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老师的妄想日记》学卿

4、第四章

　　后来霍老师才知道那天的小男生叫李犹。许翼跟他来自同一所高中。
　　“高中的时候他外号叫疯子，因为他为了看数学书做数学题能够连着两天不吃不喝不睡。”许翼从霍老师手中接过上课要用的书。
　　“不错不错，很有我年轻时候的风范。”霍老师摸着下巴欣慰地点头，突然皱眉，“哎呀……”
　　许翼紧张地回头问道：“怎么了？”
　　“就是想起来我已经把他推给了老板，突然一阵肉疼。”
　　这时上完课回来的谢英坤正好推门而入，听到了霍老师最后一句话，邪笑：“你不是已经有了我们许小帅哥，还不知足？~”
　　许翼作抬头望天状。他来办公室的次数一多，谢英坤就忍不住原形毕露了。霍明封私下里跟他耳提面命，切记要远离这个在奔四的大道上一路狂奔而去，却依旧没有进化完全的衣冠禽兽。
　　在大学老师这个神圣的样本中，他完全不具备统计意义，是要被作为异常点坚决剔除的！霍明封早就给出了这样的定论。
　　“滚。”面对谢英坤的再次发病，霍老师言简意赅。不用问都知道，谢英坤这几天满血满状态原地复活的原因无非是，沈焰秋又搭理他了。
　　“许翼，等一下。”
　　停下脚步，许翼眼睁睁地看着霍老师走近，把手里的一个——色子，放进了他的裤子口袋里。

　　霍老师向来自诩教学方式丰富多样，教学风格寓教于乐，色子就是常备道具之一。现在这个道具……呃，不在桌上，霍老师正站在黑板前准备简单科普随机过程，此时只好挣扎着要从自己的思路里跳出来，好分神想一下他的举例神器去哪里了。
　　口若悬河涛涛不绝的霍老师突然停了下来，并且超过了十秒钟，底下的学生坐得笔直，有些人却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唔，今天穿着衬衫和西装裤，都没有口袋，所以色子在——
　　是了。“许翼，能帮忙把我的色子拿给我吗？”
　　年轻的男孩子走上前来。
　　好像这一幕很有既视感。霍老师眯了眯眼睛。
　　许翼正站在他面前，深深地低下头，侧着身子使劲从裤兜深处掏东西。
　　对啊，太像了。
　　这幅情景就像是发着抖的小学弟深深地埋着头，使劲地从裤兜深处掏钱，还生怕对面的人嫌少，用力地简直要把裤子撕破一般。当然，这两个场景的色调完全不一样，一边是学生和老师，一边是学弟和混混。那个时候的霍老师，啊不，霍阿飞，站在发抖的小学弟面前，翘着脚丫提着棍子冷眼喝令，嘴角噙着电视剧里偏分头坏人似的一抹冷笑。

　　霍老师已经很久没再想起过自己的初中时代。
　　父亲和母亲离婚以后，各自组建了新家庭。小小霍被扔给了祖父母，没有人有精力关心他、教导他、爱他。于是小小霍慢慢地变成了霍阿飞，被小弟簇拥着，他似乎找到了被人重视的感觉。
　　在祖父母面前，样子还是要做的，霍明封会去上课，只是他是在最后一排睡觉。只有数学课是个例外，因为那个数学老师简直是太讨厌了，哪怕是听到他的声音霍明封都会了无睡意。他会努力地抬起头瞪大眼睛，试图用眼神杀死对方。考试的时候，霍明封也会乖乖走进考场，只是他是去交白卷的。只有数学考试是个例外，因为那个数学老师简直是太讨厌了，自己非得煞煞他的锐气才行。他会翘着二郎腿轻轻松松解完最后几道题目，那一般都是难题不是吗，然后在旁边写“这种题这么简单笨蛋才不会做”。
　　光是想象一下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被气到抽搐的样子，霍明封都能笑出声来。哈哈哈，简直太解气了，他乐此不疲。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了初中三年级，那个时候，所有的老师都已经放弃了霍明封，不管他是在后排看小说还是睡大觉，再也不会有教鞭或者粉笔戳到他的身上了，除了那个数学教师。只有那个瘦瘦高高的老家伙，仍然用一种恶心的眼神看着自己。霍明封如刺在背，他越发讨厌他，讨厌这个戴着眼镜抱着尺规夹着课本的老男人，讨厌极了。从他的眼睛里映出对方从讲台上投注过来的视线，他觉着，这一道目光是如此刺眼，明晃晃的分明是他最讨厌的怜悯。
　　他不需要可怜或者同情。跟小弟一起抢同学的钱，甚至高年级的钱，那时他居高临下看他们，觉得自己仿佛这一方世界的王者。
　　时间越久，那个数学老师的存在就显得越发碍眼。
　　所以某一个阴天的傍晚，在校门外的小巷口，他带着几个小弟拦住了下班回家的数学老师。
　　打他一顿，自己肯定会被退学，正好，一了百了。霍明封想得很清楚，颠了颠手里的棍子。被拦住的数学老师站在原地，没有跑也没有喊，冷冷地看着他。
　　霍明封走上前，数学老师眼镜背后的视线突然犀利起来。
　　这样的眼神……
　　把棒子攥紧。
　　揍他。
　　“霍明封，你有数学天赋。”
　　揍他。
　　“我知道你不听课也不看书，但是上学期的期末考试，你做对了倒数第二题。那道题超纲了，全班只有你一个人做对。”
　　揍他。
　　“你用的解法非常新颖，并不是课本上教的，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对吧。”
　　揍他。
　　“只有数学试卷你会写两笔，其他课你都直接交白卷，对不对。”
　　揍他。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骗自己的，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其实你很喜欢数学……””
　　揍他。
　　“……你也很擅长数学。这是非常厉害的才能。如果就这么被荒废被埋没，实在太可惜了。”
　　这一道讨厌的声音还在霍明封的耳边不断响起，在心里催促着自己快点揍他，但他握着棍子的手松松紧紧。
　　站在他身后的小弟轻声说：“老大，我觉得……他是个好老师。”
　　棍子掉在了地上，再也没有回到过霍明封的手里。
　　故事的结局是，霍明封戴着眼镜抱着尺规夹着课本，变成了他最讨厌的样子，成为了他最讨厌的数学老师。

　　哎，好像有一阵子没回去看老头了。啧，才五十岁而已，就已经满头白发，还经常熬夜批作业恨不得对学生掏心掏肺，逞什么强嘛，还不快点退休。
　　算了，订束康乃馨送过去好了，霍老师叹了口气。补品什么的老头就是不肯收，太固执了。鼠标滑过电脑右下角，今天是九月十日，教师节。

作者有话说

　　对于这章的内容我想说，请千万别觉得雷，雷也没告诉我（喂！作为一个作者你什么态度？！←好了该吐的槽我帮你们吐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