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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鸿鹄之志 ...

  •   这时的女子本应是开朗的,豪放的,无论是在世族还是在寒门,即使在这乡野之地,碰上那稍微有点风仪的男子,那些女子便会与之嬉笑打骂,甚至不顾一切地与之欢爱一度。
      似王氏阿韵,东阳公主以及那些世家嫡女,她们就敢于当众向心仪之人吐露芳心,在她们背后有着强大的支撑力量,也有着前晋以来就流行下来的勇于表达,敢作敢为的风度。
      但在寒门里,卫氏的教学表面上看很儒家,很圣人,暗中却也传授了不少处世之道。
      卫子青在卫氏里,鲜少出门,见男子的次数亦是寥寥可数,在卫氏的教学里,她知道了以往很多不知晓的事情,例如,作为一个侍妾,该如何在榻间讨得夫主的欢心,那女教习,在教导她们此事的时候,众多女郎无一不是面红耳赤,她亦然。
      虽然如此,她依旧觉得此间秘事是不可与人耳语的,原本开朗活泼的她,在经过那个异梦之后,变得谨慎小心起来,就连性格也收敛了很多,她暗学小人之道,从都城到这乡间,走的每一步,潜意识里,思之又思,想之又想,才会做下决定。
      只有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总会有意外的情形出现。
      就像现在,他明明已经清醒,在她唤了两声之后也无声无响地,谁知推开门的那一瞬间,举目看去,陡然见他光着身体,如何叫她不羞?
      其实,谢稚只光着上身,依着木柱,半在床榻之上,手里拿着一本册子,而且,他的伤口还包裹着几层白色的棉布。
      在雄鸡打鸣之时,他就已经清醒过来,腰腹间包扎着厚厚的一层棉布,要是再穿上一层衣物,也很繁琐,如此模样只求简便而已。
      虽然昨日也见过他的胸膛,那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且他的肌肤又污浊不堪,要说欣赏,也仅是前胸那一块能看而已。
      经过方才那一眼,她看见从他床榻之侧的窗户外照近一层明灿灿的阳光,正好打在他那片雪白的肩上,还反着一层刺眼的光芒,像是被刻意雕琢打磨过的碧玉一般光莹鲜洁。
      他的头发被随随便便地束了起来,几缕长发松松垮垮地垂在胸前,她能看见他右边的耳廓上的那一层毛绒,如光蕴一样地薄薄一层,真让人手痒得想要摸上一摸。
      那圆润的下颚也是,再上去,面容背对光线,看不清晰了。
      悉悉哗哗,一阵风吹来,卫子青猛地回神,咽了一下口水,她抬起左手狠狠地拍了拍右手,暗暗骂道:呸!你还真能想!下辈子罢!
      这时谢稚那清如泉冽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乡野之地,虫物竟也赶早?”
      卫子青暗地里“咄”了一口!
      她清清嗓子:“请郎君先着好裳服。”
      里面传出一声慢悠悠地长叹:“诶!不能动也!”
      卫子青一阵咬牙切齿,翻了翻白眼,暗自诽道:手举书册,尚能自如,不能动骗鬼去吧!
      还不等她开口,里面又传出那人悦耳的声音:“进来吧。”
      她踌躇了片刻,回过身朝虚掩的门口瞄了一眼,才抬起脚小心翼翼地朝门口挪去。
      在进入门口的那一刻,她一直低着头,垂着眼,默默地将食盒放在塌几上,又取出食物,一一摆放好。
      这时,谢稚低低地笑出声:“卿竟不敢视我?”
      卫子青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打翻手中的陶碗,她带着几分愤慨的语气说道:“然也,郎君质朗高华,直追山月,阿青不敢睹。”
      她顿了顿又道:“再然,卿之一字,请君慎言。”
      “咦?那日在都城当众献歌于我,却是为何?阿青……”这一声阿青,极为亲昵,似情人间的呢喃。
      “嗐!”她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又听他缓慢地道:“卫子青,卫笪庶弟所出之幺女,陈氏嫡长子之姬……”
      卫子青面色一变,猛然抬起头,双目愕愕地盯着他,他的上身已被一层薄衫罩住,或许是因为光线的原因,面色已不见昨日的惨白,却仍透着几丝虚弱,侧面被一缕阳光映着,光映照人,点漆的双目正兴味地盯着她。
      卫子青的脸乍红乍白,羞恼着,气愤着,双目怔怔地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四目相触,气氛凝滞了。
      沉默中,慢慢地,她鼻孔一酸,那明亮的眼眸漾起了水雾,她眼神直直地看着他,却没有焦距。
      谢稚怔住了,如刀锋般的剑眉一蹙。
      就在这时,卫子青平静地回应道:“然。”
      接着,她低下头,咬着唇,又倔强地转过头朝窗外看去,眼眶中蓄满了泪水。
      在浮动的光线中,她额前的碎发遮去了半张脸孔,斜挂在秀巧的鼻梁上,细细看去,鼻尖上竟然有几粒斑纹,丰润的红唇被细齿一咬,泛起了水渍般的光泽,正晶晶闪闪发出耀眼的光芒,此刻的她,说不出的可爱动人。
      谢稚愣住了,眉头在不知不觉中展开,心也蓦地一软。
      “不若,你便作我的妾吧?!”
      他用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说道,微微扬起的嘴角却带着几丝嘲讽。
      卫子青霍然转过头来,泪眼朦胧中,她也扬起唇,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来:“多谢稚郎了,可阿青想要妻位哩。”
      一语既出,她迅速地伸袖拭去眼泪,睁着一双湿润的眼眸,好笑地看着他。
      “呵呵……”
      谢稚轻轻地笑出了声,如琴弦一般低婉荡人。
      这一笑,濯濯似春柳,颜如皎明月,带着一种至阴至柔的病态美,从窗外洒进来的阳光中,却又透着一股俊逸之气。
      一瞬间,卫子青看得痴呆住了,心跳也抑制不住地砰砰跳着。
      好半晌,他才止住了笑,缓缓地说了一句:“小姑有鸿鹄之志,善哉,善哉!”
      也不知是在夸赞还是嘲讽。
      卫子青羞窘着脸,屈膝一福:“郎君饮食罢。”
      见她打算转身离去,谢稚慢悠悠地,轻声道:“收人钱财,便是如此侍主?”
      卫子青正待移动的身姿一顿,她垂着头,呐呐地不甘不愿地出声道:“请君吩咐。”
      谢稚依在木桩上的头微微动了动,无力地抬抬手,又懒懒地瞟了她一眼:“收吾之财,当分吾之忧。”
      那意思无非就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让她亲自喂他进食。
      卫子青一僵,唇角隐隐抽搐了一下,瞪大双眼朝谢稚看去,见他冷冷地朝自己笑来,立马抿紧双唇,恭谨地端起陶碗,低眉敛目地开始喂他进食。
      这是一个艰难的过程,如此面对面,何况对方又是一个气质高远,宛如谪仙般的人物,卫子青端着陶碗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
      她站在榻前,双眼灼灼地盯着碗里的清粥,右手举起羹匙,慢慢送至谢稚嘴边,等着他一口一口地吞食。
      一口,两口,三口,就在她默默地计算谢稚进口次数之时,他忽然淡淡地开口道:“卫姬?”
      “咳!咳……”
      数着数着,谢稚话音一落,她一团液沫呛在喉管中。
      手中的清粥在抖动中洒了出来,滴到了他衫口微微露出的胸口上,随着那道沟壑,缓缓向下流去。
      谢稚“嘶”一声,粥还是炙热的。
      卫子青慌了神,轻呼出声,急急忙忙地掏出巾帕朝他递去,口中讪讪地道:“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表情很无辜,双眼眨巴眨巴。
      谢稚双眼无神地盯着她,也不接她手中那粗粗的一块巾帕,又蹙眉嫌恶地瞥了一眼胸前的液体,抬头朝卫子青喝道:“还不快拭去!”
      “诺!诺!”
      她神情惶惶的,轻轻替他拭去胸前的水渍,心中却是好一阵得意:谢三郎啊谢三郎,这可是你自找的!
      对着那片雪白又紧实的胸膛,卫子青的脸再次不争气的红了。
      拿着巾帕的手都在发软,她痴痴地拭了一遍又一遍,还艰难地咽了一口液沫。
      寂静中,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嗤笑:“卫姬,目灼灼似贼也,可是垂涎吾之体肤乎?吾肤如凝脂,甚是可口,不若,你尝一尝罢?”
      “轰!”
      卫子青小脸红了又青,她腾地站直身子,捂着脸,丢下巾帕后,慌慌张张地提着食盒一溜烟地跑了。
      当她跑出竹屋内的那一刻,她对着层层翠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里面的感觉就仿佛似打了一场仗一样,最后的感叹是:要讨世家子的欢心,难!
      她回到阿嬷小小院落的时候,阳光下,一个身材壮硕的少年身姿笔挺地站在院落中,他手中提着一条鱼,一条肥而鲜的鱼,在灿灿的阳光下鱼鳞闪闪发着光。
      他是阿曜,隔壁孙家的小子,他识得阿青,他们幼时曾在一起玩耍过。
      卫子青回到这个小庄落的时候,是装扮过的,用粉末将小脸涂得蜡黄蜡黄的,阿嬷对外称是城里表亲家的孩子,怜她孤苦,让小姑子来认个亲,伴她一阵子。
      没想到,被阿曜一眼便给认了出来。
      她只得随口编了一个谎言,让他替她隐瞒。
      阳光下的少年见到她的身影,立即张咧着嘴憨憨的笑了,这一笑,平凡的姿容倒显出几分俊秀来:“阿青,我捕了鱼,赠你与阿嬷一条。”
      卫子青愣了愣,回笑着走过去:“曜郎,这鱼鲜而嫩,拿出去定会讨个好价钱,赠与我,岂不是白白下工夫了。”
      孙曜挠挠头,解释道:“不会,不会,吾今日收获颇多,已赚足所需之钱。”
      卫子青思及他家规定的嚼用,嘻嘻一笑,炙阳下,两团酒窝深似潭,眼眸闪烁着清亮的光芒。
      孙曜双眼紧紧地盯着,痴痴地赞道:“阿青真美!”
      卫子青笑脸僵硬了一下,慢慢地收回了笑脸。
      她从身上搜出二十枚铢钱,数了数,放到孙曜的手中,露出一个浅笑道:“鱼我收下啦,钱你也得收。”
      孙曜连忙推辞过去,不经意间,碰到卫子青的小手,她的手,白净又柔嫩,还传来一股沁人的心凉,在这初夏里,令这个急躁的少年心头感到舒爽的同时,也慌了神,他一急,将铢钱哗啦啦一下子全倒回卫子青的手里,急急道:“阿青,不用钱的,真的。”
      可怜的孙曜,额头沁出了一层密汗,脸都憋得通红了。
      卫子青神情一凛,面容倏地一冷:“曜郎若是如此,那这鱼我便也不能再要了。”
      孙曜见她不面露不悦,只得讪讪地收下铢钱,离去前他念念不舍地看着卫子青道:“阿青,再见你,我很欢喜。”
      卫子青一愣,并未将他这话放在心上,提着鱼进屋,边走边想做法,再给谢稚送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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