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六、逢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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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望着酒杯里鹅黄色的液体，眼睛微眯，馥郁的酒香有些醉人。
——酒不醉人人自醉。
酒是汾酒。
情是离别。
“真的就这么决定了，毫无回旋余地？”诸葛神侯问。
戚少商举了酒，对着众人一饮而尽，“我本草莽，多谢各位看得起我，可是，数十年间，江山疮痍，戚某不想让砺马壮志，成了一场空谈。”
其实辞去六扇门之职，他早有想过，只是一直未能付诸行动，只是那人死后，他的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那人空怀报国志，生前功过已经阖棺定论了，可是他的《七略》，总要这样一个人将他用于正途的。
“好，好！”无情率先抚掌道，“好一个九现神龙。那么我们便在此处待君凯旋之音。”
“一杯薄酒，以寄前程！”所有的人都纷纷举起酒杯。
戚少商上了马，拉了缰绳，没有回头，一路向北。
大宋宣和年间，国力日衰，国库亏空，军威早挫，节节败退，收复燕云更是镜中花，水中月。
宣和四年，宋再次出兵攻辽，皆告惨败。
——戚少商正是亲眼目睹这场战事的。
这一场战打得十分吃力，明明已经尽了全力，却依旧不敌辽军金戈铁马。
败，而且是惨败。
他们的军队被困在山丘之中，只能等待援军。
缺水，断粮，熬不过三日。
就在戚少商遭遇敌军第四次突袭时，他想起很多事，他是一个豁达的人，却依旧也有放不下的人和事。他听闻，红泪终于在今年年初嫁予了赫连，那是他年少时光里真心爱慕过的女子，她是一个美到极致也烈到极致的女人，为她痴迷，为她簪花舞剑，如同每一个江湖上旖旎的佳话一般。
她出嫁之前曾经拖人给他一份喜帖，他却抽不出时间去参加婚礼。
女人心冷起来，比什么都要冷。
那个等了他大半辈子的女人，终于明白，他可以是世上最好的情人，却不能成为个好丈夫。
那么，这一桩事，算是可以放下。
还有什么事呢？戚少商想了许久，也忘了许多，最后总结出这样一句，若是真的死在这里，倒也是不枉此生了。
将士们三分之二都受了或多或少的伤，想要靠武力突围出去，也绝计不可能。
入冬了，即使将帐中的炭火烧得极其旺，也抵挡不了冬日的寒意，有一个副将向他提议，“与其在这里等援军，还不如孤注一掷，即使死了，到了下面，对枉死的百姓也好交代！”他向来是直肠子，有什么话就说什么，他们心里其实都知道，援军很可能不会来了，在沙场上被放弃，不过是战略的一种。
这一夜，戚少商彻夜未眠。
战事一触即发。紧接着，便是漫天的黄沙，漫天的杀意，兵刃相击的声音，鲜血迸溅的颜色。这一仗，即使全军覆没，也不能放辽军入关。
忽的，远方传来振聋发聩的号角，北宋的援军转瞬已至。
——又是一场恶战。
戚少商的眼睛忽的一亮。
瞥见那个带头的小将，竟是那一日被梁飞虎关在地牢里遇到的那名青年。
“你怎么会来？”戚少商朗声问道。
那小将立于马上，长缨枪又刺中了几名敌将，大笑起来，“我自然会来！我大宋的兵只听说向前的，却没有听说过后退的！”
戚少商想问的不是这个，可是已经足够，大声喝道，“能与小兄弟并肩作战，戚某荣幸之至！”
一时间，杀声震天！
——须臾间，胜负已定。
恍然间，他的眼帘上竟然映上一个青色的身影。他的心头一惊，他想，这个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况且，那人，明明就……
收了兵，戚少商在帐篷外擦拭自己的宝剑。
这场恶战，虽然及时得到了援军，但是伤亡仍旧十分惨重，营帐间，行走的皆是受伤的士兵，和来往的担架。
“戚大侠……”那小将也坐下来，“想不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戚少商抬头，“是啊，你是在梁飞虎的寨中吗？怎么好好的？”
那小将笑了。原来那小将姓谢，姑且称作小谢，这些年来连年征战，日子越越发难过了。后来，梁飞虎索性解散了寨子，并鼓励他们参军报国。而他，也参了军这些年在沙场上历练，也参加过不少重要的战役。
“哈哈……原来如此，且惜少年志，军功万户侯。以后保卫大宋江山，收复燕云十六州，要靠你们年轻人了！”
小谢却摇头，“非也。这次行动多靠军师谋划，他料到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也没有援军，辽军必定志高意满，大意轻敌，此时，正是突围的最佳时机。”
戚少商心中一惊，想不到这个军师也是个厉害人物，沿着小谢的目光，见那抹背影正低头给一个伤员包扎伤口，小谢解释，“军师他也通岐黄之术。”
“这个军师，怎么腿是瘸的，想必也是这场战事里受的伤吧。”
他却摇头，“不是的，他天生瘸跛，这是因为这样，刚开始的征兵时候，将军还不收他呢？”
戚少商轻笑，“那怎么后来又让他做了军师呢？”
小谢却踟蹰，“戚大侠，其实，其实他，他……”
“什么？”戚少商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
小谢沉默良久才道，“那时候，将军问他为何要参军，他说他空有报国志，却无报国之门，本来已经心灰意冷，可是为了那个人，他愿意再试试。那个人所在意的东西，他想保住。”小谢说道这里突然顿住，眼眶竟有些发红，他终于把剩下的话说了下去。
——“他说，旗亭一夜酬今生。”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戚少商心里一跳，可是心脏却好似不知道怎么跳动了。他的手紧紧攥着拳，脸颊通红，不知是激动的，还是风沙刮的。
可他却已经来不及等这个答案，站起，便往那个身影跑过去。
他早该想到，宁鸣而死，不默而生，顾惜朝那样的人物，怎么会甘愿在荒无人烟的荒村野店中默默死去呢？
只是当时被情势所迷，生在局中，看不清罢了。他甚至挖出了坟前的那炮打灯，却不知道他其实是暗示他挖坟。想必当时一定是仇敌寻仇，或者别的危险，才让他选择用这种方式死遁逃脱。
那时，想必，他一定也是恼他的，才会不告诉他，他还活着，才不来寻他。
可是不管怎么样，他活下来，这才是最大的幸事。
可是，他又说，他要以十年苦守，以酬故人之情。
他说，旗亭一诺酬今生。
戚少商在营帐前站定，卷发青衫的青年微微回头，仿佛已经过了千百年。
——“这位书生倒是一表人才器宇不凡。”
——“你也是一派英雄气概。”
江山幽幽，一瞬永恒。
作者有话说第6章 六、逢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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