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石家女》二乔

1、初始

　　三月的江南，乍暖还寒时，天空中淅淅沥沥地落着雨。

　　石青坐在石阶上，托腮望着天井大发诗兴。啊，此情此景，该去哪里寻找一个丁香一样的，接着愁怨的姑娘？

　　“青丫，赶紧把菜摘了，我等着做饭呢。”随着一声响亮的催促，雨幕中的幻景“哗啦”一下被扯破，石青仿佛看见了被淋成落汤鸡的丁香姑娘。

　　喊声出自石家长女石蓝之口，十足的中气也象征着在家中一定的话语权。关于此事，必须先从石家的人员结构说起。

　　石家的顶梁柱名为石会文，顾名思义，饱含了父母的殷切期待。石家祖上据说也算耕读人家，祖母朱氏便是秀才家的女儿，可惜去世的祖父连个秀才也没考上。父亲石会文读了半辈子，功名没考上，反倒读出一身书呆子脾气。

　　石青看了看身上明显浆洗得泛着灰白颜色的衣裳，以及明显短了一截的袖口，无奈地接受了现实。以前隔着几百年的时光看故事时不觉得，现在才发现普通人家要供一个读书人是多么不容易，硬生生地将家中拖成这般模样。当初知道家中的主要收入来源只有祖上留下的一两亩的薄田时，石青顿时压力倍增。

　　除此之外，钱氏也能时常接些活计赚点小钱。她乃本城资深宗教界人士，精通扶占请仙，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都识得一些，经常出入后院内宅替妇人们排忧解难。

　　如果非要让石青再说得明白一点，好吧，她就是个神婆，那种念叨几句，故作神秘或者神经，然后唬唬人的骗钱玩意儿。看她每日穿梭往来，忙得不亦乐乎，却没有让姐姐石蓝女承母业的打算。

　　石蓝今年十五，明明只相差了两岁，却比石青这个老黄瓜刷嫩漆的西贝货都要老练。每日里除了烧饭做家务忙得团团转，她还要抽出时间来跟朱氏学习针线活儿，帮家里做些缝补活计。甚至打小起，顺手照管妹妹石青也是她的职责之一。

　　石蓝的针线活火候差些，朱氏的女红却非常不错，虽然年纪大了眼睛不行，但仍然挣扎着做一点好补贴家里。

　　至于石青，她已经十三岁了，按这个年代的常理，应该能够做一些针线活了，然而朱氏和石蓝倒是没有如她想象般的殷切。

　　为她解惑的是直言不讳的姐姐石蓝：“指望你做活儿，你就只会糟蹋丝线好料子，赔本都来不及，赶紧远着点。”一边说着，一边石蓝还像赶鸭子似的朝她挥了挥手。

　　如此这般，石青如蒙大赦，要知道上辈子她堂堂理工科毕业，活了二十多年从没拿过针头线脑，一下子要适应这个年代着实有些难度。幸亏原身也是个拙手的货，免去了多少劳苦。只是，回忆往昔，终究开始远去，隔着不可捉摸的时空距离。想到这里，石青不禁有些怅然，思绪映入雨帘。

　　既然家事帮不上忙，许多琐碎家务便落在了石青身上。一点雨丝打到了露在外面的手腕处，微凉的触感使人惊醒，石青赶紧回过神来择菜，以免姐姐石蓝的声音再度响起。没办法，如果按照rpg游戏来算，石蓝勉强算个中boss，然而却会致命的一招，乃是召唤石家大boss钱氏。

　　如果说书香门第的理想是石家几代人共同做着的美梦，那么到了这一代，朱氏替儿子娶媳妇时多少顾虑到了现实。钱氏家中乃是开铺子的，富贵算不上，但跟石家相比显然可以说是殷实人家。

　　至于殷实的钱家为何要把女儿嫁入如此不济的石家呢？显然石家书香门第的美梦颇具感染力，令钱家做了一个至今后悔的错误决定。由此看来，石家明显选错了行当，这实力要是去做传销效果肯定杠杠的。

　　以上所有信息皆为在石家人原话基础上的适当发挥，最终解释权归本人所有。

　　石青一边扼腕，一边将理好的青菜往竹篮里装好。剩下的烂菜叶子也不能扔，得剁碎了跟糠料一起混了晚上喂鸡吃。少不得，这些粗活儿都由石青包圆了。她认命地朝西边的后厨走去，披上了一件灰扑扑粘着几根茅草的破罩衫，坐在灶头后面开始引火烧柴。

　　这烧灶的活计，过去是由石蓝做的，现在石青大了，自然就撩开手。可怜她先前初来乍到，勉强做这些活，却还要被人挑剔。石蓝一脸嫌弃地连说带训地教了一通她才开窍。原来这看似没有技术含量的粗活竟然还有步骤程序。

　　首先，你要找火引子点燃一小捆干草，然后继续塞入柴草将火烧旺，最终火灶里的几根手指粗细的干柴火完全被点燃，你便可以松一口气了，只要时不时地照看一下便可，不耽误人继续做其它活计。

　　钱氏烧饭的时候，石蓝和石青都是要帮忙打下手的。一顿忙碌过后，便是一家人围桌而坐的时刻。父亲石会文与母亲钱氏、祖母朱氏，以及姐姐石蓝。按规矩，钱氏是不能上桌的，但理想归理想，现实归现实，石家算不上书香门第，自然没这些穷讲究。

　　小圆木桌上几个碗碟热热闹闹地摆了一台面，可惜经不起细究。一碗蛋花汤蛋少得可怜，主要内容是漂浮在汤面上的几叶青菜，啧，跟后世某些大学食堂送的刷锅水差不多。炒青菜绿油油地看着挺环保，这年头有机是有机了，菜叶子上还留着虫啃过的小洞呢。

　　石青默默仰头，憋回去一泡辛酸泪。曾几何时，见着只蟑螂满屋子乱窜叫得漫天响的她，如今已然可以面不改色地拂去菜叶子上碧青滴绿的菜虫了。每个女壮士在觉醒之前，都曾天真地以为自己是朵柔弱的女纸！

　　吃过饭，下午石青的劳动生涯还将继续。什么，嫌吃饭过程一笔带过太缩水？但是在石家，吃饭真的只是吃饭而已，与气氛规矩无关，关键大家都很饿……

　　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姐姐当家相当仔细，每日煮饭用米都有定数，一家人就这么吃不饱饿不死地混着。反正穷文富武，更别提石会文只是个拽酸文的，现如今真要去考估计也凑不出钱来。

　　两姐妹帮着钱氏收拾了碗筷，石会文自去屋里看书不提，石蓝回去做针线，石青则提了食料出来往东边墙角跟下喂鸡去。

　　石家的布局挺简单，前头的屋子是吃饭说话的地方，后头两间堂屋一间朱氏住，外加隔了个小书房出来，另一间则是钱氏夫妻领着两个孩子住。前后两房的中间则是隔着天井，分两边布置灶台鸡舍，地上还见缝插针地种了些菜，算是将空间利用到了极致。

　　值得说道的是，石家起的院墙与屋子俱都用的青砖。因此，在这石头城中不起眼地界的这座房屋，算是目前石家最值钱的财产了。

　　话分两头，屋里钱氏见打发走了众人，与坐在桌前的朱氏试探着商量道：“娘，你看是不是让孩子他爹去找个差事做做？”

　　朱氏沉默了半响，叹了口气说道：“哎，我晓得你也不容易。”

　　钱氏低着头，面上浮过一丝冷笑，继续建议道：“并不是要去做多繁难的，他那个脾气，真去外头做事我也不放心。实在不行，让他光替人念念书写写信也成。”

　　“哎……”朱氏又叹了口气，并未再说些什么。钱氏知道，这代表她默许了。要让朱氏从儿子读书应试、光耀门楣的美梦中醒来实在太难，即使明白了现实，却依旧无法令她松口。仿佛她不说，那些难堪的现实便不存在了一般。

　　钱氏忽地心一酸，眼前这一句，她酝酿了多少年。

　　得了朱氏允许，钱氏也不在乎她是不是真的说出了口。依着朱氏一贯的软弱性子，只要她不出言反对就好。念头转到这里，她身上的担子仿佛松了少许。

　　及至晚间，夫妻两个见孩子们都睡熟了，钱氏压低声音开口道：“既然不打算再考了，总得有个营生。”

　　“嗯。”对面闷闷地传来一声。

　　“你至少读书识文，字也不错，替人写个书信总能行。”钱氏劝道。

　　听到那头没动静，她又自顾地继续下去：“也不需要你怎样，能赚一点是一点，你房里那些劳什子我一样也不动！”说着，她的声音里带了一丝颤抖。

　　“嗯。”石会文转过身来，轻轻拍了拍钱氏的胳膊答应道。

　　终于说服了这对骨子里很有些执拗的母子，钱氏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这才安心睡下了。

　　那头却没料到，隔壁有人正竖着耳朵将壁脚听了个全。钱氏夫妻和孩子分睡两张床，中间只隔了木纸隔扇和一道布帘，隔音效果不消说。

　　她们夫妻两个好不容易熟睡了，石青却在黑暗中瞪着眼睛，丝毫没有入睡的意思。

　　看样子，是该帮家里找个进项改善下收入了。贫贱夫妻百事哀，不止夫妻两个，石家整个屋顶上都仿佛笼罩着一片乌云。

作者有话说

　　新文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