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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相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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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苑茶楼内,此刻刚过午时,茶楼内却已是座无虚席,小二穿梭在人群里,提着一把铜壶忙得脚打后脑壳,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茶楼内或是贩夫走卒,或是乡绅秀才,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此起彼伏的叫嚷声喧嚣尘上,将将要达到一个顶点时,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四尺见方的戏台上施施然坐下一人,轻叩扶尺,台下众人瞬间噤声,一时间只闻些许细琐咳嗽声。台上之人不紧不慢的轻抿一口香茗,眉眼弯弯,缓缓开口道:“上回说道,那夜行的书生误入了深林,闯进了那狐妖的老巢之中,见了那妖怪的真身,一时骇破了胆,直叫着娘逃命。却不想那狐妖是个思春的女妖,见了那书生的好皮相,不由动了心,当下双眼一转,转了个身,却化成了一个美娇娘,娇滴滴的倒在书生逃窜的路边,书生自负是个君子,这君子见了弱女子,哪有不搭救的道理?”众人哄笑一声,津津有味的看着那说书之人,眸间俱是期盼的神色,那说书人也不卖关子,微微一笑继续道:“那书生拱手一礼,起身时见那女子面容姣好,当下红了脸,诺诺开口:"姑娘,姑娘为何一人在此?"那姑娘羞答答的以袖掩面,只露出一双如水美眸看着书生道:奴家从庙间还愿而归,不想却在这山野间迷了路,正寻不到路出去呢。常言道,色令智昏,书呆子就是书呆子,这条路明明是一通到底,那女子却说是迷了路,书生却不做他想,只是红着脸扶起那女子道:姑娘莫怕,小生识得路,姑娘若是信得过在下,不如就由在下带路,领姑娘出去罢?那女子正是狐妖所化,此刻正巴不得他如此,又怎会推辞?当下便道了谢,装着娇柔样子跟在书生后面,一路出了密林。”抬手举盏,一杯香茗便下去大半,殷勤的小二忙不迭的续上水,说书人一笑为谢,抬眼看了一眼楼外艳阳,嘴角轻轻一勾放下手中茶盏道:“那书生引着狐妖出了林子,一颗心却是砰砰直跳,额上也因紧张渗出了汗水,眼角觑了那狐妖一眼,心道如此美貌女子,不知许了人家没有?口里想问却碍于君子矜持不敢开口,一时间硬是急出了一身汗,他这厢正纠结的厉害,那边狐妖却已是使出了读心术,知道了他心中所想,心中不由欢喜,脸上也连带着装模作样红了一红,双眼更是显得波光潋滟,那娇柔媚态直叫书生看的软了双脚,无论如何也迈不开步去了。”众人又是会心一笑,有好事者还戏谑的看向落座的些许书生,有人起哄道:“那狐妖媚态横生,我看先生也不遑多让啊,同是女子,先生却更是叫人艳羡呢,毕竟那狐妖也没人见过啊,大伙说,是也不是?”众人哄笑,有人推搡了一把那开口的人笑道:“先生也是你能编排的吗,你怎么能将先生与那祸人的狐妖相比?”
台上的人听了那些言语,并没有反驳,只是轻轻一笑,随意的挽了一下耳边的头发,一袭水绿的裙衫合身的贴服,容貌虽不出众,却是每一分都恰到好处,真真是一个女子。那女子抬起扶尺一敲,缓缓起身开口,声音不复方才说书时的清脆铿锵,倒是添了几分清冷:“欲知那书生与那狐妖后事如何?且听明日细解。”满堂的听客不由骚动起来,那女子却已起身转入帘后,消失不见。又有人拍了一掌方才叫嚷的汉子恼道:“都怪你,作甚插嘴,搅得大家书也没得听了!”那汉子见惹了祸,也不由讪讪,三两步奔到门外挑了担子飞也似的跑了,又惹得堂内众人一阵笑骂,不过一会儿也三三两两的散去了,热闹的茶楼瞬时冷清了下来。
“芷儿!芷儿!”身后传来一声呼喊,女子下意识停住脚步回头,看到来人时脸上露出清浅笑意:“福婶。”福婶胖胖的身子圆滚滚的停在她跟前,笑眯眯的伸手从篮子里拿出一个油纸包给她道:“芷儿,这是刚出炉的葱油饼,可香呢,带两个回去给你爹尝尝罢。”南霜芷微笑,也不推辞,自袖里掏出两个铜板放入福婶手中,这小镇上的人做生意不似外面的样子,有的人没有固定的铺子,就挎个竹篮子,里面放着些食物或是日常所需之物,沿街叫卖,即省了铺面钱,又不需要拾掇收拾,故而便有很多像福婶这样的妇女做着这些生意。福婶推了一推,白净的胖脸油光发亮:“芷儿真是见外,我们都是一条巷子里的人,还讲究这些。”南霜芷笑笑,将铜钱塞进福婶手中:“福婶,您还是收下吧,我知道做生意的不容易,您一天到晚的在街上奔跑,这其中的辛苦,我知道,还请您不要推辞了,不然,下次我可不敢要您的饼了。”福婶哎哟哎哟了两声,不好意思的收下了铜钱,胖胖的脸上笑得一脸慈祥:“芷儿啊,看你做事不骄不躁,要是谁家有福娶了你,可是天大的福气呢。”南霜芷淡淡一笑,欠身一礼道:“福婶说笑了,那我先回去了,福婶慢走。”
福婶笑眯眯的点头,大步流星的向前面的巷子走去了,南霜芷掂着那两个油饼,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朝身后的巷子走去。行了一盏茶功夫,面前的视野已然不同,入目所见,一片花红柳绿——“哟,大爷,您今个可来的早呢!”“哎哟,这位公子,瞧您面生的紧,第一次来吧,来来来,妈妈我给你介绍几个绝色,保管你满意!”“张公子,您可是好久没来了,想的烟色都瘦了”……如此种种,赫然一条花街柳巷。南霜芷视若无睹,目不斜视的向巷子深处走去,一路上各家花楼里的姑娘老鸨看见她无不开心的挥帕叫嚷:“南霜先生!南霜先生!您几时再来给咱们说书啊,咱一众姐们可等着呢!”南霜芷一一欠身,脸上是万年不变的微笑:“待秋后空暇,还请各位姑娘赏脸听风苑,南霜必倾所有博姑娘一乐。”那些女子皆嬉笑道:“先生说话可要算话哟!”南霜芷点头,托着油纸包走开。
砰的一声,一家花楼的后门被狠狠推开,一道绯色身影被狠狠丢了出来,与恰巧经过的南霜芷相撞,两个人狼狈倒地,南霜心念着手中的油饼,愣是举着那只手生生将胳膊磕到了地上,痛的她当即低呼一声。那花楼里又走出一人,锦缎青袍,却是个男子,那男子一手拎起那绯色人影怒道:“你一个姑娘家,竟然改装到这种地方来,你是想气死咱们爹吗?我平日里,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啊?你今日这种作为,真是丢尽了我们司家的脸!”南霜拧眉看着二人,那着绯色衣衫的一看便是女子,虽是男子衣袍,可女性该有的特征,她是一样也没落下,又听男子说道司家,南霜心中暗嗤,南城司家么?
那女子脸色通红,满脸不服气的顶撞道:“凭什么你们进得,我进不得?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里面都做些什么龌龊事!说到丢脸,难道你没有么!”男子似是气的不轻,脸色阴沉:“司雪衣!你还有理了?”名唤司雪衣的女子冷哼一声:“我就有理怎么了?许你和那凌天进,不许我进?司雪晨,你以为你又好到哪去?”男子皱紧眉头看着她:“雪衣,作为兄长,我有责任看管好你,这烟花之地,又岂是你一个大家闺秀能进出的地方?你四下看看,有哪个女子似你这般不知廉耻!”
司雪衣银牙一咬转过头去,却恰好看见默默站在他们身后正冷眼旁观的南霜芷。她不由哼笑一声指着她道:“那不是有一个么!大哥,我不管你去哪,但是,凌天是我的人,我有理由看着他!”司雪晨顺着妹妹的手指看去,那个女子不卑不亢的立在他们不远处,目光沉静,面容安稳,左手的袖子有些擦痕,隐隐透出些血迹来。他眉头拧的更紧,朝她拱手道:“方才未注意到外面有人,惊扰到姑娘,实在抱歉。”
南霜勾唇回了一礼,淡然道:“不碍事,只是,你们可否让让,挡到我回家的路了。”司雪晨目光微敛看着她:“姑娘住在这里?”南霜平静抬眸,对上他的双眼,目光清澈:“是啊,有什么问题?”司雪晨似是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拉了司雪衣的手向外走去,丢下一句“抱歉”便消失在巷口。南霜芷嘴角的笑勾出一抹讽刺的形状,轻声低语:“以貌取人,以境辨人,司家的人,唉,不可取之,不可取之啊。”动了动受伤的手臂,南霜低低抽了口气,攥着油饼的手紧了一紧,终是化作云淡风轻,朝自家走去。
一进门,南霜老爹便扑了过来,南霜轻巧一避躲开她爹的饿虎扑食,悠哉悠哉的倒进躺椅里。南霜老爹笑的谄媚:“乖芷儿,今日爹爹的鼻子特别灵,闻到了葱油饼的味道,唔,是福婶家的吧,只有她家的饼能做的这么香啊,乖芷儿,快给我罢,爹爹快饿死啦,到现在午饭还没吃呢。”南霜冷了脸坐起身,眯着眼瞪他:“没吃午饭?我给你留的饭菜你没动?你如今竟是懒得连火也不能生了?”南霜爹爹干笑一声,摸摸脑袋道:“忘了,忘了。”南霜暗叹口气,恹恹的将手中油饼丢给她老爹,闭上眼倒回躺椅里。看着她脸上的倦色,南霜爹爹眉眼温柔的一笑,眼里带着满满的慈爱和些许疼惜,转眼……手舞足蹈的捧着两个油饼欢乐的躲门外啃去了。
日暮西沉时,南霜悠悠醒转,看看身上披着的一件中衣,忍不住一笑,双手一撑就要起来,却忘了左手臂上的伤,当下便疼的哎呦一声,撸起袖管一看,手肘处已然青了一片。南霜起身拿了瓶清玉露,小心翼翼的涂抹着伤处,将将上好药时,南霜爹爹便扶着门溜了进来,一脸哀怨的抱怨道:“乖芷儿啊,为父快饿死啦!你看,为父都已经没有力气跨进来了,你……”后面的话止于那只透着淤青的手臂上,他的眸间一瞬闪过一丝凌厉,几步上前焦声道:“芷儿,怎么回事?怎么会伤到的?谁伤的!哪个王八羔子不想活了!敢动我的女儿!”
南霜哼了一声,收拾好药瓶才开口:“放心,没人能动的了我,您大可不必如此。”南霜爹爹眼泪汪汪了:“乖芷儿,你怎么能这样对爹爹,爹爹可是关心你啊,怕你被人欺负啊,芷儿怎么能对爹爹这么冷淡,呜呜,爹爹好伤心啊,我要去找你娘,说芷儿长大了,翅膀硬了,会欺负爹爹了……”南霜芷忽的一笑看着他“是么?既然爹爹你这么关心我,不如晚饭就您来做吧,正好让我休息休息。”
南霜爹爹泪奔了……最终还是抵不住老爹的眼泪攻势,南霜无可奈何的洗手进厨房,她的爹爹啊……自从娘亲离世后,爹爹昏睡了三日,醒来后便有些痴痴傻傻,也不知是真是假,南霜不经意的皱眉,甩去脑中复杂的想法,静静淘米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