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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丘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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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哟,轻点儿轻点儿。”到了换药时间难免总有一番折腾,丘新待要摸伤处又不敢,只是不停地嚷嚷。
晦气!都怪那没羞臊的小娘皮,不但勾人还狠心,竟叫他吃了这样大一个亏,丘新每痛一次,便要骂一通。因他早早得了女人侍候,就有些自命风流。平时没做啥正经差事,丘新就仗着老爹的名头,纠集了一帮街上的小混混一起游手好闲,吃喝嫖赌没有一样不沾手的。
这些年年纪渐长,他为了显示与别个混混的不同,很是下功夫看了几本书。听上去像是走了正途,可惜,这娃早就歪了。原来早些年间市井里刮起了一阵黄/色文学风,到了此时愈演愈烈,竟成了某种程度上的时髦。因此,丘新丘大爷的某些荒唐行为就此得到了解释。他胆子未必有书里那样大,最多打算碰个面什么的。当然,万一真能亲个嘴摸个啥,给他哄到入巷了,那自然是他的本事。
先前他碰巧遇见了货郎,便使钱让对方到石家的巷子走一趟,果真引出了石家那妮子。但这招数只能用一次,第二次就不管用了,又听说石家人口少,他才寻摸出那样一个经典的私会法子。
丘娘子听着儿子的叫唤,心里一阵阵发紧:“他爹,新儿这次可给坑惨了。好好的儿郎,鼻梁骨都给敲断了,脸上留疤破了相,往后说亲都不好找。”
“唉……”丘福叹了口气,可不是嘛。他不比妇道人家,看得终究远一点,别提说亲,就连公门里的差事怕都要出问题。这年头,想在政府部门任职须得相貌周正,残障人士想都不用想。丘新的伤处落在别的地方还好些,可是竟显在脸上,恰恰无可挽回。
原本丘福看着自己的年纪,总想更进一步,混个真正的出身来,现在一想,心却是灰了大半。原来此时衙门里头阶级分明,官员、小吏、衙役,三个称呼犹如一道鸿沟将人分开。别看他当个班头在老百姓面前挺风光,实际上真正被官府承认有编制的,只到吏员为止,衙役是计划外的。当然,这年头编制吃紧,在衙门底下做事的人手大半都是没有编制的。何况衙役底下使着一批人手,称为白役。
见妻子还在纠结说亲这种小事,丘福少不得把里头的利害关系替她一一分辨了。丘娘子唬了一跳,这怎么成,连忙关切道:“那你就不能给想想法子,好歹混了那么些年,难道真叫新儿没了前程?”想到这里,丘娘子脸都白了。儿子接不了他爹的饭碗,那就算是废了,丘家的好日子就此到头?不,丘福肯定得再生儿子。
丘福的思路还没岔到那么远,摇头担忧道:“先找好大夫治着,就算不能跟原来一样,能好一点是一点。”
丘娘子听他这样讲,生怕丘福已经放弃了儿子,死马当成活马医。她心中的恐惧忧虑尽数转为一腔怨愤,咬牙切齿地道:“都怪石家那起妖精,惯会勾勾搭搭。引得我们新儿上钩,巴巴地回来求我们去提亲,结果却反口了。这是把我们丘家的脸面在地上踩呢!”
“听人说,那家的女人就没个好的。你知道她家为何拒了咱们,原是那女儿早回头又跟别人勾搭上,现在肚皮都弄大了,两家才议的亲,呸!”丘娘子怨毒道。
谁知丘福转头教训起来:“既然如此,你怎么早没打听清楚,现在回来放炮有什么用!”丘娘子被骂得脑袋一缩,丘福懒得再骂,只道,“我去看看新儿,他吃一次教训也好,以后长点记性。”
可惜,这教训代价太大。丘福摇了摇头,推门进屋。
论起后续的处理,石家亦有许多麻烦。
首先,墙塌了之后的碎石泥土渣子都要手动清理,墙上缺的口子也要用篱笆围起来。最关键的是,丘新这个麻烦必须得跟人解释清楚。
“啥,竟有这么多事,咋不早说!”钱氏听石青两姐妹说完经过,惊怒交加。
石青挨了一记打,解释道:“那时不是正好听说丁家退亲么,结果给混忘了。”
“这事你们都知道了?”钱氏反问道,见石蓝低下了头,又连拍两记,“要作死,大姑娘学得跟贼似的。”
“娘,你还是想想眼前吧。那人受伤,丘家说不定会过来讹我们医药费啥的,不好应付呢。”石青转而提醒道。
钱氏叹了口气道:“唉,原以为推拒掉婚事就完了,哪想到这事跟牛皮糖似的,一沾就甩不掉手。”
“那咋办?”石蓝咬着嘴唇道。
石青察言观色,猜测道:“娘,你该不会上门赔礼送钱吧?凭什么呀,明明是他们家没理,这事放到哪里都说不过去。”
钱氏却板着脸道:“理?你跟哪个说去?咱们家是出了状元还是出了举人,或者哪个手里的笔杆子特别硬气?你这点年纪懂什么,小门户存身不容易,没事还好,现在咱家事都找上门来了,不赶紧地舍了脸皮去赔罪,你准备等着人家来拆房子?”
这年头可没有拆迁办,石青在心里默默吐槽,然后乖乖地继续听训。
“面皮值几个钱,就怕豁出脸还不管用。我看那个丘家不是好相与的,冒冒然上门指不定就被人家给摔出来。真要服软,我也得先去探探口风。”钱氏沉吟了一会儿道,“赶明个儿我去丘寡妇那儿走一趟,看她怎么说。”
明明被人家欺到头上来,自家却要把头送到对方脚底下,甚至还怕人家踩得不舒服。这样份憋屈,个中滋味,只有身在其中的石青自己体会。
但是第二天钱氏回来时,石青依旧盼望她能带来好消息,但愿丘家能放过自家,石蓝才好顺顺当当嫁人。
钱氏风风火火地走回家,朱氏、石老爹,还有石蓝姐妹,人到得特别齐,都围着桌子等着。发生这样大事,就算不能拿出主意,作为家里的主要成员,朱氏和石老爹总归要晓得进展。
朱氏胆子小,见钱氏面色不好,心里咯噔一下,问道:“咋样,人家丘寡妇说了啥?”
钱氏仰脖灌了一通水,没好气道:“还能咋说,我连人家的面都没见到。”
“该不会她赶巧有事?”朱氏猜测道。
“她现在租了个独门院,一个寡妇能有什么事?”钱氏打心眼里不相信这是巧合,不过还是回答道,“回头我再去一趟,总不可能那么巧,两次都不在家。”
然而,石家的人万万没有想到,某种超出他们意料的恶意,同一时刻正在酝酿。
“爹。”见丘福进屋,丘新惨兮兮地拉长声音道,仿佛含了无限委屈似的。
丘福靠近坐在儿子身旁,仔细端详着他的伤势。平心而论,丘新并不像石青编排得那样獐头鼠目。细长的眉眼称得上精致,配合着继承于母亲的面部线条,除了稍嫌阴柔之外,单看卖相,至少比起许多同龄人的负分滚粗好要上不少,两分最起码!
当然,这是说以前。现在丘新的鼻梁步石家那土渣子墙的后尘,塌了一块。面上也被砖石划开好多道口子,幸而并不深,想来留的疤痕也有限。身上倒是没伤,反而在他掉下来时砸伤了底下其中一个小混混,家里已经给那人送伤药过去。
“新儿,早先你伤口还没收好,不方便说话。今天你给我讲一讲,到底是怎么回事情。”丘福平和地问道,带了一点儿关切,“这亲也被推了,人也被伤了,有些事情,我想听听你究竟怎么说。”
难得父亲与他说了这样多的话,还是以一种推心置腹的语气,丘新难免受宠若惊。他一五一十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个彻底,连一些自以为已经忘记的细节都不知不觉的挖了出来。不过,在某些关系到具体责任以及本人品性的关键点,丘新的描述有着微妙的天壤之别。
他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自然瞒不过丘福,作为公门中人,颠倒黑白推诿责任这一手都玩不转,饭碗早就捧不住了。因此,丘福不但没有发怒,反而有着“儿子终于长大了”的感慨。但是,手段是对外人的,对家里对他这个父亲,丘福可不容不得儿子耍滑头。
于是,丘新照例地迎来一阵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