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先生》淡情

21、最终话之一

　　接过司雪晨手中那薄薄的一张帛书时，南霜芷还有些疑惑的笑着道：“爹爹有什么不能当面说的？还要你来送信？真是奇怪。”司雪晨却没有笑，眼中压抑着痛楚和疼惜，只是轻轻勾了勾唇角道：“先看看吧。”
　　一目十行，南霜芷看完了信后却呆立当场，良久才反应过来，捧着帛书的手已经有些微微颤抖，她睁大了眼睛，逐字逐句的看起来，司雪晨心疼的轻拥住她，给她温暖的力量：“南霜……别这样……”
　　“吾儿，为父这许多年浑浑噩噩，不知身在何处，自你母亲过世，世间万物，与我不过灰色布景，不见喜怒，不见离愁，实在有负你母亲在世时所托。及至日前，皓帝赐药，为父已恢复神智，想到这些年吾儿所受之苦，为父实在无颜相对。为父当年所中之毒乃是西域虫蛊，实为交友不慎所致，你母亲正是为了解我之毒才误食浣花草，心中所愧，至死难休。皓帝以解药相胁，欲迫吾儿入主东宫，鸿鹄之姿，岂容铁笼圈养？吾南霜族人，绝不做笼中家雀。今留此帛书为念，有雪晨伴你左右，为父宽矣，你母亲已等了我许久，该去见她了，不然少不得念叨，吾儿，自此山高水长，勿念。”
　　南霜芷怔愣在司雪晨怀里，失去了反应，好半天才喃喃道：“勿念？勿念？他做了什么？他，他怎么了？”
　　司雪晨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慢慢开口：“你父亲为了让你摆脱陛下的控制，他……他已随你母亲，去了。”
　　犹如五雷轰顶，南霜芷脸上刷的一下失去了血色，苍白的嘴唇不可置信的微微颤抖，多年前失去母亲的那股痛，一下子窜上了她的四肢百骸，叫她无力的瘫倒在地。“我娘不要我了，还有我爹，只要他在，我总归还有一个家，纵使日子再苦，再累，我都不曾怕过，我有爹爹在身后支持我，保护我……可是……为什么爹爹也不要我了？是我做的不够好？我不够乖？爹爹……爹爹啊……你怎么忍心，放我一人留在这纷乱的尘世？爹爹……爹爹……”司雪晨紧紧拥著她，心疼的看着她哭的歇斯底里，这是第一次，他见到她的脆弱，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南霜芷突然站起身冲了出去，司雪晨急忙追出去，就见她一路朝别院狂奔而去，跑的跌跌撞撞，却不肯稍作停留，司雪晨眉头一皱，一个箭步拦下她冷声道：“南霜，冷静点！”
　　南霜芷气喘吁吁的停下，抬起一张泪脸木然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不相信，我要亲眼看到，我不相信，他就这么抛下我走了！我这么多年，是为了谁啊！是为了什么啊！我不相信！”
　　司雪晨一手揽过她，低头吻上她的额角，轻声道：“南霜，你的心情，我明白，乖，听我的，安静下来，我带你去。”
　　他的声音带着奇异的安抚的力量，让南霜芷从崩溃的边缘慢慢清醒过来，她怔怔的看着他的侧脸，任由他牵着手，踏入马车之中，踢踢踏踏朝郊外走去。
　　万里青山，一座孤坟，慈父南霜城之墓这几个字再一次刺痛了南霜芷的心，南霜芷立在原地，浑身冷的发抖，嘴里无意识的呢喃道：“爹爹连最后一面也不让我见了？尘归尘，土归土，他就这样毫不留恋的离开了？”泪水肆虐脸庞，她却连抬手都懒得抬，一双凤眸只是直直的盯着那墓碑，骇人却也让人怜惜。司雪晨不敢过去，他明白，这道坎，必须她自己跨过去，纵使再痛，也必须面对，伤口不结痂，是永远好不了的。
　　司雪晨轻轻开口：“南霜，我说过，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是你坚强的后盾，你父亲选择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理由，我可以保护你，一生一世，相信我。”
　　南霜芷久久没有开口，慢慢靠近了墓碑，坐了下去，太阳一点一点西沉，拉出长长的两道身影投在地上，孤寂，凄凉。
　　月上中天，两两无言，南霜芷靠着墓碑闭上眼睛，静静的聆听心里的声音，司雪晨默默守候在一旁，满心满眼的怜惜。
　　石径小路上又传来踢踏之声，华盖金顶的马车在他们身旁停下，一声华服的皓帝牵着张梓玥走了下来，看着失神的南霜芷微微皱眉，张梓玥一惊，已然奔了过去一把抱住她落下泪来：“姐姐！姐姐，你别吓我，姐姐！姐姐！”
　　南霜芷动了动眼珠，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越过她的肩膀，她木然看着月色下的皓帝。皓帝眉头微皱，眼里闪过一丝愧疚，踌躇半晌开口道：“我不知道你想不想听，但作为青梅竹马，我却不想让你误会，此刻，我不是皇帝，我只是归月。”
　　皓帝走近两步，低头看着她：“芷儿，解药确实是我赐给你父亲的，我当时，也确实是想用你父亲来逼你就范。可是，我最终没有用这个办法，归根究底，我们一起长大的情分，让我下不了手，我不知道的是，解药解开浣花草毒之时，却也是中毒之人命不久矣之日，万物相生相克，你爹怕是早已知晓，是我间接害死了老帝师，与你，我心有愧疚。”
　　南霜芷出奇的安静，回头看了一眼墓碑，缓缓站起，虫鸣蛙叫声中，她的声音清脆却低迷：“陛下，放我出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