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想（团兵）》胎

3、紧张

　　之後Levi理所當然地住進了Erwin的家裡，成天地看電影看書，和Erwin說話，然後再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寫歌詞。
　　現在就連Erwin也感到Levi的詞寫得格外特別，並不像尋常的歌詞那般普通。大概是他本來是個作家的緣故，描述事件和情感的角度讓人出乎意料，會用一些使用頻率極小的形容詞描述情感，然後讓它們具象化，使人印象深刻。於是他的詞就格外奇妙，像是躲在幕後的皮影，五彩的身子卻只能通過一層墓瞧見。Simon也早就對Erwin說過，Levi的詞像是在講著什麽故事，但他只著重寫一條線的幾個點，讓人猜不出具體，好奇，然後讓人喜歡上。
　　當然是在講故事，Erwin知道太多Levi的情感來源，雖然Levi不會原封不動地將所有的故事寫得一清二楚，但總有被他使用的細節，然後Levi再鋪開寫，最後的成果大多已經和原本的故事差的太遠，卻讓人驚豔，有時都會讓Erwin暗暗咋舌。驚歎也好驚喜也罷，但那些歌詞無一例外都傳達了Levi對他的愛，沉迷沉醉迷幻般的愛情，Levi總在歌詞里表達他似乎在一片深海中，連呼吸也不屬於自己，夢境也不屬於自己，甚至思考也不屬於自己，然後就那樣，愛他。
　　Levi比他想像中的還要才華橫溢。也比他想像中的還要愛自己。

　　當然兩個人平時就在公寓里和平地相處著。
　　Levi是個矛盾體，既喜歡在燈光迷離的夜店中廝混，在吹著冷風的陽臺上抽菸，也喜歡在樓頂的花園涼棚下寫歌詞，在午後的下午茶時聽Erwin給他唱歌。Levi寫詞時，Erwin有時間就會在他身邊陪著，一邊修剪著花園，或者坐在他身邊看Levi看過的書。有時也會在悶熱的午後，兩個人坐在陽臺上，窗戶關的死死的，窗外是夏日的暴雨，而窗內Erwin抱著吉他給Levi新寫的詞譜曲。Levi有時候會勾著嘴角跟著合唱，但更有時候會嘲笑Erwin的調子爛俗，然後兩個人互相嘲諷，最後他們再在嘩嘩的雨聲與被雨水模糊的窗邊接吻。

　　Erwin的樂隊也愈發風靡了，演唱會越辦越多，越辦越大，粉絲也越來越狂熱。他們開始真正地商業化，廣告，採訪，電視節目，事情一多，連經紀人和助手也不得不多僱用幾個。
　　Levi的詞自然也是隨著樂隊的傳播廣度的提升而越來越出名，他的歌詞終於受到主流音樂家的認可，音樂雜誌紛紛開始關注Levi詞風的特點，然後也開始有了以他的名字命名的風格。而在知道了他本身是個作家后，甚至有出版商和雜誌開始和他約稿。
　　Levi自身當然也是成爲了圈內的一員，他人生繽紛多彩，光是故事就可以說上三天三夜，說話得體禮貌，自然是結交了無數好友，而且理所當然地，開始有人找他約詞。
　　而Erwin也隨之逐漸不滿起來。

　　有的時候Erwin看Levi神情專注的樣子，手中握著一隻黑色的水筆，在潔白的紙上不斷地畫着字符，寫下句子，不滿意再杠掉。他的頭總是微微偏著，瓶頸時會下意識地抿著嘴唇，皺著眉。他平日裡脾氣並不特別好，此時卻格外寧靜的樣子，讓Erwin有些神往。
　　但現在Levi是為別人寫詞。
　　Erwin對自己的這個認知感到了有些不愉快。
　　Levi偶爾會在寫詞的途中轉頭過來看Erwin，面無表情地盯著，然後再轉回頭去寫兩筆。Erwin在這個過程中只是微微地笑著看Levi，然後暗暗蹙眉。
　　最後他從沙發上站起，走到在陽台邊寫歌詞的Levi身邊，吻著他的唇角，然後是眼瞼，耳根。
　　“怎麼了？”Levi才從混沌的靈感中醒來，側頭看了一眼Erwin，對突來的這個吻感到有些意外。
　　“我愛你，Levi。”Erwin說。
　　“……嗯？我也愛你，Erwin。”Levi迴應道。
　　“和我去散步，Levi。”然後Erwin將Levi的筆從他手中抽走，看著Levi說。
　　“現在？”Levi有些疑惑，“拜託我還沒寫完……”
　　“回來再寫，你在家悶一天了。”Erwin說著，“最近新開一家很有格調的餐館，我們散步完就去，怎麼樣？”
　　“……”
　　最後Levi當然是妥協了，畢竟Erwin是關心他。然後便是愉快的路途，充實的飯局，與盡興的性愛。
　　——一如往常般，Levi完全沒有察覺有什麽在滋生暗長。
　　於是不安與隱瞞的小心思在暗中湧動著，就如暴風雨前的悶雷一般，遠遠地在地平線處閃動著。而最終，引線在某個安和的夏日裡被燃盡。

　　一個普通的夜晚，Levi忽然有些雀躍地走進Erwin的房間，臉上是喜悅的神情。他打斷正在彈吉他的Erwin有些興奮地說，X來找他約詞了。
　　X是Levi一直很喜歡的老牌搖滾樂隊，這個Erwin早就知道，並且不得不承認的是，當今前衛搖滾，的確是由X引領著。簡而言之，這句話要表達的是，X比Erwin的樂隊有影響力，得多。
　　Levi當時靠在桌邊，手中的筆在食指中指和拇指的掌控下一圈圈地不斷旋轉著，他挑了挑眉，微微有些得意道：“怎麼樣，我們晚上去喝酒慶祝慶祝？”
　　Erwin抬頭盯著Levi略有走神的神情。
　　他知道Levi在想什麽，他也大概知道Levi寫詞寫那麼久，最大的夢想也就不過是爲了能讓X唱他的歌詞罷了。X是他一直以來的偶像，Erwin理解。
　　但理解，不代表認同。
　　“好啊，”Erwin將吉他放到一邊，笑著說，“去喝酒慶祝。”

　　兩個人去了樓下不遠的常去的酒吧，昏暗的燈光，吧台坐得半滿，一個老舊的電視機掛在斜上方，放著晚間的足球直播。Erwin和Levi一邊喝酒，一邊在黑暗中交談，坐得很近，親吻只是一念之間的事。
　　Levi看起來是真的很開心，幾乎是眉飛色舞地說著，從X在他中學時的影響說起，一直到在大學組建像X一般的樂隊，然後如今終於能為X寫歌詞，成為X歌壇歷史的一部份。
　　“很久沒有這樣高興過了！”Levi一邊說一邊喝著酒，然後看著Erwin，自顧自地不斷笑著。
　　“給我看看你給X寫的歌詞。”Erwin看了一眼微醺的Levi，用手指親昵地抹去了他殘留在唇角的水珠，說道。
　　“嗯……好啊。”Levi說著放下了酒杯，右手摸向了褲包。
　　“隨身攜帶？”Erwin挑了挑眉，語氣頗為玩味。
　　“那當然。”Levi一臉高興的模樣，“這可是為X寫的詞。”
　　Erwin笑了笑，接過Levi遞過來的紙片。
　　極為快速地看了幾遍后，Erwin開口：
　　“‘憧憬’。”簡短的評價。
　　“沒錯，”Levi點頭，又喝了一口酒，“……真情實感。”
　　“很好，真情實感。”Erwin看著臉頰微微泛紅的Levi，重複了一遍，又收回了視線。
　　“給你寫的詞也都是真情實感。”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麽，Levi看了看被自己喝乾淨的酒杯，然後伸手就拿了Erwin跟前的，對上Erwin的唇印一邊喝，一邊又補充了一句，“你難道沒有感受到我字裡行間對你的愛？”
　　Erwin只是笑了笑，側頭吻了吻Levi微微發燙的臉頰：“還想喝嗎？”
　　“不了……”Levi說，“不能再喝了。”
　　“那我去結賬。”Erwin說。
　　“嗯……”

　　之後的幾天，Levi一直在家裡繁複修改著那份歌詞，名字從《Vision》到《Yearning》再到《Hide》，每一句都遣詞造句到了極致，精雕細琢到讓完美主義者都有些覺得誇張的地步，說是Levi寫詞以來最認真的一次也不為過。
　　而Erwin將那天晚上他看到的詞做了一番小小的改動后，作了曲，瞞著Levi在iTunes上發佈了樂隊的新單曲。
　　這樣一來，想必X這樣的大牌樂隊，肯定也不會再用別人用過的歌詞。並且Levi為X寫歌詞的願望自然也會隨之流產。
　　Erwin坐在寫字檯邊，右手手掌微微屈起，食指和中指交換著敲擊桌面，想了想Levi可能的反應，眉頭微皺。
　　但已經沒必要隱瞞了。

　　Levi收到了X經紀人的辭退電話。
　　“爲什麽要退？”Levi覺得不可思議。
　　“你不知道嗎？”對方語氣不善，“你們樂隊前幾天發佈的新曲的歌詞，和這首詞哪裡有區別？X從來不翻唱，你不懂？”
　　“等等……你說我們樂隊發佈了新曲？”
　　“是的，”顯然對方的耐心已經到了盡頭，“您自己去看看吧，順便X也表示您不用再給他們寫新的詞了。”
　　“什……”
　　“嘟——嘟——”
　　挂了電話后Levi立即打開電腦看了官方網站。果然，新曲的歌詞，署名是他，並且和《Hide》的歌詞相似度太高。
　　——現在再不明白這是Erwin故意為之就是實打實的弱智了。
　　Levi“啪”地一聲合上了電腦，立即上樓闖入了Erwin的房間。

　　Erwin正在房間里寫曲子，坐在電子琴邊，手中的筆還在五線譜上寫寫畫畫。看見Levi進來，便摘下了耳機，態度很好：“有事嗎，Levi？”
　　“你他媽——”Levi氣勢洶洶，捏起拳頭直接朝Erwin的方向揮了過去。
　　Erwin有些意外地閃開了Levi的拳頭，但Levi隨之而來的踢倒了椅子讓他跟著摔在了地上的動作實在是讓他避閃不及。
　　樂譜散了一地，Erwin迫於平衡不佳倒在地板上，原本垂靠在電子琴旁邊的吉他，也隨著激烈的碰撞往一邊倒去，撞到地板上發出刺耳的噪音。Levi坐在Erwin的腰部拎著他的衣領，深灰色的雙眸如隼鷹般逼人，與Erwin一雙平淡的深藍反差巨大。
　　“Erwin，你是不是故意的？！”
　　“什麽？”
　　“給X的歌詞！”
　　Erwin笑了笑：“是又怎麼樣呢？”
　　“你他媽——！”Levi又準備捏拳砸向Erwin，卻被Erwin一個翻身將他壓在了身下。
　　“我怎麼了，Levi？”Erwin極快速地單手將Levi的雙腕鎖住，居高臨下地看著滿臉憤恨的Levi，字句道，“你以後還是別給別人寫歌詞了，Levi。我看不慣。”
　　“你他媽放開我！”Levi掙扎著，屢次想起身都被Erwin壓下。
　　“Levi，別的都可以，只是寫詞——這個我不允許。”Erwin說的平淡而冷靜。
　　“你有沒有搞錯，我沒有義務只給你寫歌詞！”Levi惡狠狠道。
　　“是嗎。”Erwin看了Levi一眼，對視僅是短短一瞬，卻彷彿持續了一個世紀之久。然後Erwin立即放開了禁錮Levi雙腕的手，從Levi身上站了起來。
　　Levi氣得渾身發抖，一時半會兒說不出話，他盯著Erwin冷淡的雙眸，似乎還在等待一個合理的解釋。
　　但沒有。
　　Erwin很快收回了視線，接著立即就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