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花欲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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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欲燃是个男人。
非但是个男人，而且是一个拥有着健壮的体魄，敏锐的神经，与坚毅的意志的男人。
他的目光如磐石。如磐石般勇毅不可移转的目光，天上地下，只此一号。
他的目光比他的武功还要出名，他的目光比他的出手更能置人于死地。
因为他最为依仗的本领，就是他的一双眼睛。
他能看清冬日里飘扬的每一片雪花的形状，他能看清漠漠黄沙中席卷的每一粒砂砾，他也能看清高难问的每一剑。
一个人倘若连“天下第一快剑”的出剑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那么这天下间还有什么是他看不清、看不穿、看不透的？
这样的一双慧眼，又怎能不出名？
这样的一双慧眼，又怎能不招某些人的忌恨？
偏生他又是个好管闲事的人。
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会不结下遍地的仇家？
曾有人在黑市上开出十万两黄金的天价，买他这一双招子。
也曾有人为他密织罗网，联合起四海杀手，誓要将他击杀。
可他现在仍活得好好的，全身上下没哪里少了部分。他的那双价值十万黄金的眼睛也锐利如昔，能看山河，能观沧海。
也能看女人。
总有人觉得看女人是件极不正经的事，所以他们只会偷着看，遮遮掩掩，躲躲藏藏。
——大概在他们看来，男人喜欢女人，是件极不正常极败坏清誉的事吧？
——可是，男人喜欢女人，这本就是天下至理，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男人如果不喜欢女人，难不成还要去喜欢男人？
所以当小婉曼步走进花欲燃歇脚的这所客栈里时，他便笑了。
无论在何时何处，一个正常男人看到这样的一个女人时，他便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开怀大笑。
只是，面对这样的笑容，小婉，这个美人又会怎么看呢？
小婉并没有什么反感。
作为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她对这样的目光再熟悉不过了。
女人总是希望得到异性的注意的，尤其是当这个注视着她的异性生有一副好皮囊，而那道目光也是清澈毫无杂质的时候。
这样的目光，小婉不但不反感，反而有些喜欢。
因此，当花欲燃出言邀请她同坐共餐时，她竟毫不迟疑地便答应了。
小婉遇到过很多男人。有君子，有小人，也有半君子半小人。
但是不管什么时候，一个看似不正经的君子总是较之一个看上去正经的小人更有吸引力的。
小婉承受着一整个大堂的窥探的目光，娉娉婷婷地走到了花欲燃的桌前。
她走路的样子，比她站立的样子还要好看。
小婉拉开一把椅子，向着花欲燃一笑，坐了下来。
她坐下的动作，比她摇曳的步子更加妖娆。
她笑的样子，却又远比她坐下的动作来得勾人。
如果有一个素昧平生的女人，对你露出这样耐人寻味的微笑，你会作何感想？
花欲燃盯着她，似乎遐思纷纷。
小婉道：“阁下可是传说中的‘神眼’花欲燃？”
花欲燃又笑了。他道：“我是花欲燃，不过，也不至于就被成为传说了吧。”
很少有人能在活着时就成为传说。
能在活着时就成为传说的，一般都不是人。
而花欲燃是个人，是个会跑，会笑，会插科打诨的活人。
所以他并不希望自己成为传说。
小婉愣了愣，笑道：“旁人都道花欲燃是个妙人，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花欲燃道：“岂敢，岂敢——姑娘认识我？”
小婉道：“武林中人都传言，花欲燃非常好认。只要看到他的那双眼睛，就一定能认出他来。”
花欲燃道：“哦？你就是靠这个认出的我来？”
小婉道：“那是自然。”
花欲燃笑道：“这么看来，我以后做事可要规矩一点了。不然不管干了些什么都被人认出来，岂不是大大的不妙？”
小婉掩嘴一笑：“只是恭维而已，你这人还真当真了。好吧，其实我不过是听说了你来了这里的消息，才特意从家里赶来的。”
她的这一掩唇，便露出了那只被保养得非常好的，完美至不露一点瑕疵的手。
那真的是一只很美的手。手下被掩住的，也是两片很美的唇。
所以花欲燃的目光凝结在了那只手与那片唇上，仿佛已经痴了。
而方才还风情万种的小婉这会儿却好像懂得了害羞，腾地红了脸，将手飞快地放到了桌下。
她红着脸道：“你看什么？快吃饭！”
花欲燃的目光便又转到了她的脸上。
总有这样的女人，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但却能表现得仿佛是熟谙多年的老友。
总有这样的女人，虽然面含斥责，目带羞涩，但却又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她在勾引你。
那么，作为一个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男人，花欲燃在此时，又会做些什么？
他当然在吃饭。
在一个女人对他娇嗔时，他竟然在吃饭？
花欲燃难道不喜欢女人？
花欲燃当然喜欢女人。
只是他更明白女人有时比男人还可怕，特别是当这个女人开始对男人撒娇时。
所以他能做什么？
他只能埋头吃饭，大口喝酒。
喝酒？
一个人喝酒，岂不是寂寞？
喝酒，怎么能只有一个人独饮？
这样喝酒，又怎么会喝出快意？又怎么会觉得舒畅？
所以他只是喝了五杯，就觉得不舒服，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就像是被一千只一万只蚂蚁在身上爬过，刺刺挠挠却怎么也除不掉的感觉。
这当然不是因为一个人喝酒的缘故了。一个人喝酒，会寂寞会惆怅会落魄，但绝对不会有这种感受。
那么，又会是什么缘故？
花欲燃猛地起身，“啪”地一声将酒坛扫落在地，抬头盯住了小婉。
这酒有毒，自然是有毒。
下毒的是小婉，自然是小婉。
女人！女人狠毒起来，自然有一千种一万种制男人于死命的方法。
小婉仍端坐在位子上，笑容与方才一般无二。
她笑着道：“即使中了我的玉芝散，你的眼睛依然是这么亮，这么独特。世人都道，天下间三样独一无二的东西中，你的眼睛就占了一样。只是可惜……”
花欲燃道：“可惜什么？”
小婉道：“可惜，就算你有这样独特的一双眼睛，也不过是一个睁眼瞎子罢了。”
花欲燃道：“哦？”
小婉道：“人都说花欲燃的眼睛是天下第一敏锐之眼，怎么连我下毒的手法都没能看出来？”
她很有些失望。她本是对他抱着十足的兴趣，乘兴而来，结果却如此地令人扫兴。
花欲燃笑了。
能在身中剧毒的情况下像他这样轻松愉快地笑出来的，天下有几人？
能这样轻松愉快地笑出来的，又怎么会身中剧毒？
花欲燃轻松地笑着，道：“你怎知我是没看出来，而不是没有声张呢？”
小婉道：“什么？”
花欲燃道：“从你进客栈到刚才，一共有两处破绽。”
小婉道：“哪两处？”
花欲燃道：“你说你的家就在这个镇子上，可你刚进来时我却看到，你的裤脚上沾有几滴泥点子。而镇上根本没有下雨，也没有泥泞，除了镇外的那条河，河畔上堆满了淤泥。”
小婉咬了咬唇，道：“所以你判断出我是从镇外而来？”
花欲燃道：“不错。”
小婉道：“那么第二处呢？”
花欲燃道：“你的手。”
小婉道：“我的手？”
花欲燃道：“没错。你下毒的手法很高明，我完全没有察觉出你是何时下的毒。不过，我看到了你的手。一个经年用毒的人的手，可以被清洗得干干净净，但是在指甲的缝隙里还是会残留有长年沾染毒后被染上的苍绿色。你的确很用心地保养了你的手，不过我还是很恰巧地看到了这个痕迹。”
小婉道：“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已在提防我下毒？你也根本没有中毒？”
花欲燃淡淡地道：“自然如此。有女人向我无事献殷勤，我自然是要小心一点的。”
小婉道：“原来如此。”
花欲燃道：“那么，既然知道了我未曾中毒，又听完了缘由，你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小婉大讶道：“你放我走？”
花欲燃道：“你又并非是来取我的命，我又何必要为难你？”
小婉道：“你……你怎知我不是来取你的命的？”
花欲燃道：“因为我又恰巧看到了你内袖口上缝着的竹云府的标记，而我又恰巧和你们府主是好朋友，知道你们就算是接单，也不会来找我麻烦。”
小婉道：“看来你能活到现在，实在是运气太好。”
花欲燃道：“有时候我自己也会这么觉得。”
小婉道：“只不过我的运气也太不好了。”
花欲燃道：“那倒不然，至少你还活着不是吗？”
小婉叹气道：“你不懂。我这次来找你前，已经和自己发了个誓。如果不能毒倒你，便再不用毒。”
花欲燃道：“你练毒不易，何必如此？”
小婉道：“不能瞒过你这双天下第一利眼，那就是我的造诣不够。既然造诣不够，我还去练它作甚？”
花欲燃默默无语。
小婉走了。到了小婉走了之后，花欲燃才想起来，他连她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不过他并不否认，他对这个女孩忽然有点兴趣了。不干男女情爱的兴趣。
如果做不到最好，那还不如不做。
这种观点，让他想到了一个老朋友，一个他已经跋涉了三百多里，还要再走三百多里去见的老朋友。
一想到那个老朋友，他就放弃了再坐下喝上两杯的想法。因为他要赶路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花欲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