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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相知之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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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秋雨,平添萧瑟,为时九天的乡试伴随着瑟瑟秋雨落幕。一时间,酒楼茶肆间都在议论着这考试,失意者,得意者皆有之。也有如南霜芷这般的,对这场秋闱之试毫不关心的。
秋雨霏靡,南霜芷拢紧衣领,举着油纸伞缓步朝家里走去。路边突然转过一道身影,玄色的衣袍恰恰立在她跟前,南霜芷微微抬起伞沿看向来人,谦谦一笑:“司公子。”司雪晨眉眼一弯,眼中蓄着清浅笑意:“南霜姑娘,相逢即是有缘,不知可否有幸邀姑娘一叙?”说罢一扬手中提着的酒坛,南霜芷扫了一眼那酒坛,抬头看他道:“闻着香味,是上好的梨花白?”司雪晨眼中笑意更深,右手微抬,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南霜芷微笑点头,抬步朝附近的酒肆走去。
一壶梨花酿,两双红木筷,三两小菜,南霜芷与司雪晨举杯对饮,斯文清浅。南霜芷浅抿一口,轻轻放下杯盏一笑:“还真是没见过你这般讲究的人,连碗筷杯盏都要自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什么怪病呢。”司雪晨一笑,微带赧意道:“司家树大根深,这些习惯都是自小养成,一时半会是改不过来的,南霜姑娘不要介意。”
南霜芷微微摇头不以为意:“事事讲究是没错,但在细节上过于纠结,反而羁绊了自己,难不成日后你在朝为官,也要将这习惯带入朝堂?这不是授人以柄吗?”司雪晨一扬眉,面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怎么就这么笃定,我一定能官拜金殿?”南霜芷回以一笑,目光高深:“我看人素来不错,你不相信?”司雪晨嘴角上翘,不由大笑一声仰头饮下杯中清酒:“我信!南霜姑娘素来与别的女子不同,说书先生的名号可是假的?我自然信的。”南霜芷面上笑容清浅,望着酒肆外的雨景出神,半晌回神般自语一声:“不同?有什么不同,司公子谬赞。”
司雪晨眉间微微一皱,面前的女子总是感觉隔着一层纱,给人的感觉总是若即若离,想到此,他不由心头一跳,自己何时对她如此关注?奇怪于自己的心理,司雪晨又皱了皱眉,理不清,索性不理,二人推杯换盏,虽交谈不多,却默契十足,天幕微沉时,一坛梨花酿业已见底。司雪晨目光有些迷离,忽然伸手握住南霜的柔荑,南霜芷一惊,周身忽的冷冽起来,司雪晨却仿似未觉般开口:“南霜姑娘,我可以唤你芷儿吗?我活了这么长久,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些话,我知道,你是面冷心热的人,以你的才华,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蜗居在这小小的南城,做一个无名的说书先生?”低叹一声,他缓缓松手,一口饮尽杯中玉液道:“罢了,你不愿说,我亦不会再问,谁没有难言的苦衷,我尊敬你,只是希望你多敞开心扉,很多事情,如果扛不下,就不要扛,你还只是一个姑娘,别太难为自己。”
别太难为自己,这句话,犹如一颗石子投入湖泊,激起圈圈涟漪,这么多年,又有谁问过她好不好?苦也好,痛也罢,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扛着。可是眼前的这个人,不过几面之交,他却一语中的,直指红心。多年来平静无波的眼眸,终于漾起些许涟漪,她垂下眼睫,敛去满眼波澜,低声开口:“雪晨,多谢。”司雪晨眼眸湛亮,直直看着她笑道:“芷儿。”南霜芷微微一笑,雪水初融。
两人离开酒肆时,秋雨微停,南霜芷搓搓手臂,掸去一身水汽,转身对司雪晨道:“天色已晚,你早些回去罢。”司雪晨超前一步回过身笑盈盈的看她:“我送你回去罢。”
“不用了,我家就在这里不远,以你司家的家规,可是能允许你至夜不归?”南霜芷面上淡淡一笑,慢慢走向深巷,背向着他挥挥手:“回罢,待到放榜时,我回请你一壶醉三秋。”司雪晨双眸含笑,大声回道:“那你切莫忘了,我等着。”南霜芷摇了摇手,慢慢消失在巷口。
推开竹篱的那一霎那,南霜芷眸光一冷,院落里太安静了,爹爹平日里的咳嗽声一丝不闻,她试探的唤道:“爹爹?”回答她的,只有呜咽的风声。她平静的推开木门,环视一圈后淡淡开口:“出来罢,跟了我一路,不累吗?”秋风微拂,风停后,两个黑衣劲装的男子毕恭毕敬的朝南霜芷一礼:“参见帝师!”南霜芷冷冷一笑,看着他们缓缓开口:“帝师?呵,真是稀奇,多久没人这么唤过了。你们把我爹爹弄到哪里去了?”
“一别经年,故人安好?”男子清清浅浅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却让南霜芷心头一震,抬头看向声源处,男子的轮廓渐渐清晰,剑眉星目,一袭白衣滚着金边,神情冷厉,嘴角似笑非笑,一张俊脸上神情莫辩,只是静静睨着她。
惊慌只是一瞬间,南霜芷早已镇定下来,看向男子时目光磊落:“想不到,我们竟然在如此情境下重遇了,陛下。”
乡试放榜这一天,几家欢喜几家愁。接到家仆传来的喜报时,司雪晨淡淡一笑,起身朝门外走去,家仆急道:“少爷,您要上哪去啊,您高中解元,一会儿还要接受大家恭贺呢!”司雪晨摆摆手头也不回道:“不用了,你替我挡着吧,我今日有重要的事,走了。”心中溢着浅浅的欢喜,连脸上也微微浮现笑意,步伐虽是沉稳,却已经隐隐透着些许焦急,目光毫不留恋道路两旁的风景,径直往深巷赶去。他也不知道为何,此时此刻,就是很想看到南霜芷,很想与她分享这个消息,很想看到她脸上那淡然的笑意。
直到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入到主屋,司雪晨面上的笑意才一点一点消失,双手不经意间在身侧紧握成拳,屋内摆设仍在,却平添萧瑟,她,不见了。
那个总是浅笑嫣然的人,那个承诺要回赠他一壶醉三秋的人,那个带有些许羞涩唤他雪晨的人,消失了。空气间冷冷清清,这间竹屋,似乎从未有人住过一般。
伸手拿起桌前一只茶杯,司雪晨慢慢握住,自嘲般一笑,微微一松,茶杯自手中掉落,砸在地上碎的四分五裂,他转身,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