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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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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一瞬间,所有人慌乱了手脚。
落脸上的笑意全数消失,雪薇丢下刚从天涯手中接过的银剑,寒风延疾奔。
天旋地转中,天涯随着眼前的一片漆黑滑落身子。她的手从落的掌心坠下,随后是整个人,沉沉地,沉沉地……电光火石的刹那,她感觉到有一具温热的躯体将她严严实实地托住,就在落地的一刻!身体的极限使她在意识完全消失前隐隐听见了雪薇的叫喊,感觉到身下躯体的僵硬,以及渐渐离她远去的暖意。
这是寒风延第一次将他的绝世武功用在杀人以外的事上。
他定定地看着眼前病容满面的女子,她瞧上去消瘦又憔悴,毫无血丝的容颜惨白惨白的,双唇微微泛紫,深锁的眉头似乎预兆着她的噩梦,嘴边还不时喃喃着什么。
怕是气血攻心了罢?
而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眼看着女子的胸口起伏越来越激烈,寒风延迅速用左手将她背部托起,体内的功力运上丹田,功力之强大使得整个人的周身泛出幽幽的蓝光,就连桌上摆放的茶具也为之震动,整杯水洒去了大半。流动的空气由平静变得紊乱而湍急,掀落了女子的雪衣,透出了晶莹却略显苍白的肌肤,黑发在空中舞动,仿佛有生命般。
倏地,他提掌,右手击在她的背脊中央,左手则点住她背部的几处要穴。缕缕青烟弥漫了整个空间。
渐渐,一股奇异的感觉自女子的头顶灌入,直探脚底。她痛苦地皱眉,仿佛有千万条蠕虫在恳噬她的□□。翻江倒海的血腥味涌上,“哇”地一声,自口中喷洒而出。
鲜血中带着粘稠的血红色絮状物,他知道她暂且没事了。
他伸手,轻柔地为她拉好衣衫,使她躺平在床上。意识到她满额的汗珠如雨而下,又命人送来毛巾替她擦净。
风延宫门外站着雪薇,寒风延令她严守,不得任何人进入。
门内,落意味深长地看着从床帘后走出来的寒风延。他担忧的心早在桌上洒落的半杯水时便放了下来。相反,填满心头的却是莫由来的好奇。不过他什么也没问,只是静静地观察。
寒风延的脸色但一瞬间的冰冷,随后在面对他时又柔和了下来。
落深深看他一眼,道:“风,天涯……应该不只是简单的风寒吧?”江湖琐事看多,虽非郎中,但凭气便可知一二。
寒风延微颔,眼底的波浪深沉而混浊。
透过镂花窗射入房内的是橙红色的夕阳余辉,它的威力依然是虚弱得无法使满地的积雪融化。
夜,将来临。
床榻上,天涯一阵咳嗽,引来了落的关切。
他坐在床沿,稳稳地扶起她,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眼神温柔而夹杂着浓浓的担忧。
他轻问:“还好吗?”
天涯睁大双眼,眼眶内有层层水雾,是因为方才咳嗽太过用力而残留的眼泪。
对上落温柔美丽的双目,她红了脸,羞涩地垂下头,双鬓的发丝遮掩住她微烫的颊。
咽下口水,她有些不自在地说:“嗯,还好。”
落为她重新裹上被褥,以免再度受寒,又得引发病根了。
他将她羞涩而可爱的举动瞧在眼底,不由收紧了手臂,把她环进自己的胸膛。
感觉到她身子的一记怔愣,他放柔了手臂的力道,随后轻问:
“天涯,你为什么会是一个人呢?”
闻言,天涯立刻僵直了背脊,冷漠的眼神中充满了悲伤与哀怨。
她没有回答。
落察觉了她瞬间的变化,以及微微颤抖的身体。直视着她的双眸,如此伶俐的女子,却浑身是利刺。
突然,他觉得她像生长在陡壁上血红的蔷薇花。尽管是在恶劣的环境中,但依然挺力地守卫着她残存的尊严和意志。
轻轻地,他继续问:
“你亲人呢?”
他一直觉得很奇怪,像她这样的弱女子,生得这般伶俐却无丝毫娇态,最令人心惊的是她竟身缠剧毒,那非一般的毒素必是因练武不当魔入攻心而导致的长久病根,时而发作,将危及性命。仅凭这一点,他便可略微猜到她不寻常的身世,但却无法猜透。
眸光一个黯然,天涯的唇边露出淡而惨白的微笑,不,是种讽刺!
她的声音凛冽:
“死了。”
就这样,落被一怔。他分明地看见了她眼中的冰冷与嘲讽,甚至是悲凉与仇恨。说实话,他能够体会她眼眸后的悲恸心绪,因为,他曾也是如此啊!
低头看她,忽然间,他瞧见了她胸前那隐约闪动的红光,那是——?!
剑神天肜月生前贴身佩戴的红殷铃!
它怎么会在她身上?难道她……不可能,天肜月确有一如花般美貌的女儿,但江湖皆知,剑神的女儿名曰天靖月,且身怀剑神亲授的绝世剑法,绝非眼前柔弱苍悴的女子。
空气中,他默念红殷铃的名字。天涯惊地抬头,眼神中充斥着浓烈的戒备。她右手紧握胸前的铃儿,它正渐渐散发出一股巨大的力量,微烫着她的掌心。这股强大的气息震动了落,他着实感觉到眼前女子的不凡。然,看着她此刻苍白如雪的脸,他宁愿视她作一个弱女子而竭力保护她。
落微笑,那迷人的笑容融化了方才冻结的空气,温暖了空气的温度。
他握住她的手,将它重新塞回被窝。当接触到她的手时,明知自己内心的惊讶来自于她瞬间发烫的体温,但它却什么都没问,只是轻轻地为她理了理双鬓的发丝,柔柔地在她的额上落下极清澈的细吻。
看着她眼中的惊讶与脸上淡淡的红晕,他笑得更温柔了:
“涯儿,再睡会儿吧,你有些虚弱,虽然你体内的毒素已经被逼出大半,但还是随时有可能会发作,我知道你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所以现在必须休息,乖乖地将身体养好,这样才能活蹦乱跳地舞剑给我看啊!”
听着他的话,天涯心中的波浪翻涌,她可以感觉到心跳不受控制地剧烈撞击。
落的声音,就像自天空缓缓纷飞的晶莹雪花,飘落在她身上,融湿了她的心,融湿了她的眼睛,与她体内的微热,幻化成滚烫的泪水,不满她冰凉的脸颊。而他的话直直地涌入她的心头,震惊得她半天说不出话。
良久,落爱怜地摸了摸天涯的头,正身蹲下,举臂捧住她的小脸,细望着她,并为她拭去不断滑落的泪水:“为什么要哭呢?”顿了顿,“涯儿,你知道吗,当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你就深深刻在我的心里了。你可爱的表情,挥剑时的飒爽,美丽的身影,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可是你当时冻得让我心疼,所以在看见你通红的双手时,我毫不犹豫地握起它们想为你取暖。可你却在握的面前倒了下去……我当时就想永远地保护你不再受任何伤害,陪着你,看着你,就像哥哥爱护妹妹一样……”
“所以现在,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落笑,“还有,不可以总是哭啊,那样很伤身体。”
静静地凝视,静静地呼吸,一切静得几乎可以听到耳畔空气流动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天涯终于开口,她的声音在颤抖:
“为什么?”
“……?”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要心疼?为什么保护我?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话?”语气时冰冷的,但这冰冷的背后,她深深地知道自己内心的浪花激得有多高。
落轻笑:“因为……你让我的心门再次打开了。”
一怔,她有些出神地继续听他说。
“从我出生那刻起,我就没有任何亲人。由于没有亲人,其他人就欺辱我,好几次被打得差点醒不过来。寂寞的我将自己的心封了起来。”
“我行走江湖十几年,手上沾了太多的血。渐渐,我开始变得冷血,毫无感情。连我自己都很难想象,那时的我才十二岁,便可以杀人不眨眼,我甚至发誓要将所有伤害过我的人一个不留地全部杀掉,然而事实上我的确那样做了。我看着那一个个曾经极度嚣张的丑陋脸孔在我面前扭曲地惨叫、倒下,心中除了痛快还有更深的悲凉。”
落温柔而美丽的眼中头一次流露出凄凉的神色,它们时如此的清澈,却清澈得太过伤感。
看了她一眼,微笑。
然而,他的笑,让人想哭。
“直到有一天,我遇见了风。”
风……天涯心中一紧。
落也停顿了一下。
风,这个他会用一生去守护、去尊敬的人啊!
“第一次见到风,我就把剑插入了他的胸口,因为他救了我要杀的人,而我的性格冲得当时就彻底失去了人性。”
“风的武功很好,好得出乎我的想象,自负如我,怎受得住这等挫伤?浴室我拼了命去伤害风。看着他胸口喷涌而出的鲜血,我后悔了。极力想去搀扶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然而,早已身受重伤的我还是比他先倒下去。当我再度睁开眼的时候,我看见风惨白的脸。那张俊美的脸,在对我笑!”
“等我伤势痊愈后,我才知道,是他救了我,为我疗伤,甚至还收留了一无所有的我。可以说,是他晚会了我的心,我才不至于走向毫无意义的死亡。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决心要守护风一生,我的生命便是他的。”
轻轻地,落的眼角闪动着耀眼的光芒。天涯再度震惊——他竟然哭了!
一阵沉默之后,他蓦然将她搂进怀里:
“我原以为,也坚信,在这世界上除了风,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走进我的心里,但老天让你出现了。我几度觉得自己有些唐突,因为我根本不了解你,可是我从你的眼底看到了以前那个内心脆弱无助,外表却强硬如斯的我。正因为如此,你成了我最想保护的人,不同于风,因为风太过于完美,而你——我却看到了你心中的破碎。”
蓦然,落若有所思,眼中闪过星星点点的流光异彩,带着复杂的情愫。
沉静在落的怀中,天涯终于相信,这一定是她这一辈子流过的最多的泪。
*** ***
月夜下静谧的风延宫,充斥着神秘。
落端坐在一边。
床上的女子有着倾城的容貌,却透着淡淡的病态。她在熟睡中。
门外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即使轻盈,却逃不过落的耳朵。
“当”的一声,落的手在袖中握紧了剑柄,淡蓝色的青楞剑被挑出剑鞘,他提高了警觉。
暗风涌动,似乎有人在窥视,而且来人的内力不容小觑。
不过,落的手因此放松了对青楞剑控制力道。
唇脚浮现的弧度柔美而优雅。轻弹指尖,宫门因无形的力量打开,发出“吱呀”的声音。
“进来吧,风出去办事了。”
来人放松了脚步,显然是因他的话而作出的变化。
金色的裙摆首先随步进入了房内,是寒雪延。
没有回头,落轻笑,笑声调皮得像个孩子:“雪,你犯了大忌,这里你不该来。”他虽这样说,但语气柔和。
金衣女子撇了撇嘴,有些不满地道:“难道你也打算帮着风金屋藏娇吗?”
“金屋藏娇?”他有些好笑地回望她,“雪,你明知道风不是如此之人,不是吗?”
依旧是浓浓的不满,金衣女子叹了口气,脸色终于妥协了。但就在瞧见床榻上绝美的女子时,她冷漠的眼眸,略带敌意地对落说:“的确是个人中娇凤。”然而在看到她紧锁眉间的苍白脸庞时,她意识到此女子的病状并非一般,“她……中的毒似乎很严重。”
落轻颔,面容浮现忧虑。
夜间的阴气慢慢凝重,助长了她体内的毒素扩张的速度。然,对毒不精通的他,只能倚靠内力逼退毒素的蔓延,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不过,眼前的金衣女子却是使毒高手,所以他才会允许了她的进入。
“有办法吗?”落垂首,眼神中有轻柔,有憔悴。
闻言,金衣女子徒然紧了紧牙关。那眼神……她从没见过。即使是在风的面前,这个男子也不会表现出自己的脆弱!
“我看。”虽说对于床榻上的人中娇凤,她有女子的妒隐之心,但身为江湖人,此刻,她显得直爽。
轻轻地,金衣女子皱起眉宇。
“怎么?”
“不乐观。”
在她碰触到她的筋脉的一刹,即使是擅用阴毒的她也微微震惊。
那不是一般的毒。一般来说,体内积淤着这样毒素的人很难存活,即便活着,也不会长久,更不要说是健康地站立了。然而在眼前的绝美女子的体内,有着一股不知名的巨大力量支撑着她的身体,那力量似乎在很久以前就深种于内,然,经过漫漫岁月,依然丝毫未减地存在着。
那是何等惊人的力量啊!
金衣女子暗叹着,双目的神色极度复杂。
“你也没有办法吗?”落轻问,表情淡然。
须臾的思忖,她蓦然抬首望他:“有。”
深吸一口气,金衣女子缓缓道来:“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剧毒,出自入魔的练武者。她……很不一般!”顿了顿,用眼角的余光撇了床上的女子一眼,她回眸继续,“毒素蔓延的速度十分惊人,一定是中毒者本身的精神意志上受到了极大的变迁,所以才会产生此番现象。现在,唯一可以就她的只有千年火灵芝。”
千年火灵芝……的确稀有。不过,他会有办法找到。
天涯……他不会让她一步步被毒侵噬的。因为,他誓言要保护她!那个人……能感应到他的心吗?
夜色浓重。
风延宫内弥漫着一股浓烈而奇特的味道。
金衣寒雪延从贴身携带的丝绒锦囊内掏出一颗墨黑色药丸。
她伸手扶起床上的雪衣女子,将药丸灌入天涯的口中。
一旁,落负手而立,眼中不时闪过复杂的光泽。
“这是……?”
“定血神丹。”放下昏睡中的天涯,寒雪延用眼角的余光撇了一眼她渐渐泛青的脸,然后回眸望向落,“我暂时强行停止了她染毒的血液的流动,你有充足的时间去找前年火灵芝,但记住要快。”
深深地凝视了她一眼,落的双目中掠过一道亮光。
他知道,找她没错!
*** ***
当寒风延回到寒地宫的时候,天边已出现了一丝亮白。
宫内的护守弟子显然已经换了一班,但整座宫室仍旧戒备森严,警惕性丝毫未减弱。
他步伐轻盈。
推开风延宫的门,身着一袭金衣的长发女子映入眼帘,她正趴在床边熟睡。他眼神徒然一冷。看来,他的确太宠她了,致使她一次又一次地犯他的大忌。
也许是天生的警惕,金衣女子睁开双眼,虽仍有些许睡意,但犀利的眼光一扫后方的青衣人影,直到看清来人的俊冷脸庞,她才放松了警觉,转而笑意盈盈。
“风,你终于回来了!”她起身走向青衣男子,金色的裙摆随脚步发出沙沙的声响,拖曳在身后。
然而,他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绝美的容颜,绕过她不再理睬,转而走向虚掩轻纱的床榻。
看着床上脸色发青的雪衣女子,寒风延的耳边传来了身后金衣女子的冷笑:
“呵呵,你还是这样,在我面前永远冷淡。”那愤恨的语气,无奈啊!
见他紧闭着双唇和淡漠而略显不安的眼神,她心中升腾起的怒意更深。
哎,罢了!如若哪日他改变了这一脸的淡然,只怕她还将不习惯呢!
合上双目,她深吸一口气,压制了心头的怒气,淡淡道:“风,你放弃吧,她快死了。”嘴角浮现了一抹冷笑,转身盯住青衣男子的后背。
身子徒然一僵,青衣男子显然因为她的话怔住,凛冽的寒气自他身上散发而出。浓烈的寒意使得女子唇边的冷笑意味更深。笑容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讽刺。她缓声道,“真弄不懂,练过如此高深的武功,又因此而魔入攻心身中奇毒,却非常人般地支撑了下来,内心似乎还淤积着一股及其复杂的情感,身份不明,一切奇异地令人匪夷所思。”尽管青衣男子并未回头,但她知道他在听,所以她毫不犹豫地继续说下去,“风,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冷冷地,他应了一声。
从长袖中抽出一把金色蒲扇,她迅速将它撑开放于胸前。扇子之大,遮住了她绝美的下半脸:“你不觉得她美得过分了么?再加上这一切,她的来历完美根本无从得知。相信你也早已查过,难道你不认为她实在有些不可思议么?”
虽说她对他的了解近乎微乎其微,但毕竟是十几年的交锋,身为“妹妹”还是能够感觉得到“哥哥”因为自己的话而动摇过心绪的。
凝着床上那张虽泛着隐隐青色,却依旧清澈的绝色脸颊,蓦然间,雪地中她纯洁而灿烂的笑颜浮现脑海。那是张神奇的脸,这张脸宛如能感化万物,天地皆为其动容。
“你想多了。”他淡言,唇线微微上扬。
怒意!强烈的怒意!
她冷瞪他,许久:“是么?风,我看你已然被她所迷惑了,你……喜欢她吧?”她冷然,出口的话毫无顾忌。
霎时间,青衣男子竖起森森寒气,道:“你管得太多了吧?”
他被激怒了,她能感觉到。
“雪,不要以为我会一再原谅你,适可而止!”他的语气严肃得让人惧怕。这是她头一次感到了他对自己的杀气。
扭转身,将一肚子的气与委屈硬生生地吞入肚内。她不再理睬,迈步走出宫门。
然而,正当触及门槛时,她还是停住脚步,道:“我已经在一个时辰前给她服下定血神丹,她暂且没事,但必须在七日内找到千年火灵芝,否则,将腐肉烂骨致死。”
语气时那样的冰冷,但却在跨出门槛的时候低咒了一句。
不知死活的女人,拿命开玩笑难道那么好玩?
天边出现了亮红的色彩,金衣女子早已消失不见。
屋内,青衣男子的嘴角露出笑意。
雪,她的心还是善良如斯。
*** ***
清晨的天肜山庄笼罩在一片雾蒙蒙的烟云中。
梳头的露珠滴下来,落在文嫣的雪发上,折射出微弱的光芒。
突然,她叫住了前方不远处的红衣男子。
男子听出步伐,继而转身。
他黑发高束,一身鲜红的劲装,右眼隐于发底,容颜却俊得令人发颤。依他的走向,显然是正准备出门。
“朱雀护法请留步!”细柔的声音,带着怯怯的生涩,文嫣开口叫住红衣护法。
是那天哭得稀里哗啦的婢女。看见她有些胆怯,他柔和一笑,随即问:“是文嫣姑娘吧?有事?”
“嗯。”女子羞涩地回答,随后沉思了半天。他也没有不耐烦,只是静静地望着她,耐心地等待。蓦地,她意识到让对方久等了,她终于开口道:“护法是要去找小姐吗?”声音极轻极轻。
然而他听到了,微微颔首:“是的。”
终于找对时机了!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明亮,清澈而又美丽,急然问:“护法能带我一起去吗?”见他不语,她有些失望地垂下头,然后幽幽地说,“不可以么?……小姐离开山庄已有些时日了,我好担心,她的病,她的身体不晓得怎么样了……护法,你带我去吧!”声声哀求。在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泪已盈满眼眶,声音亦似颤抖,然而却异常坚定。
一阵沉默过后,红衣护法微微叹息:“姑娘不懂武,怕是……”
话没说完,一个人影突然闯入,直直地盯住红衣护法的眼睛并打断他的话:“那么我呢?”
是舞嫣。她的眼中有着淡淡的紫色,表情毅然决然,整个人看上去像朵高傲而优雅的紫罗兰。
她是习武之人,也因此,老庄主在世时将她派到小姐身边保护她的安危。然,小姐一天天成长,武艺也进步得在她之上,所以她便很少在人前舞刀弄剑。不过,她的武艺并未因此而退步,反倒增长了不少。
对上那对坚定的淡紫色眼眸,红衣护法松了口:“好吧,只是……”
“有任何状况我自己解决,决不给护法大人添麻烦!”舞嫣抢言道。她早有打算。
他未再多驳什么,只淡淡地道:“那如若姑娘准备妥当的话,我们就尽早出发吧。”
“随时可以。”说完,她转身给了文嫣一个镇定的眼神,“放心吧,我和朱雀护法会将小姐平安带回,你但需准备迎宫便是。”
感觉到她决然的心与万分的自信,文嫣突然觉得自己安心了不少,尽管无法亲自跟随令她有些失落。
于是,微颔,目送两人小时在烟云中。
*** ***
当寒雪延迈出风延宫的时候,屋内掀起一阵波澜。
袭袭红风叱诧而起,直逼床榻的雪衣女子,瞬间,纱幔狂舞,红色风柱窜入其中。
然,没等风柱缠上雪衣女子,寒风延立马一个旋身,单臂将其卷入怀中。随后,腾出的另一只手自青蓝色的袖中拔出一柄微泛青光的利剑。剑气顿时四散,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湛蓝色,将红色风柱砍得支离破碎,蓝色的剑气形成一道光结的屏障,将四溅的风柱挡在剑气外。
血啸风!好阴狠的毒招!
据说血啸风是沉寂江湖已十年的夜灵教的独门绝招。
血啸风实为红色毒蜂,被教内弟子收集于极隐蔽的夜灵教地宫,后由教主施咒掌控。每一只红蜂都身具奇毒,它们身上的诅咒在它们执行任务死去后变为蜂魂,以非实物的形式再一次对敌人进行猛烈攻势,直至被攻击的对象停止呼吸。
不过,世事有例外。当年天地剑神分别以他们的雪天和地月双剑战胜过血啸风,随后,他们联手闯入夜灵教的灵殿,杀死了当时已毫无人性的教主夜姬砂,自此才平定了江湖一度的血腥漫天。只是,随着夜姬砂的死去,那夜灵教亦似沉寂了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江湖上但闻夜姬砂有两名弟子,在那一夜血洗夜灵教中负伤逃脱。事后虽有些后怕,但十年来,并无任何有关此魔教的动乱,江湖中人也就渐渐将其淡忘。
然而照理说,血啸风也应随魔教的毁灭而消失,但近来,这股红色风柱却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京城以及江淮地区,弄得人心惶惶。生怕再度形成江湖动荡,作为武林最高权位之一的寒地宫宫主,寒风延不得不出来平定人心。尽管此时整个武林表面依旧平静,但暗底的内乱却频频发生。
夜灵教是否将重新崛起,这一点尚难下定论,只有寒风延心里最清楚,这一波波血啸风暗喻着什么。
凌空旋体,加上全身蓝光的地月剑,寒风延怀抱一袭雪衣的天涯,稳稳落地,一切完美得无懈可击。
因发现不明红色风系窜入宫内而心生担忧的寒地宫护宫弟子,方闯入便目睹这一切,不由一阵惊叹而心生敬畏。
“宫主!”所有护宫弟子当即单膝下跪。
红色蜂尸落在地上,蜂魂被地月剑一斩而绝。
寒风延利落地收起短剑,凛然出言对跪拜的弟子命令道:“全部退下!没我命令不准踏入本宫半步!”
如此冷漠的眼神,犀利的言语。他仿佛是生来的王者,身具至高的威严与尊贵,气势压顶。
“是!”转瞬间,所有护宫弟子皆退身而出。对于他们这位言表沉冷的主人,他们从不怀疑他所作出的任何指令,因为他的命令从未有过错误的判断,即使有时会令人难以理解,然而每次都出人意料地在险境中战胜。
屋内渐渐平静下来,门外护宫弟子归位的细碎脚步声也慢慢减弱。
一切安然,毫无异常。
蓦地,“嘶嘶”的响声自脚边发出,是方才落在地上的蜂尸,它们正以惊人的速度溶解,随后被蒸发得无影无踪。
寒风延举步,稳稳抱住怀中的女子,欲将她重新放回床榻上。
然,他低头,墓地迎上她大睁的双眼。那对瞳孔中,隐隐闪动着暗红色的火焰,美丽而诡异,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啊!如此炽烈浓重!
他内心一怔,眸光后瞬息万变,但很快又徒然深邃得看不见底。
天涯紧紧地将寒风延捆绑在自己的视线内。
他是谁?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握有地月剑?那把全身蓝光的利剑曾是毫不留情地刺入她父亲的左前胸的凶手!更是夺取她幸福与快乐不够,还要将她逼入仇恨的罪魁祸首!为什么?他究竟是谁……?
思绪汹涌,不停在她的脑海中激烈地交锋。
头,钻心地痛,双鬓渐渐有冷汗溢出,视线无规则地开始摇晃、模糊……
那么,眼前这个人到底是真是假?他的脸,似曾相识,那冷漠,坚如冰山,他的眼睛……不,她看不清了!心中充满了恐惧。
缓缓,她举起右臂,欲探虚实。然而,就在触及那人脸庞的刹那,全身只觉一阵虚弱无力,抬起的手也不受控制地跌落下来。
却只这一举,眸光恰巧捕捉到那只浸透青紫色的苍手。
“我怎么了……?”眼中的焰火被惊惧所取代,天涯的问声是在轻颤的。
“你病了。”没有看她,寒风延只是淡然地回答道,随后将她轻柔地放回床榻中央。
俯下身,瞧上她苍色的脸,那眉眼,那唇齿,已无那日雪地中的神采奕奕,她似乎正被病魔渐渐吞噬,消瘦而憔悴。不自觉地,他伸手抚上她的长发,为她理清散落的鬓间发丝。
天涯,你究竟是怎样的女子?为何我查不出你的身份?这是在让我迷惑,令我困惑。
望着她眉宇间的清丽,他蓦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收回方才伸出的手,他欲转身离去。
难道,这就是逃避吗?
心绪极度紊乱中,一只手徒然拉住了他青衣的衣角。
停住脚步,回首发现她柔弱的纤手正拉扯着自己。她的手已然同衣色相差不远。心中便是一震。
一切静得可怕。
天涯紧紧望着寒风延,虽是病弱无力,但眼神已然伶俐。
“你是谁?”方一开口,唇瓣便止不住地颤抖。
凝视,冗长而深沉。
他微微蹙眉:“我是风,还记得么?”
对他来说,她的话带来的震惊的确不小。难道是……毒素侵入脑部了?定血神丹!至今应该还没有任何一种毒可以冲破雪的定血神丹!难道这次真的是例外吗?
寒风延有些失神地想着,同时,已迈步走回原地。俯下身,细细望着她。就在须臾前,那双黝黑的眼眸还充斥着惊惧,然,只是这般的短暂,就已被茫然所替代。
“不记得了,是么?”捧起她一脸的不知所措,他残忍地强令她看着自己,眼底似是坚持,却又旁若害怕着什么。
头好痛啊!
“风……风……”断断续续的喃喃自语中,她蓦地瞪大了双眼,惊叫道,“不!我认识你!我记得……你,你救过我……”她显然有些激动,双手攀上了他的双臂,十指紧扣住他的衣袖。
“风、风……”良久,依旧是轻柔地重复着叫他的名字,恍惚间,天涯好似想起了什么,便问,“风,你寂寞吗?你很寂寞吗?”是的,那夜,他的眼神深深印在她的心里了,因为它们是如此的与众不同,那里的情感仿佛在受着巨大力量的控制,挣扎,还有压抑。
寂寞?他内心一颤。
他寂寞吗?自小起,他救依照父亲的指示,不断寻求着力量,他一心只想一统武林,从未改变过。他是有远大目标的,他寂寞吗?也许是有那么一点罢,但他不想去认真思考这些,亦不想回答。
“不!”他毅然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