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第九章 黄氏兄弟 ...
-
洛城,官家,取蓝少园。
「大哥,你在我房里做什么?」
一只手正准备触碰暗室开关的黄允真听到小弟的声音,先是一惊,才放下手回视着对方,脑中转着念头打算遣开板着张脸孔的人。
「你怎么会在房里啊!我还以为你迷着西门大小姐,现在正追她追到镇关府了呢。」转身面对来人时,黄允真摆出一个虚伪的笑容。
黄若真停顿了好一阵子,似乎在打量着眼前让他崇拜多年的兄长,直到看到若允真脸上一抹不耐,才缓缓问道:
「大哥刚刚才从直隶回来,怎么不在自已房里休息呢?」
听到这个问题,黄允真脸上出现一个扭曲的表情。就因为知道耶律炜近日内会发难,他才远远躲到山东避祸;不料听到提早开战的消息不说,在得到两国兵戎相见的同时,也知道北奴国一日内主动撤了兵。虽然不知详细的过程,可是却明白他最该做的事情,是要毁去那本鉅细靡遗的账册。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家里一切都好吗?」黄允真发现一时半刻似乎打发不了小弟,移步到厅上,拣了个较舒适的位子坐下后,难得话家常的问。
「都好。表哥不在家,显得清静许多。」
「那个白痴不在?他一个人能走到哪里?」黄允真颇为诧异地问。在他的记忆中,自从官天赐得病变痴傻后,就没出过官家大门。
「玄云姐带着他去镇关府玩了。」黄若真淡淡表示。
「既然如此,你怎么没跟着一同去?我想西门玄云不会拒绝你的。」要不然现在我也不会在这里跟你东拉西扯了。想到密室中那本账册,黄允真在心里抱怨似地加了一句。
黄若真从怀中拿出一个玉坠,轻放在兄长面前的桌上。跟着冷冷地回视着一脸困惑瞧着玉佩的人。「你知道这块玉佩打哪儿来的吗?」
「怎么,是你和西门玄云交换的订情物?」
「这的确是订情物,只不过不是我的。这块玉佩是五年前被大哥关在柴房的贵妇人所有。」
听到这番告白,黄允真整个人惊跳起身,张大口准备询问什么,但最多也只能张着口;原本陈年到他快遗忘的事,现在被人重新提出,想起王妃死前的惨状,没来由升起一丝恐惧。
「那个女人的东西为什么会在你手里?当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件事?你最好把事情给我说个清楚。」恢复说话的能力后,黄允真冲到黄若真面前,狠狠揪住他的衣襟。
「那个贵妇人是琅琅王妃吧。」不畏兄长威吓的口气和举动,黄若真求证似地问。
黄允真揪住衣领的手在听到这句话时稍微收紧了些,从他冒火的双眼中,黄若真猜测自己的兄长正转着杀他灭口的念头。
隔了不算短的时间,黄允真才放松力道,一甩手让黄若真重获自由。可能是想到一向崇拜自己的亲生弟弟不会出卖自己,他重坐回先前的地方,以较平顺的口气探问:
「你怎么知道她是王妃的?是她给你玉佩时告诉你的,还是日后你把两件事作了连想?」
「是后者。事情过了约一年多的时间,才逐渐发现柴房里的女子是琅琅王妃。」黄若真回话时也坐了下来,不过本能选了离黄允真较远的一处位置。
「也对,当时你才十多岁年纪,应该无法理解周围复杂的情况。」想了片刻,黄允真相信自己未被眼前的人出卖,安了不少的心。「王妃把玉佩给你做什么?要你替她讨救兵吗?」
沉思片刻,黄若真谎称:「她要我放她出柴房,因为身上没有别的东西,所以给我玉佩当奖赏。」
「可是你并没有放她走啊。」黄允真不解地注视着对方,才稍感安全的心又扑通地猛跳着,总觉得没来由升起一股奇特的感觉,但是又不知到底何事让他心浮气躁。
「想到她是大哥捉来的女人,我自然不会随便放行,所以一拿到玉佩后就马上离开了。」
黄允真原本的不安在听到这回答后消退不少,愉快地笑道:「真不亏是我的好弟弟。」
「不过这件事一直困扰着我,大哥能捉到堂堂一名王妃已经很了不起了,为什么事后居然能被传成王妃和家仆私奔呢?」黄若真眼神闪着亮光地盯着略见迟疑的黄允真。
一半是因事隔多年不必再担心被人发现真相,另一半是有几分炫耀,黄允真没考虑多久,一五一十地对自家兄弟吐露:
「事情的机缘是非常奇妙的,而我刚好能把握住每一个机会。五年前在街上看过王妃一次,那种如同天仙下凡的美貌让人很难忘却,所以当第二次有机会再碰到她时,当然也就毫不犹豫地捉她回家。不过直到捉了她,才知道她是才来洛城一个月的琅琅王妃。」
「知道她是王妃后,你没想过要放她走吗?」
黄允真为了小弟天真的话哄然大笑道:「如果是一般平民妇人,我还有可能放她回家,但她可是一位王妃啊!就算她保证不追究我的行为,我也不可能笨到放她回去。当时我还认为这是个天注定的事,既然不能让她回去,我自然只好纳她为妾了。你看过王妃的面貌,知道她长得什么模样……」话说到此忽然忆起王妃皎好的面貌,黄允真脸上出现猥亵的狰狞表情。
「那为什么她最后会落到葬身树林的下场?」发现兄长的话逐渐离了题,黄若真锲而不舍地引他回正题。
黄允真轻咳一声,收回淫邪的思绪。「当时我正在和耶律炜接洽生意,在他看到王妃后,便出了个主意--你知道这个耶律炜是何人?这个人是北奴的庶出王子,之前他为了能做一番大事让国人承认他的实力,想要以送礼纳贿的方式消除琅琅王的戒心。」
「看来是没成功。」黄若真低声嘟囔。
「的确没成功,不但如此还弄巧成拙,越发引起琅琅王的疑心。在送美女也达不到目的后,才发现王爷王妃是伉俪情深,自然想到除去王妃这个碍眼的存在。结果你也见着了,自从王妃死后,不但易简则沉溺在温柔乡中,就连我们送去的巧熹儿都没怀疑过。」
「换句话说,你和耶律炜合谋害死了王妃,然后安排了私奔的戏码喽。」
「耶律炜那家伙奸诈的很,说合谋不如说他随口提了几句,而我为了想拉拢这人,不得不直接下手。」黄允真忿恨地说。「现在回想起来,这件事是我最大的败笔,也因为有这把柄落在耶律炜手中,造成我们的合作关系近似单方的奴役行为。」
「有件事我还是不明白──王爷应该不是好对付的角色,当初你们怎么让王爷相信王妃和人私奔呢?」
黄允真为了这个显而易见的答案叹了口气,「小弟你太天真了,这世上还有许多值得你学的事。要想作假还不容易啊,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不用说咱们的知府不过是个有着贪念的平常人。」
黄若真仔细打量着眼前洋洋得意的人,奇怪自己为什么一直把这样的兄长视为偶像般的崇拜着。若不是两个月前初见玄云时她的那番数落,以及之后陆续的教导,他猜自己可能永远都清醒不过来。
一想到若他继续这么盲目的崇拜下去,眼前的男子便是几年后他的模样,黄若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发现小弟脸上一闪而过的不屑,黄允真恢复平日的警戒,以威胁的口吻为两人的对话作结论,「身为兄长我是该好好教你这世界生存的法则,所以我不避讳说了这么多事,不过若是你敢泄露出去,我保证会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我不会说出去的。」黄若真平淡地承诺。在黄允真安心呼出一口气后,他又接着道:「因为这些话你已经自己说给别人听了。」
「什么意思?」
黄允真还茫然不解小弟所说的意思时,从内室走出来六七个人,其中之一正是受伤最大、也最不可能饶恕他的琅琅王易简则。
「你出卖我!」顿时了解状况后,黄允真怒视着位在他和那票偷听者中间的小弟。
可能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逃,黄允真把目标放全在黄若真身上,边狠狠对他叫嚣,边朝他扑了过去。同一时间,从人群中冲出一个娇弱的身影挡在他和黄若真中间,定神后,看清楚是手拿长剑的西门家千金──而从传闻的个性来推想,他猜测这个双眼圆睁、满脸正义凛然的女子该是西门玄云。
「别想动你小弟一根寒毛。这是你自己罪有应得的结果。」玄云向黄若真的方向移动几步时口中教训着,但她的神情却一直维持着警戒,怕陷入绝境的人会做出同归于尽的拚命举动。
「表哥,好久不见了。」官天赐步到玄云旁边时,随口对定在原处的黄允真打着招呼。「你真该感到无上荣幸才是,我们今早才刚从卞门关回来,马上就来向你打招呼了。」
「你……你好了?」黄允真震惊地盯着正朝他露出笑容的人。
「我从来没有『不好』过。也真要多谢你这六年来替我处理官家的商行,倒让我享受好一阵子的安闲日子,不过可能是日子过得太安逸了些,每天不必担心吃到你下的毒,一桌佳肴都变得淡而无味了,所以让我又无聊地想要再过一过六年前的刺激生活呢。」官天赐脸上笑容不变,口气中明显多了嘲讽。
「原来你一直在装疯卖傻。」黄允真瞧见表弟眼中的神采,理清眼前的情况,同时明白自己已经一败涂地。「你准备怎么对付我?」
官天赐摇了摇头。「我想你弄错对象了。我不是说过很感谢你这几年来替我们官家所做的事吗,我不会忘恩负义地对自己的『恩人』不利;你该担心的人是琅琅王父子才对啊!」
官天赐的话提醒了黄允真,想到先前毫无保留陈述五年前自己的恶行,忽然双膝发软跌倒在地;当他怯生生把目光移到易家父子身上时,他宁愿自己从未曾瞧上他两人一眼。
单是瞧见怒气冲天的易少恒,就够让胆小的人吓得胆战心惊;而易简则沉着一张脸、目光中透出森冷的寒气,比起随时像要动手揍人的儿子,更让黄允真打冷颤。
「我可以现在就杀了你。」易简则由喉头挤出声音。「不过为了王妃的清誉,我也有足够的耐性等着看你法场行刑的模样。」
在王爷决定了黄允真的处置方法后,西门盛斐招来两名守在门外的待卫押解犯人到衙门。当黄允真临要出门前,被愤怒的易少恒狠狠揍了几拳,那两名卫侍则有默契地紧紧捉着他的手,让小王爷打个痛快。
原本绝不容许眼前发生势强欺弱情况的玄云,看到毫无招架之力的黄允真时,只在心中连声叫好;之后又想到王妃生前最后一刻,居然和这种人相处,不得不摇头哀叹她的悲惨遭遇。
**********************************
该做的事大致做完后,从卞门关回到洛城的四人,当天晚上便在王府中享用精美的宴席;主桌坐的除了易家父子、西门一家四口外,还有官家父子及黄若真──招待后者的原因除了是下午他配合套出黄允真的口供外,还有迟了五年的道谢。
「不知那个拓拔葛桦怎么了?」当官天赐向同座的长辈报告前些日子的经过后,黄若真忍不住好奇。
「在北奴王的来函中略有提及,看那些文句的描述,他似乎逃不过被问罪监斩的命运。」易少恒回答。
玄云矛盾思考着拓拔葛桦的结局──以拓拔葛桦的立场来看,出发点是为了北奴的王室,忠君而沦落成了等候处斩的囚犯,是件让人无法接受的结局。但是想起战场上所死的士兵,他们所流的鲜血……似乎全因为拓拔葛桦的执着才让数不清的人丧了命,而他这一命还抵不过因他而死的人,以及无数个失了父亲、儿子的家庭。
「那位耶律炜要如何处置?」赵氏问。
「他是北奴的王子,而且没有直接领兵进攻我国,至于王妃的事,虽然是他出的主意,但从头到尾都是黄允真做的,似乎找不到能定他罪状的法条。我正为了处置他的事伤脑筋。」易简则苦恼万分地回话。
「不如暗中派人解决他。也省了公开审理的麻烦。」易少恒毫不考虑地脱口而出。
「我倒认为放他回国是最好的办法。」官天赐忽然冒出一句。看到大家对他投以困惑的目光时,又加了句:「而且还要一路护送到北奴王的面前。」
玄云想了片刻,拍手笑道:「真聪明,你的意思是要让他们自家人内斗。这样北奴人会有一段时日不会来烦我们了。」
「表哥是很聪明,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玄云姐能用军令指挥众位将事的那件事。当时一定非常威风吧。」黄若真少年人天性,回忆起整件事情,最向往的还是指挥大军一事。
他这无心的赞赏倒让玄云陷入苦海。
因为一连串的事件,西门盛斐还没空教训玄云这个犯军法的错误,现在刚好被提及,他望着眼中闪过愧疚之情的大女儿,毫不容情的大声训斥道:
「既然若真提起这件事,我可要好好和妳算个总帐。自小妳跟着我的时日多,应该明白擅自拿取军令的严重。若妳是军人罪当斩首,虽然妳并非军人,可是身为一名将军的女儿,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黄若真想不到自己的一席话让玄云陷入沼泽,想要替她说情,却不知该从何开口。
「西门老弟,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饶了玄云一次吧。况且也因为有这面令牌,才能挽救我朝被侵犯的命运。说起来她是有功无过啊。」易简则第一个为西门父女打圆场。
「玄云在偷拿军令时,可不知道令牌能有这种功效啊。不能因为事后真的用到了,就忘了她当初违法的行为。」西门盛斐坚持自见,不过碍于王爷出面说情,口气已见软化。
「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我们官家的妇媳一回吧。」官通达完全不了解军事上的问题,不过他看到玄云被指责时的模样,不忍地插了口。
「官家的媳妇啊……」西门盛斐瞅视着女儿,看到她由白转红的脸孔,只能勉强同意道:「那就让她将功抵过吧。」
西门盛斐表面上虽然痛斥玄云的不当行为,事实上他心里却暗自得意她的作为,觉得这个大胆的行动颇有自己的风范;只是怕周围的将领嫌他偏坦自家人,才不得不作做地教训了她一顿。之所以吼得那么大声,最重要的还是要让邻桌的人瞧见他这大公无私的一面。
「若将军觉得玄云一个人立的功不足以抵过,那我所立的功也算给她吧。再怎么说我都是她的未婚夫嘛。」官天赐一开始并没有替玄云说情,到此才锦上添花地补了一句;原因无他,是早就看出西门盛斐作戏的成分。
正因为他看穿西门盛斐做作的表现,在开口替玄云求情时,脸上免不了出现一抹除了当事人之外,其它人无法理解的诡异神情。
「玄云上辈子修来的福,居然替自己找了个这么好的丈夫。」岳婿两人互相注视片刻,西门盛斐对这位贤婿作完评估后,才别有深意地说了句题外话。
原本还不清楚父亲忽然疾言厉色原因的玄云,在听到官天赐半开玩笑似的求情后,已经多少怀疑起父亲不单纯的动机,之后又目睹两人别具用意的眼神和打哑谜似的一番话,顿悟自己被官天赐开了个小玩笑。
压着心中的不满直到宴席最后,趁着众人移往大厅品茶时,从易少恒身旁强拉走橙霞,低声商讨道:
「我不喜欢官天赐那种自信满满,好像什么事都逃不出他手掌心的自大模样。身为我的妹子,妳一定要帮我忙。」
「怎么帮?姐夫虽然自大些,不过他也聪明到能够自大的地步啊。」
「平日他像只狐狸般奸险,我自知没能耐整倒他;不过成亲的那天,我想一定会有破绽可寻。」
「譬如?」橙霞不想参与姐姐有些无聊的把戏,可是刚才玄云在大家面前被骂,似乎颇为凄惨,只能勉强地配合着。
「交换身分啊。」
「这可不是儿戏啊。到时候妳和少恒拜了天地后,岂不是一辈子都要和他吵闹度日了。」
玄云啧了声。「谁要和他拜堂啊!我是说被送入洞房之后,新郎一定会有好长一段时间在外头饮酒,咱们两个就可以来个交换。」
「但是掀开头巾后他们就知道了啊。」
「这是当然的事,要不然他们错认妻子而强行入了洞房,这可比拜错堂还要恐怖。」发现橙霞茫然着一张脸,玄云解释:「我主要是想吓吓掀开头巾那一刻的官天赐。现在单单想到他当时会出现的惊慌,我就已经乐不可支了。」
「这件事对我们最有利的一点,是在于易家和官家都位在城北?咱们可以不用在新婚夜跑过大半个洛城。」橙霞向玄云顽皮地眨了眨眼。
「对,这种巧合就像天老爷要帮我一样。」玄云猛点着头。「啊!我真等不及要出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