是这样想的吗？
自己明明已经放弃了世界留在了这里，却还是把他当成随时会危害社会的份子。
他突然有点累了。
“你们在担心我会逃出去？”
对方没有回答他。
果然是这样吧。
“我想出去很容易，只要在这里打晕你。”声音不响却能很容易地把危险的气息传达给对方。
话音刚落，就看见锥生零猛地站起，向自己举起了枪，淡紫色的眼睛里神色十分警觉。
“你尽管试试。”
动作这么快，是时刻在提防他吧。
他突然露出一个优雅的微笑，抬手向对方晃了晃手中的东西。
“你的弹夹，早被我卸了。”
“你疯了。”他看见锥生零咬了下牙。
“是啊，不过我还能控制自己。”玖兰枢把弹夹扔回给对方，“我不会逃。”
枷锁戴得太久，还能拿下来么？
钥匙在哪里？
他看着锥生零，灯光照在对方的脸上，连睫毛投下的阴影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个人一定是自由的。
他能将手中的枪对准任何敌人。
可是自由有什么好？
至少从锥生零的眼中，他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悲或者喜。
“depth”对守狱官来说，也同样是一个囚笼，危险、暗沉、黑雾缭绕。
他又想起之前被修理得很惨的那个年轻人，据说后来自杀了。
写错一个字母，“depth”就会变成“death”了。
锥生零，他会喜欢自由吗？
至少他知道，有的人，是愿意以死来挣脱这沉重的束缚的，就比如……
他想起了自己的妹妹优姬那张沾满血污的了无生气的脸，空洞的左胸口黑黢黢的，似乎从里面会钻出无数的蛇来。
手腕上割出的血色十字架无比夺目。
“枢哥哥，一旦无法沐浴阳光，永恒的生命真的有意义么？”
“想做人类，想像樱花一样自由地飞。”
玖兰枢找到她的时候，已经没有任何温度了。
真是傻啊。
他坐回到沙发上，去看窗外的樱花。
漫天飞舞的花瓣浩大而妖娆，仿佛跟着它们，就真的能飞到光辉万丈的太阳里面去似的。
只是，有句话他当初未曾说出口。
樱花是等不到春天结束，就会落尽的。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昔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