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梦醒时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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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一个人是否快乐，不要看笑容，而要看醒来时那一刹那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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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白色的病房，白色的床，白色的墙，白色的百合，白衣的女人，就连窗外也飘扬着白色的雪花……都是白色，沉静得几乎让人窒息的白色。
黑服的男人走进房间，就看见白衣的女人坐在轮椅上，呆呆地望着窗外飞舞的雪片。听到背后传来的声响，她的肩膀微微抖了一下，终究没有回头。
“飞，这一周感觉怎么样？”男人的声音很好听，悠扬而带着磁力，只是话语中的情感和冬日里的绿色一样罕见，因为这句问话，他已经说了很多年了。
“一般……没什么大变化。呵呵外面的雪还真大，你一路过来辛苦了吧？”女人这才转过头，充满活力的笑和苍白的脸色形成极大的反常，衬着窗外苍茫的雪色，竟有些惊心动魄。
“还好，最近有什么需要吗？”男人有些心不在焉，完全没有注意女人的表情，他低头看看手表，又公事公办地继续发问。
“没有……你下午还有事吗？那就先回去吧。”女人的眼神似乎漫不经心，却没有遗漏下男人的任何一个表情，她善解人意地挥挥手：“走吧，反正在我这也是浪费时间。”
“……”男人没搭话，可是看他的表情却是对女人的话很认同，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觉得就这样走掉太过分了点，终于僵硬地开口：“那……你好好休息。我下周要去美国，就不来看你了。”
“呵呵，没关系，尽管去忙你的事吧。”女人又望向窗外：“你走吧，我想静静看看雪景……或许明年我就再也看不到了。”
门慢慢关上，女人站起来，瞪着楼下窗外那个越走越远，逐渐被大雪淹没的黑色人影。她的目光像被胶住了，一刻也不肯离开，仿佛要把那个背影永远刻在瞳孔中……
“妈妈……爸爸走了吗？”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声音打破了病房的沉静，女人还来不及回头，一件外衣披在了她的肩上，她微微一愣，随即嘻嘻笑道：“雅雅，苹果洗好啦？”
一身红衣的女孩子，大约十一、二岁，她坐到了女人旁边的沙发上，熟练地削着苹果，忽然开了口：“你很想爸爸吧？为什么宁可看他的照片，也不愿意和他多说说话？”
“为什么呢？”女人低眉一笑，看着女儿稚嫩的脸，叹了口气：“大概是因为太爱他了吧……”
“爱？如果爱的话不是就要拿到手吗？”女孩子疑惑地递过苹果切片：“如果不把喜欢的东西得到，那就不是真正的喜欢啊！”
“是哦，雅雅说得一点也没错……”女人忍俊不禁，神色复杂地看着和‘他’越来越像的女儿：“可是我喜欢的东西一点也不喜欢我，他喜欢的是另一个人，还有他的事业。而我在他的情感中，什么也不是……因为我太明白他了，所以不敢靠近他，不想让他把我的感情当做负担……”
“负担？我不懂……”
“如果可能，我希望你永远也不懂啊！”女人把女孩子搂进怀中：“希望你永远也不懂，为什么越爱一个人，就越怕接近他……怕伤害他，更怕伤害自己……”
“我不懂！”女孩子气恼地挣脱了母亲的怀抱：“如果是我，即使只是稍微喜欢一个人，我也要……”
狂风吹开了窗户，卷着雪片冲进房间，所有的一切都被卷入白色的旋涡，变得迷茫不清，女人的笑脸开始变得遥远，“妈妈！”女孩尽力去捉住，却被推得更远……
……
宋飞坐在学生会的会议室，翻着报纸，不时地扭头看看那个正在角落的沙发上熟睡的女生。真是要命，他今天只是进学生会来拿个U盘，竟被张晓蕾一把捉住。那丫头本来说好要在半个小时后叫醒高雅，却猛然想到下午还有一个暑期实习工的面试，忙风急火燎地冲出去，顺便叫他做一回‘活体闹钟’……
终于，宋飞心烦得扔下报纸，轻轻踱到高雅身边，却惊异地发现她正死死地皱着眉，似乎梦到了一些极其痛苦的东西……猛然间，她睁开眼，直直盯着宋飞。宋飞俊脸一红，连忙转身走开，却冷不防被她紧紧捉住了手腕。
“你做什……”宋飞本要低斥她放手，一低头，望进了她的眼睛，顿时发不出声来。那不是他认识的高雅的眼睛，瞳孔中的微光是如此惊慌失措，迷惑，愤怒，悲伤，无奈，企求，决绝……种种的感情混合在一起，现在的她，就像一个极力寻找浮木的溺水者。
“我……”她虽然盯着他，目光却聚焦在很远的地方，远到让他开始觉得寒冷：“如果是我，即使只是稍微喜欢一个人，我也要让他疯狂地爱上我，爱到失去我，他就等于失去了全世界！我不会默默地等待，傻傻地看着他的背影，我不要伤心，不要害怕……如果我做不到，我就永远不让自己爱上那个人！对，我说到做到，妈妈……”
“你……说什么梦话？！”妈妈？把他当成妈妈！这家伙真的没睡醒啊？开始那疑似表白的言语让宋飞慌了神，可还没等他分析出心里的悸动有什么成分，那一声‘妈妈’已经让他恢复镇定。只是，这么煽情而热烈的言论，从高雅的口中吐出真是不搭啊……他望望窗外的烈日，怀疑她莫不是中暑了？暗暗考虑着要不要从学生会里拨点钱来给大家买藿香正气水。
宋飞开口的一瞬间，高雅就像从催眠术中苏醒的人，幽黑的双眸恢复了神采，她伸手抹抹额头上的汗，转眼又是嬉皮笑脸：“呵呵宋飞同学，我昨天看电视的时候听到这么一句话，就一直很想试着说说看，然后期待着：呀，要是别人听我这番表白是怎么一个表情呢？一定很精彩啊～”
“你……”宋飞的脸更白了。
“不过会长不愧是会长啊，就这样了还能面不改色，真让小女子我由衷佩服～”看着高雅一脸“哎呀就是要耍着你玩有什么不满吗”的表情，宋飞的头开始晕了，他很确定中暑的不是高雅反而很有可能是他自己……
“……我去喝点水。”宋飞郁闷地走出会议室。高雅的笑容隐去了，她低下头，望着自己的右手，捉住他手腕那一刻的灼热现在还留在手心，她慢慢握紧拳头，轻轻一声笑：“好久没做这个梦，我几乎都要忘了呢！”
……
赵敏忍不住放下手中的书，冷觑着对面那个脸上一直挂着笑的女生：“小姐，有什么好事这么高兴啊？你的傻笑已经让我读书都受到影响了！明天还要考试呢！”
“咦？我笑我的怎么影响到你了？哦……明白了，一定是我太可爱了，所以你一直想看我对不对啊~”高雅一愣，随即亲热地勾住赵敏的肩膀。
赵敏翻了个白眼，一副‘受不了这个白痴的表情’，眼看着就要发火了，高雅急忙说道：“好啦别生气！我只是在想明天就是最后一科了呢，到时就可以好好玩咯，呵呵呵~”
“好好玩？你们的那个宋飞不是要退了吗？我记得你说他最近忙着保研，把一堆的事全推给了你嘛。”赵敏的一声冷哼，很不给面子地把高雅的笑容戳了一个洞。
“555敏敏你怎么又提起这事？人家一直在催眠迫使自己忘记的啦！”高雅的笑容塌下来，开始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
“提到宋飞，我倒想起一件事。昨天我去学校教务处的时候，正好碰上了他……”
“哦！”高雅漫不经心地盯着手上的课本。
“我们学校这几年和国外的不少学校都有合作项目，可以推荐学生去呢……”
“我知道。”高雅拿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水。
“那个宋飞学习好，文章发表得多，又在学生会里当官，所以今年有美国C大全奖的一个名额，他们系的老师好象推荐他去呢。”
“是吗？”高雅表情未变，嘴唇却微微发了白。
“你……对这事有什么感觉？”赵敏的目光变得专注，半晌忽然问道。
“很突然的消息……有点伤心。”高雅笑眯眯地说。
“从你的表情完全看不出来啊！”
“难道要泫然欲泣吗？这可不是我的风格啊~”
“你真是傻瓜！”赵敏生气起来，看着书不再理她。
“既然是傻瓜，那就做一个让自己喜欢的傻瓜吧~”高雅呵呵回了一句，也把目光转回了手中的课本。
……
“你到底要做什么！”宋飞望着扯着他袖子的那双手，终于还是开了口。
“请会长去我家坐坐，顺便巴结巴结……要当上下一任学生会长，不积累点人脉可不行！”那个一脸狐狸笑的家伙轻松地说。
“你家……”宋飞的脸竟然红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天气太热，被熏的。
“我家，恩，现在还有一个保姆阿姨……不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别担心！”
“……谁担心这个了！”嘴硬归嘴硬，刚才的一瞬间，宋飞倒确实想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句话。
……
“这是……”望这眼前的景象，宋飞疑惑地开口。
“我的秘密花园！很不错吧？”高雅静静地站在玻璃房的一角，低头抚着脚边的花。
高雅的家在高级公寓的28层，宋飞知道，也一直以为那已是最高的一层，但跟着她走过一段窄窄的楼梯，在他眼前出现一切才让他明白什么叫瞠目结舌。
那是一座用完全用玻璃搭起的暖房，占据了整个楼顶，其中又用玻璃隔成了几个小单间，调节不同的阳光和温度。夕阳的余光洒入房中，激起一片柔和的色彩，各类花卉争奇斗艳，置身其中，就像走进了热带雨林……“确实是两个世界的人啊！”宋飞环顾四周，脑子里不期然冒出了这句话。
“呵呵是不是觉得挺夸张？我一直觉得有钱是很幸福的事，有了几个臭钱就能够任性地做自己喜欢的事，不用顾及其他……你觉得呢？”她笑着，目光中却满是嘲讽。
“我没什么钱，但完全可以理解。”宋飞实话实说，他不嫉妒，只是有点感慨：“可惜我永远不能任性地做事……人与人毕竟是不同的。”
“……”
“你很喜欢植物？我都没听说过。”他又开了口。
“很喜欢，这辈子最喜欢的事就是培养着他们，看护着他们，看着他们开花结果。能在他们身边工作是最幸福的一件事。”她甜蜜一笑，望着身旁盆栽的神情就像望着亲密的爱人。
“那为什么还学了法律？”这大小姐都能任性地造一个空中花园，为什么还不学和植物有关的学科而来读枯燥的法律？
“这个嘛……”她抬起头，怅然地望着燃烧的落日：“我只是玻璃房中的鸟，想要飞出去，想要飞得更高，唯一的办法只有砸碎玻璃。所以我需要足够的力量，所以我也在不断放弃我喜爱的，要活着，总是要放弃点什么的……”
一只孤独的鸽子从窗边掠过，只是一道白影，瞬时就不见了踪影，留下的，只是微微激荡鼓膜的风笛声。
宋飞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有一刻甚至怀疑她又在耍着自己玩，所以最终，他也没有开口询问或是安慰，只是轻轻说：“觉得是对的，就去做吧。”
对她，他不了解、不知道，所有温情的话语都显得伪善，能说的，只是如此罢了。
“呵呵是啊，觉得对的，就去做吧！”高雅的眼神又恢复了灵动，她拿起剪刀，弯腰剪下脚边一支蓝色的花，笑吟吟地递给宋飞：“送给你，我想它确实是很适合你的一种花！”
“……”宋飞虽然从来没有送花给女生，却更没有被女生送过花，他讷讷地看着那不知名字的蓝花，一时竟不敢去接。
“这是菖蒲花，花语是‘信仰者的幸福’。”高雅直接把花塞到宋飞手中：“信仰者永远都会追求自己的理想，不会因为外力而停下脚步，你就是这样的人。当然，我也是~所以不论是你，还是我，我们都会一直向前的。可惜……”她妩媚地笑笑：“是不是幸福就不好说了。”
宋飞一直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却没有如此感性地进行过分析。他被被馥郁的花香和燃烧的夕阳搅得迷惑起来，看着手中的蓝花，心，无端端地痛了……
之后的很多年，宋飞一直在问自己，即使是后来他已经娶妻生子了，他还是在重复着这个问题：如果那个时候，她叫他不要走，他，是否会留下？
可无论如何思考，答案还是只有一个，他会走……就算多年后的午夜，想她想到心痛，他还是会走。他被赋予太多人的期望，太多人的理想，他只能选择一条最有利的道路，然后一直走下去。
可惜没有如果，那个问题只是个空中楼阁，因为她从来没有叫他留下。她只是笑得云淡风清，递上一支蓝色的菖蒲：“一路平安啊！”
她太明白他，可惜那时他不懂……多年后恍然她送那蓝花的意义，才惊觉有些爱情已经深入骨髓，缠绵了五脏六腑，再也取不掉了。
……
“你喜欢他吗？”赵敏望着车窗外不断掠后的绿树，忽然开了口。
“很喜欢啊！”高雅望着车窗的另一边，她们谁也没看谁。
“现在你倒是很坦白啊……可惜在他面前永远如此暧昧。”赵敏偏过头，瞥了她一眼：“欧阳曦在这点上就让人喜欢，爱一个人就会让全世界都看出来，不爱了就潇潇洒洒放开，不带一点留念。刚才在机场，她的告别词还真是一板一眼，连一心期望看到点尴尬场面的张晓蕾也无话可说。”
“呵呵我和曦不一样啊！我只是一个暧昧的人，暧昧地出生，暧昧地活着，只能用暧昧来掩盖梦境般的世界……”
赵敏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即使他不能留下，你们其实还是有机会……”
“没有机会了。”高雅猛然转头：“我们没有年纪小到为爱不顾一切，却也没有大到能够控制未来的一切……人都会变，他会，我也会。我不要难以预测的未来，不要可能改变的人心，与其一时的承诺，我更喜欢永远的暧昧，因为我讨厌受伤！”
“……好吧，那就这样吧……”赵敏轻叹了口气，又望向车窗外的蓝天：“天气真好，这个时候他的飞机已经起飞了吧？”
高雅像被通了电一般坐直身子，大声对司机叫道：“张叔，快停车，赶快停车！”
车停下，她飞快地跳下来，回望机场。那里正有一架飞机稳稳起飞，银色的机翼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
“是他的飞机吗？可能不是，算了，就当作是吧！”她仰起头。
赵敏走到她的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她的身子缩了一下，却仍然仰着头：“我今天不正常，你不要理我!”
“你平时就没有正常过,”赵敏也仰起头：“所以反常的反常就是正常。”
“敏敏，他可能只是我的一个梦吧？现在终于可以醒过来了……”她眯起眼睛，望着在蓝色天际只剩下一个白影的小点，微微翘起嘴角。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梦醒时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