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及时年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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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古时候有怪兽名曰“年”，形若狮子而独角。定时出现伤害人畜，人们苦无制服之法。一次，“年”闯入某村，巧遇穿红衣，燃竹竿取暖者，“噼啪”爆炸有声，红光闪耀，“年”惊窜奔逃。于是人们认识“年”性，每逢“年”出时，家家户户闭门家居，贴红联，燃爆竹以驱“年”。“年”果不再来。人们庆幸过了“年关”，敲锣打鼓，互称“恭喜”，从此有了“过年”。
<一> 及时年幼
长沙有户人家姓吴，属大户人家，书香门第。现任当家人称“吴老狗”，大概是驯狗有道而得名。吴老狗有三子：长子吴一穷，学富五车，满腹经纶；次子吴二白，气度不凡，经商能手；幼子吴三省，桀骜不驯，古藏界枭雄。要说这吴家谁最受荣宠，莫不过吴家的长子长孙，年幼五岁，长得聪明伶俐，天性善良，名唤“吴邪”。
今年关至，吴家宅邸张灯结彩，亲朋好友八方而来，齐聚一堂，好不热闹。其中，就有与吴家最为交好的解家。解家老当家在京城也是了不得的人物，年轻时叱咤风云，于天子脚下开创了一番天地，六十岁时终于得了个孙子，取了个小名唤解语花，干脆将家族的担子扔给长子，整日弄孙为乐。解语花比吴邪小两岁，面容精雕玉琢，出落得像个瓷娃娃，整日小尾巴似的跟在吴邪身后，感情好得很。每次解老当家带着他回京城，和吴邪道别，两个小孩子都要哭个好半天才能止住。
此时，吴家上下正忙着挂灯笼、贴春联、张罗年夜饭等活计，别院的大门门槛上，坐着一个手拿鞭炮的小孩，身穿红色新衣，绣有铜钱花纹，脚踏褐红色的小靴子，黑乎乎的脑袋左摇右晃，往大街上不停张望。
“小邪少爷，你坐门槛儿上干什么呢？”正拾掇挂在院子里的辣椒的伙夫阿四看见吴邪自己一个在门边，也不同好不容易见到的解家少爷玩闹，好奇问道。
“爹爹今天给小邪讲了年兽的故事，小邪要在这里等年兽。”吴邪扭过头给阿四亮了亮手里的“武器”，又继续将视线投向道路的尽头。
“好吧，年夜饭大约还有一个时辰便能开席，接着是守岁。阿四稍后来接小邪少爷，可好？”
“哦。”这一句是随便答应的，小小的人儿心里可是下了决心要逮一只年兽养在身边，就像爷爷养着三寸钉那样。
阿四笑吴邪小孩子心性，同时模样既天真又可爱，一边摇头一边拿了辣椒走开了。
吴家家业大，宅邸越拓越宽，家里人气却越来越少。吴一穷是个老学究，在藏书阁里没日没夜做学问，吴二白常年经商在外，吴三省也终日不见影，老宅里能陪伴吴邪的，除了偶尔会拜访的解语花外，一个也没有。吴老狗给吴邪请了先生，平日里，上午要学习四书五经，下午则是琴棋书画。吴邪还是孩童心性，虽说也勤奋刻苦，但心里总是羡慕街上能和朋友一起自由玩闹的野孩子们。
年仅五岁的他，甚至还不懂得什么叫做孤单。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夜幕四合，闲晃的小孩子、摆摊做小生意的人都相继回家，准备一顿丰盛的团圆饭。一阵凛冽的寒风刮过，卷起些许沙土，空荡荡的街道显得萧瑟。
“咳，呸呸！”吴邪被尘土呛到，吐两口口水，赶紧小猫洗脸一样擦擦脸蛋。圆圆的大眼盯着街道的尽头，生怕错过些什么似的。
蓦地，在朦胧的视野中，出现一个水牛一般大小的影子，吴邪很是兴奋，迈开小短腿跑过去，嘴里喊着：“哦~年兽！”
影子移动的速度极快，不一会儿便到了吴邪的面前。这时吴邪才看清来者的庐山真面目——真真如同爹爹所说的那样，体型巨大，形若狮子而独角，通体金黄，鬃毛火红，脚下踏火焚风，尤其是那双眼睛，深沉凌厉，不怒自威，好不威猛。
“好漂亮的牛~！你就是年兽吗？”
甜甜的童音飘进耳里，张起灵看着吴邪跟个糯米团子似的在自己脚边打转。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承认，堂堂麒麟星君，法力于天界无出其右，输了紫微星君的赌约，只好依言幻化成年兽，代替真正的年兽来人间捣乱。
天上地下原本没有年兽此等生灵。不知何时起人间开始流传有关年兽的故事，玉帝得知后心血来潮，便创造了年兽这种生灵，在除夕时释放到人间供人玩乐。说是捣乱，也不过是胡乱走一遭，装作被红色和鞭炮吓坏。
“你不会说话吗？”吴邪歪了歪脑袋，脸上又笑开了花，“我叫吴邪，你跟我回家吧。”
“……你不怕我？”张起灵真不知该如何形容人间的孩童，年兽属凶兽，而这孩子竟然说要带他回家。
“你会说话！？”这下五岁的孩子更是兴高采烈，掏出口袋里捏了几天没舍得吃的牛皮糖，“我给你糖，跟我回家吧，我们做好朋友。”
天界的年兽只有两只，每年除夕交替到凡间取乐，吸入天地灵气，常年累月，已通人性，但百年来张起灵从未听闻年兽会被孩童拦下的事。加之其生性寡言，对正是活泼的孩童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沉吟半晌，只好答道：“我必须离开。”
“不可以！”吴邪尖叫一声，如临大敌，立刻将手边的鞭炮扬起来对准张起灵，“爹爹说年兽都害怕鞭炮和红色，你如果要离开，我就拿鞭炮炸你。”
傻小子。张起灵有些好笑地看着吴邪，小小孩童威胁人，却连个火折子都没拿。又觉此地不宜久留，抬脚便要走。忽觉腿边附上一片温暖，才发现吴邪整个身子抱住了巨兽的前爪，两只手围不住腿骨，还紧抓着他的皮毛不放。
察觉到自己的失算，张起灵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年兽每年除夕从南天门下凡，必须按时返回，若错过戌时，便无法返回天界，只能等待南天门重开了。”
当然，这类规则只适用于真正的年兽。对于麒麟星君，上天入地一向来去自如。
“唔……”吴邪低下头颅，为难地皱起眉来。他当然希望年兽能够留在自己身边，但是一听见张起灵掷出一箩筐的说辞，他虽听不太懂，却隐约觉得无法返回天界是一件大事。
张起灵看看不远处的宅邸门匾上用瘦金大字描着“吴宅”二字，猜想到这是吴邪的家，便将吴邪送回吴家别院。
“小邪少爷，老爷夫人都入席了，阿四来接你咯。”空荡荡的院子里忽然间想起了伙夫阿四的声音，戌时至，年夜饭已准备妥当，正待开席。殷实的奴仆来接吴邪，谁知走到院中，却见小少爷站在一只怪物的前脚掌上！阿四没有接受过教育，只隐约记得年兽的概念，登时浑身血液像被冻住一般动惮不得，连大叫的力气也没有。
“大侄子，在哪里胡闹呢。就等你一人……”吴二白与吴三省都未娶，偌大的家就这么一个孩子，叔叔们自是宠爱。等不及阿四去接人，吴三省是个急性子，便自己出来寻。来到别院庭中，看见此番情景，也不觉倒吸一口冷气。
“三叔你看，我抓到一只年兽。”吴邪高兴极了，炫耀似的昂昂头。
“胡闹！”吴三省的手心尽是冷汗，不停地思考着该如何将吴邪解救出来。细看之下，年兽似乎不打算袭击人，与传说的凶猛残忍有所出入。若忽略因过长而长在嘴外的森森獠牙和头上的独角，也许他会把它当成一只巨大的狗。是因为那沉静如止水的铜眼，渺无波浪，毫无杀意，吴三省对吴邪说道：“大侄子，你肚子不饿吗？爷爷和爹爹娘亲在等你吃饭哦，乖，来三叔这里。”
吴邪摸摸自己的小肚子，确是感到有点饿，又舍不得放开自己好不容易拐回家的年兽。虽是短短时间，他已经喜欢上这个新朋友了。
“大侄子，再不过去，爹爹生气了，可是要责罚你的。”既然利诱不凑效，吴三省尝试威逼。
这时吴邪的表情才松动了。吴一穷为人父向来严厉，大概是望子成龙，对吴邪期望很高，要求也高，责罚起来时雷打不动。吴邪对于父亲是又敬又惧，一听到爹爹会生气，吴邪犹豫半晌，还是放开了手。
“热汤！热汤！”
别院的西面就是小厨房，当主院的厨房忙不过来时，便会启用来熬汤做配料等，主厅在东面，这时仆人正端了口大锅，正要穿过庭院，嘴里一边提醒，脚下却忽然顿住，眼珠大瞪，瞳仁紧缩——
“啊——！”
伴随着惨叫，装着滚烫浓汤的大锅已然脱手，向毫无防备的年兽和吴家公子飞去。
“吴邪！”吴三省大惊，眼睁睁地看着在寒冷的空气中冒着白烟的汤水淋向吴邪和年兽。
热气腾腾的滚汤已到眼前，张起灵看吴邪惊呆地盯着，也不懂逃开，便迅速用庞大的身躯将小人笼起来，任由汤水连着铁锅砸在自己身上。他是仙，此等最多不过皮肉之痛，并不会造成太大损伤。
“哐…”铁锅砸到张起灵身上后，才缓缓滚到地上去。吴三省不可说不吃惊，传说中的食人年兽竟然保护了吴邪！而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早已吓晕过去，吴邪听见周围安静下来，才赶紧从年兽的肚皮底下钻出来。
“年兽！”吴邪看到浑身热汤的张起灵登时尖叫起来，身体部分的皮毛承受不住高温已脱落，零零星星地掉在地上，表皮被烫得艳红，还冒出了许多大水泡，“年兽好痛！呜哇哇哇哇——”只有五岁的孩子哪里能承受此般景象，一心想着年兽为了保护自己变成这样，吴邪马上就心疼地嗷嗷大哭起来，泪珠大颗大颗往下掉。
如此直率的悲伤和心疼，张起灵多少年没有感受过。修道成仙以来已有数千年，仙与人不同，看月圆月缺，云卷云舒只觉世事变迁，不会伤春悲秋。仙也不同佛，不弘扬大爱，不渡人苦难。他成仙太久，久到几乎忘记情感。眼前的孩童是如此纯粹，开怀便笑，伤心便哭，为了他。
吴邪兀自哭着，涕泪糊了一脸。忽觉脸上捋过一阵柔软，原来是年兽的舌头在舔他的泪。舌面比他的脸还大，还长着柔软的倒刺，搔得他有点痒。吴邪伸手抱住年兽的大嘴，呜咽含糊地说：“不痛不痛……”
见吴邪渐渐止住哭声，张起灵便不再用舌头舔他，只由得他软软的身体抱住自己。这厢吴三省已命人送来冷水，用木勺勺了冷水给年兽清洗伤口。吴邪的哭声引来了吴家上下和解家两人，见到此番景象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吴三省给众人解释，总算平息一场惊恐。吴老狗犯难：难道吴邪铁了心要留下年兽当成狗来养么？
仅用冷水急救不够，吴三省又让贴身随扈潘子寻了平日备用的烫伤膏药，涂抹在伤口上，再裹上绷带，才算是处理完毕。
吴一穷看着又一次闯祸的吴邪，担忧又无奈，又是过大年的时候，责罚总是不适合的，叹口气道：“诸位，亥时已到，还是移步大厅就餐吧。至于年兽，暂且让它歇息吧。”
“亥时！”戌时已过。吴邪惊叫，拿大大的猫眼瞅着张起灵，“年兽，你是不是回不去了？”
对这种信息倒是记得准，这下算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张起灵摇摇头，也不清楚其中的情绪，也许是吴邪眼中的期许，也许是为自己说过的话，对于“回不去”这件事，他竟感到一丝愉快。再者，于拥有漫长生命的麒麟星君来说，在凡间度过一年，也仅仅是白驹过隙。
“那，你可以留下来了？”
“吴邪！”话音未落，吴一穷严厉的声音便响起来。
“爹爹！年兽不能回天界是小邪的错，男子汉敢作敢为，敢错敢当！他是我的好朋友，我会保护他的！”吴邪站在张起灵的前面，第一次顶撞了吴一穷，第一次向吴一穷提出了要求，眼里满是坚定。
吴老狗不知道吴邪口中的“天界”指的具体是什么，但见吴邪眸中有坚定的火光，仿佛已不是五岁的小童，而是顶天立地的男人，再者，年兽确实不似民间所说食人毁村，还保护了吴邪，似通人性，便出口阻止了刚要拒绝的吴一穷：“罢了，权当养了一只体型巨大的狗吧。吉时快要过了，先行就餐吧。小邪，你也吃饭，之后还要喂养年兽呢。”
张起灵呢，还沉浸在吴邪挡在他身前，扬言要保护他的惊讶当中。他本是麒麟，生于洪荒时代，因满身黑色鳞甲，力大无穷，屡战不败，被凡人供为灵兽；又以不履生虫，不折生草被奉为仁兽。从古时候开始，他为部落而战，惯于站在千万人前，阻挡一切厄运，至后来他能幻化成人，修炼成仙，更无所匹敌，从未有人敢说要保护他。而吴邪，只是个脆弱的孩童，一捏就碎，却说要保护他。也许留下来，并非一件坏事。自人心丑恶，充斥贪念和怨恨，他也数十年未细看人间变化，不如趁此机会好好研究一番。
吴邪在饭桌上长话短说给家人作了年兽的解释，胡乱扒了两口饭，就端了给年兽准备的肉和菜，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别院。看张起灵出神，便拿脸蛋去蹭张起灵嘴边的毛：“年兽，吃饭了。”
其实他不需要进食，但是看吴邪把肉递到他嘴边，还是张嘴把肉吃下去了。吴邪看年兽进食了心底很是雀跃，又赶紧拿生菜叶包了些肉和虾仁，做成菜卷给张起灵吃，还一边称赞他。
张起灵吃完之后吴邪手边的食物，身上的烫伤也已痊愈，干脆趴在地上闭目养神。任由吴邪怎么逗他都不吭声。
吴邪纳闷了，这年兽和爷爷的三寸钉不一样，一点儿都不活泼，整一个闷油瓶子似的。
嗯，闷油瓶。
“对了，你还没有名字，就叫闷油瓶好了。”吴邪很高兴，在原地上跑来跑去地打转。
所谓童言无忌，张起灵抬起眼皮睨了吴邪一眼，决定无视他。
解语花终于被爷爷压着吃完饭，得了空溜出来找吴邪。他只有三岁，对年兽这种生灵感到新鲜，但同时又吃味，觉得年兽抢走了他的吴邪哥哥。
“吴邪哥哥！”果不其然，解语花在年兽的脚边找到了蹲在一边玩巨兽脚掌的吴邪。他走到吴邪身边，左瞧瞧右看看，装作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模样，“不就是年兽嘛，长得这般丑，还不如三寸钉可爱。”
很好，张起灵和解语花的梁子在此时此地结下了。
“我本来就喜欢闷油瓶威猛，多帅气！”听到好友这么说，吴邪有点儿不乐意了，站起来维护张起灵。
“闷油瓶？”解语花一愣，看了张起灵半晌，哈哈大笑起来，“吴邪哥哥，这名儿改得好！”
“我也这么觉得。”高帽子往头上一扣，冰释前嫌，吴邪马上又得瑟起来，拉过解语花的手说，“以后我们三个就是好朋友了，要一起玩。”
家里多了只年兽，吴老狗便把别院空出来给年兽做窝。吴邪和解语花去马厩要了干草，拿去别院铺了张稻草床，两个人就像小鸟衔枝搭窝似的，来来回回不知道跑了多少趟。
吴老狗又告诫吴邪和解语花，切不可告知别人他们养了头年兽。
“为什么？”天真的孩童不懂人间的贪慕和对未知的恐惧。
“因为年兽很珍贵，如果被人知道，盗贼会把年兽抓去吃掉。”
这才打消了吴邪和解语花乘着年兽出游的念头。
及正月十五元宵之夜，家家户户挂花灯，猜灯谜，也是养在深闺的小姐们出游的日子。吴邪尤其珍惜这个节日，因为他的二叔和三叔，解家爷爷和解语花，都是在正月十六离家的。他早早和解语花向娘亲要了孔明灯，去别院里戏耍。
解语花磨墨，吴邪写字。自三岁练字，吴邪的瘦金体已是有模有样，横竖提勾，劲道十足。张起灵看着吴邪认真的侧脸，团子似的婴儿肥，抿着小嘴，不自觉的垂了眼睑，目光柔软。
“第一个，吴家人四季平安，健康快乐。”
“第二个，解家家业长青，老爷爷寿比南山，小花笑口常开，越长越美。”
“第三个，闷油瓶快高长大，永远和小邪在一起。”
看见第三个孔明灯上的祝语，张起灵嘴角抽了抽，还是和两个小小人一同看着三盏孔明灯，缓缓升上漆黑的夜空。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及时年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