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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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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始源赤身泡在木桶里,仅仅是胸膛就有十数道伤疤,最触目惊心的还是靠近心口,为金起范挡下的剑伤。
金起范淡淡看了一眼,道:“疼吗。”
崔始源又气又笑,道:“除非你是块木头,否则足够你疼得死去活来。伤在这个位置,我还能与你闲聊已是万幸。”
“可见将军恢复得不错。”金起范抓起布巾,绕到崔始源背对着的一面,一副正儿八经要为其擦背的模样。
崔始源笑了笑,道:“那自然要归功于你带来的千鹿草了。”
金起范抓着布巾的手一紧,崔始源自顾自继续道:“在锦州时你因打擂受伤,烟儿为你疗伤用得便是此草,后几日即便你有意避热,身上却还是有些许香气。我自昏迷中醒来时,因一直嗅着所以未曾察觉。也许,我应称烟儿为慕容烟?”
“既然将军已全部知晓,可愿听我讲个故事。”金起范浸湿了布巾,有一搭没一搭的为崔始源擦着背,平淡道:“百越有王族慕容氏……”
百越有王族慕容氏,世人皆知,却鲜少有人知晓百越第二王族金氏。近年来百越人数不断减少,为在灼影重压之下谋求生存的一席之地,百越王族与灼影某权贵达成协定,试图推翻新帝。为此,百越派两名王族子女潜至灼影,以期达到目的。
金起范被秘密送到灼影京城时不过九岁,尚不知权力为何物,更不知时不时出现在他面前的妇人究竟是谁。与其一同前来,年纪稍长的慕容烟则被送进宫中成了宫女。
金起范白日里学习与贵族子弟别无二致的课程,夜里则加课学习一切暗杀所必需的技能,刀枪剑斧,拳脚功夫,甚至是医理药理都要样样精通,达不到当天的要求便会被罚,饥饿与疼痛早已成了金起范的家常便饭。
如此两年后,妇人将金起范扔到大街上,并对他道:“你若是能亲手杀掉一个人,我便将你接回来。记住,我会一直盯着你。”
金起范不过十一岁,杀人一事无论如何都太过苛刻,只得不停在街上游荡,最后在洛水阁前停下,却被一群富家公子撞上,备受欺凌。恰巧煜王与崔始源出现并替他解了围,可金起范知道,这只会让妇人对自己的处罚更加严厉。
因此,在煜王蹲下身时,金起范迅速窜起咬上煜王脖颈,而后趁两人愣住的瞬间拼命逃走,却被妇人堵在小巷并带了回去。
妇人一巴掌打在金起范脸上,对着发怔的金起范森然道:“我今日打你,不是因为你没有杀人,而是因为你动了不该动的人。那个人,以后就是你的主子。”
金起范在那时第一次明白何为恨意,也懂得了隐忍。在愈发严厉的训练中熬过三年,金起范趁一次与人比试时故意受伤,以此作为契机逃走,却依旧无处可去,仅着一件单衣在街上游荡,蜷缩在大雪中不断颤抖,竟又被煜王与崔始源遇到,并带回煜王府中救治。
当夜,金起范独自在客房中思索着下一步计划时,第一次从他人口中得知了妇人身份。
“拜见太后!”门外仆人诚惶诚恐地跟进来跪下,妇人冷眼看着惊慌失措的的金起范,对周围人吩咐:“这件事,你们所有人都不知道。”
所以次日一早才来的煜王,再也没见过金起范。
四年后,金起范被派往锦州。同年,煜王前往北疆,并为救崔始源战死。待金起范知道这一消息时,已身在锦州。
八年后,太后忽然来信,要金起范协助崔始源入主翔锐军,并策反其对抗朝廷。同年,崔始源将金起范带回京城。
崔始源听金起范如此平淡的讲述着一切,良久笑道:“她果然还是放不下,固执到看不清眼前显而易见的东西。”
金起范缓缓道:“将军是说太后?”
崔始源自木桶中起身,擦干身体更衣,道:“那你可愿听我讲个故事?”
金起范眼神扫过他全身伤疤,淡淡应了声:“好。”
崔始源笑,稍作沉吟后道:“那我便从八年前说起吧。”
与名义上不同,煜王并不是首次出征,而此事一直以来只有少数人知晓,崔始源自然是其中之一。
匈奴人不知从何处得知煜王参战的消息,但凡煜王出阵,匈奴人的攻击便会集中到煜王身上。众人一面保护煜王一面应战,数次下来难免力不从心,渐渐心生怨言。
崔始源与煜王形容相似,为了保护煜王,崔始源每次上阵前都会与煜王交换衣物,着实起了不小的效果。然而崔始源本身也是匈奴人着重攻击的对象,在最后关头,是扮作煜王的崔始源拼死将其救回,自身却死于匈奴人的铁骑之下。
一个是主阵的将领,另一个是首次上阵的亲王,两相比较,孰轻孰重当即有了结果。为稳定军心,煜王命当时尚为副将的戚何修书一封,快马送往京城交予皇帝,并在末尾加了一句:
“皇兄,你想要的,我绝不会与你抢。”崔始源缓缓念出,看到铜镜中金起范铁青的脸色,笑道:“你若还有何想问的,不妨现在一并提出来。”
金起范默不作声,崔始源正整理衣襟,继而抚上脖颈道,出神道:“我这里原先有个齿痕,只是后来被剑伤盖住了。”
金起范脱口而出:“你是煜……!”
崔始源猛然回身打断道:“煜王已经死了八年,而我是封疆将军崔始源。”
正是两人沉默的间隙,号角声骤然响起,两人再来不及说些什么,匆忙披甲上阵。
“开城门!”随着林奕一声令下,城门缓缓打开,崔始源、金起范、薛雷、任远四人率先驾马出城,大批士兵在其后不断涌出,排成最有利于防守的阵型。林奕、纪玄则在城中留守。
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那个名不见经传的金起范,却是这场屠杀中唯一的杀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