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离》沉袖遇羽

1、第 1 章

　　凛冽的北风呼啸着卷起漫天黄沙，午后的太阳正当顶，却仿佛得了要命的宿疾，只懒洋洋地瘫在沙尘之上，遥不可及地散着苍白的光。
　　从邺城往洛阳的路上原本虽非满目繁华，倒也鸡犬相闻阡陌纵横，为着这连年战乱，鸡犬是早吃光了的，阡陌也被铁蹄践踏得千疮百孔。
　　只有人还在。倒不是乱世的人如何勇不畏死，只是逃无处逃，避无处避，天下处处是战火，左右不过是个死，不如安安稳稳死在家里也好。
　　荒凉的旷野中，一列浩大队伍迆逦而来，放眼望去竟仿佛直至天际，没有尽头。为首是五千骑兵，此后是八千步卒，间中夹杂着五千骊车与数千身无甲披的人，都是深目高鼻皮肤白皙，望之不似汉人。接着又是五千骑兵，再是辎重车辆，另有三千步兵断后。
　　步卒与驷车营中单单有一骑，马上少年衣饰华丽，肤色也是异常白皙，面目却不似其他人一般轮廓深刻，而是文弱得带几分江南水气，眉睫乌浓，眸子却是澄澈通透的带着青色，被漆黑浓密的睫毛一映，不知怎地显出几分诡异的鬼气来。
　　“大司马……不，慕容公子，”随行女侍瞟了一眼来回巡视的将官，小心地换了称呼，“小姐说风沙太大，还请公子上车为好。”
　　慕容冲手中缰绳握紧了几分，菲薄的嘴唇抿成固执的一条直线，顿了一顿，才说：“慕容家的男儿，死且不惧，何况风沙？”声音不大，甚至带了些掩不住的稚气，但决绝心意却铿锵如金石。
　　女侍略犹疑了一下，看着他文秀精致的侧脸，还是退了下去。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罢了，表情虽倔强，看那眉眼身量，仍是纤细得接近脆弱。
　　慕容冲舔了舔皴裂得发疼的嘴唇，不意外地尝到一丝血腥味。在干寒暴虐的北风中走了这么久，嘴唇甚至整张脸的皮肤都干燥地紧绷起来，如同在血肉之上拉了一张极薄极脆的膜，方才说了句话，嘴角肌肉的些微牵动便把这层脆弱的面皮撕扯得裂了无数个细小的伤口，手背一擦，就是一抹猩红。
　　是……血啊。
　　他的瞳孔蓦地收缩，旋即又放松下来，漏出些讥刺的笑意。
　　随手就将血迹抹在了赤色掐金绣龙裼衣上，无迹可寻。
　　大燕以武立国，尚火德，尚赤。
　　大红朱红猩红桃红鲜红血红。他看惯了深深浅浅的红，像一汪鲜血般触目惊心，又习以为常。
　　他慢慢摊开手掌，他的手纤长细致，白皙得连掌心都隐隐看见青紫色的脉络，指掌柔软，虎口与掌丘却也有着不露端倪的茧，都是刀鞘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