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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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并不是他的错觉吧。
黄濑凉太意识到，最近几天出现在他面前的四方鸣海变得越来越频繁地陷入沉默，俨然是在思考什么的样子。
她在思考着什么呢？
黄濑凉太对此根本无从下手。
一直以来，他鲜少会在人际交往的问题上投注过多的精力，大部分时候也都是顺应本能的行为模式，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疑问，大概只能归咎于自己的第六感及时地发出了危险预警信号——
以他对于四方鸣海的了解，这种异于往常的沉默，绝对不可能是一个好的征兆。
而不好的预感应验的那一天，黄濑第一次看到四方鸣海一脸歉疚地站在自己面前，用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似的的语气对他说：“凉太，我要去意大利了。”
那一刻，黄濑只觉得四周的空气都静谧了一瞬，而就在这一秒钟的时间里，他的脑海里冒出的唯一一个念头竟然是——
所以这几天的沉默都只是在思考着如何道别吗？
思考了这么久，最后还是选择用这种最糟糕的方式，这可一点都不像是他熟悉的四方鸣海的作风。
话说回来，‘他熟悉的’这种形容，恐怕也只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黄濑凉太脑海中冒出这个想法的同时，心底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也被牵扯而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在较什么劲，但就在这个当下，他突然无比清晰地认知到将自己的内心搅得天翻地覆的罪魁祸首是谁，并且产生了强烈的“报复心理”。
如果角色转换一下，被道别的那一方是四方鸣海的话，她或许会仅仅只是短暂的惊讶过后平淡无奇地这样反问一句吧——
“……你觉得我应该做出什么反应呢？”
她应该能够做到微笑着说再见，然后转头就把这件事抛于脑后吧。
什么都能够轻易接受，又什么都能够轻易忘却。
……是四方鸣海的话。
像是轻而易举地就看穿了他的想法，感受到了他外露的情绪，原本还像是做错了事一样的四方鸣海在此时露出了无奈的笑容，“凉太，你可千万不要变成我这样的大人哦。”
“那作为大人的你好歹给我做个好榜样啊。”
最终还是忍不住说出了抱怨的话，黄濑凉太觉得自己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一样，而四方鸣海无疑掌控着他的出气口，他时时刻刻都在跟随她的节奏，毫无抵抗之力。
即便是到了现在这样的境地，他们之间的气氛也能被四方鸣海轻易逆转。
仅仅是因为年龄和阅历上的差距吗？
黄濑凉太将视线定格在四方鸣海的脸上，认认真真地看着距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的人，无论是她脸上精致的妆容，还是恰到好处的笑容都和以往如出一辙。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的，眼前的这个人总是深深地矛盾着。
在你以为她只是一个普通邻家姐姐的时候，她总能在一颦一笑之间就让你感受到成年人的恶意；在你以为她套路深不好相与的时候，她又能在不经意之间又让你感受到人世间的美好。
四方鸣海显然不是一个单纯以日常中的行为就可以完全解读的女人，所以黄濑深知自己并不真正了解她，即便是关系再亲近的时候，他也总能意识到，他们之间始终横亘着一道他看不清也越不过的屏障。在确认了鸣海要离开的这个事实以后，所有的一切似乎也到此为止了。
如果郑重其事地道别是为了不将诀别之言宣之于口的话，这倒意外地像是四方鸣海的作风。而黄濑如今，也只是对于此时此刻还在试图理解四方鸣海的自己感到多少有些失望。
不过这也是最后一次了，他深以为然。
…………………………
十一月秋冬时节交替，天公并不作美，一场突如其来的雨使得神奈川气温骤降。寒风裹挟骤雨，街上的行人为了避雨纷纷加快了脚步，原本熙攘的街道不消片刻就沉寂了下来，四方鸣海放慢了脚步，在雨中驻足了一瞬，不免感到有一丝寂寥。
秋天是落叶的季节，是离别的季节，总难免触景生情。
四方鸣海突然有些怕冷似的拉紧了身上的外套，然后又迈开了步伐。
黄濑凉太租住的公寓离地铁口大概不到十分钟的路程，这一段不算长的路程因为疾风骤雨仍是弄得鸣海有些狼狈，裤腿和衣摆都打湿了一大片，她站在黄濑公寓门口，安静地盯着地上雨伞滴下的水渍发了一会儿呆，直到听到楼上邻居下楼的动静，她才从鲁莽的劲头里挣脱出来，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
当黄濑凉太打开房门的时候，她又反思了一下自己，究竟为什么非要气势汹汹地来做这件事。只不过因为时间的关系，她根本来不及思考那么多，看到黄濑的脸的那一刻，她就明白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
——也许时间和命运真的是一个轮回。
“小鸣海？你怎么来了？”黄濑的表情有些呆滞，他维持着开门的动作在门口愣了两秒，才想起侧过身让鸣海进门。
四方鸣海忽略了他的举动，站在门口微微仰起头和他对视：“凉太，我要去意大利了。”
此时此刻，四方鸣海想到了十年前的沢田纲吉。
或许正是因为自己对于十年前沢田纲吉的突然离开耿耿于怀，如今的四方鸣海才特别执着于道别的形式。她即将离开日本完全是出于自己的选择，无论造成这个结果的理由是什么，事实都不会被改变，她终究要走，也终究要和日本的一切说再见。
对于鸣海来说，如今站在黄濑凉太面前的自己，就像是十年前站在自己面前的沢田纲吉。
她这十年来的迁怒也好，埋怨和不甘心也好，从来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烟消云散。所幸她能够清晰地认识到，自己这些情绪针对的也并不单纯的是当初离自己而去的泽田纲吉，更多的是“命运”本身。
“……是吗，那你觉得我应该做出什么反应呢？”
黄濑凉太会对她闹脾气也完全在预料之中，四方鸣海完全能理解他此时的心情，同时也一眼就看穿了他发泄情绪的方式——明明是想用轻佻的语言让自己看上去完全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说出来的语气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并不是洒脱也不是毫不在意，恰恰相反，因为在乎而刻意为之的反应除了让人心疼之外，还意外的显得有些可爱。
四方鸣海深知自己的问题在哪，也明白即将离开日本的这件事无论如何问题都出在自己，且没有任何借口可找。
可是她能轻而易举地与人道别，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道歉的话来。
这似乎是一种奇怪的执着，仿佛一旦道歉就满盘皆输一样。
“凉太，你可千万不要变成我这样的大人。”
“那作为大人的你好歹给我做个榜样啊。”黄濑泄气地耷拉着脑袋，尽管看上去仍然有些不甘心的样子。
很显然，黄濑比起十年前的自己来说要理智很多，经历了短暂的情绪起伏之后，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明明是不管怎么闹脾气都情有可原的状况，黄濑仅仅只是在一开始抱怨了两句，相较之下，鸣海突然觉得自始至终都对泽田纲吉的离开耿耿于怀的自己有些太过于执着了。
可是如果真的能够释怀，谁又会让自己身陷囹圄十年之久呢？
事到如今，四方鸣海反而觉得无比轻松。她已经擅自将日本所有的一切划为了‘过去’，以此为分界线，她选择将过去通通抛诸脑后，去直面未来。
无论这个未来困难重重也好，要经历多少艰难险阻也好，在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她已经做好了迎接的准备。
之后的时间里，四方鸣海和黄濑在他们公寓的楼道口台阶上席地而坐，稍稍闲聊了一会儿，关于未来的打算和一些琐碎的小事。
直到夕阳西沉，黄濑提议送她去车站的时候，四方鸣海才深刻地意识到——
这就是离别。
而她无疑正站在人生重要的分叉路口，和陪伴过自己的人依依惜别，然后踏上未知的路。
这一切都看起来无比正常，正常到让人觉得最不正常的一件事，就是四方鸣海会特意来告个别。
“凉太，你相信命运吗？”
这是临别前，四方鸣海问的最后一个问题。黄濑只当是她因为当下的气氛而有些伤感，不曾多想，摇了摇头就回答道：“我不相信。”
命是弱者的借口，运是强者的谦辞。
尽管并不完全赞同，但毫无例外，这个世界的强者从不相信命运，只相信他们自己。
黄濑一度以为四方鸣海应该也是这样的强者。
可听到他回应的四方鸣海却没有露出任何笑容，她侧头将视线从黄濑身上移开，目光转向远方，喃喃自语道：“你不相信的东西，可是我一直想要改变的东西。”
“嗯？”
四方鸣海的声音太轻，轻到仿佛要被风吹散似的，黄濑听得模模糊糊，不明所以。
然后就在下一秒，回过头来看向他的四方鸣海脸上又重新挂上了招牌的浅笑，那一股让人捉摸不透的飘渺感顿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熟悉又安心的温和，“没什么，今天就不用凉太你特意送我了，我想一个人四处走走。那么，就再见了，凉太。”
“再见，小鸣海。”
人类最大的恶意，或许就是明知再也不见，却还是能笑着说再见吧。
四方鸣海在转身的那一刻如是想道。
就如同此刻的她，还有十年前的泽田纲吉一样。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离别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