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罗兰的抉择》夜琅光

3、chapter 3

　　看着青年失魂落魄的离开，杜邦夫人并没有叫住他。她只是幽幽的叹了口气，又稍微出了会儿神，就被闻讯而来的杜邦老爷叫进了楼上的小客厅里。
　　小客厅的门关着，来来往往的仆人都识趣的绕道而行。正因为如此，没有人知道杜邦老爷对夫人说了些什么，他们在里面又谈了些什么。而我们可爱的杜邦小姐，从卧室的窗口目送她的未婚夫离去之后，转身坐到了书桌旁，她拿出一支鹅毛笔，铺开信纸开始写信。

　　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来镇上了，史蒂文骑马穿过街道的时候，恍恍惚惚的想。老爹总说他的性格不够果决勇敢，史蒂文自己从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他甚至可以灵敏的狡辩，“战场上死的最快的，都是最勇敢的士兵不是吗？”
　　但是现在他有些动摇了，从杜邦家走出来的那一刻，他就开始后悔。据说当初梅森老爷看上梅森夫人，就在大街上一把将她抱上了马。梅森夫人的五个哥哥举着锄头铁锹神情狰狞的冲出来干架，却被梅森老爷坐在马上就打得落花流水。当然，最后这一部分有很大的可能是梅森老爷喝多了酒乱吹的，史蒂文按了按额头。或许他应该再坚持一下，或者他可以直接去恳求杜邦老爷直接把女儿嫁给他。
　　史蒂文知道杜邦老爷并不喜欢他，他对达米恩都比对自己来得亲切。不得不承认的是，达米恩那个坏小子确实比他更招人喜欢。他就是梅森老爷心目中的好男孩儿，健康、结实、又皮又坏，偏偏到哪里都能吃得开。但是不管怎样，史蒂文才是长子，这也是让梅森老爷耿耿于怀这么多年的源头。
　　史蒂文夹了下马腹，让马儿跑得稍微快一点，又把思绪拉回到杜邦老爷身上，认真考虑着自己调转马头回去恳求杜邦老爷这件事儿。但最终他还是放弃了，他的内心太过于敏感，他不希望安娜小姐不高兴。如果勉强把安娜留下来……“还是算了吧”，史蒂文轻轻的说。

　　“嘿！先生！先生请等等！那位骑马的先生，请停一下！对，就是您！”
　　史蒂文拨转马头，控着马往回走了一段儿，一个脏兮兮的小伙子正笑嘻嘻的向他招手。
　　“日安，先生。我见过您，您是梅森老爷的儿子？”看起来比史蒂文略小几岁的小伙子俏皮的挤了挤眼睛，“行行好，先生，请您回答我，您的大名是不是叫做史蒂文？我有十分重要的事儿要传达”。
　　尽管被打断了思绪不太高兴，史蒂文还是点了点头，“是的，就是我。你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先生”？
　　“您认得普皮吗？文森‘大夫’家的普皮”？
　　“是的，他是我的朋友，虽然我有一阵儿没有见他啦，怎么了”？
　　“是这样，普皮知道您今天来镇上，特意请求您办完事儿后，稍微等上一会儿，他有事情和您商量”。
　　“就在镇上？”
　　“就在镇上等”。
　　“我知道了，谢谢您，先生”。史蒂夫抖了下缰绳，准备走开。
　　“等等，先生”，小伙子有点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子，“普皮说把这个消息带给您，您会给我点零用钱”。
　　见他眼巴巴的盯着自己，史蒂夫只好上下摸遍了口袋，翻出两个铜币扔给他，“下次普皮再叫你送口信儿，记得问他要钱”。
　　“谢谢您，先生”，小伙子接住铜币，迅速消失在街角。

　　所幸没过多久，史蒂夫就远远看见普皮矫健的身影。他的个头不高，却长得相当结实，脖子和手臂的皮肤由于长期露在外面，被太阳晒得黄黄的，看起来健康极了。这个时候还没到下午，可太阳也是热烘烘的，普皮就这么骑在一匹难看的黄色瘦马上，风尘仆仆的一路赶来。
　　普皮和史蒂文同龄，是他在这个地方仅有的几个朋友之一，虽然普皮并不总能理解史蒂夫的所作所为，也不明白他的所思所想，但他总能包容他，这也是他们多年友谊的基础。
　　普皮的家庭并不富有，但却很受当地人欢迎。因为他的父亲是名医生，一名专门给牲口看病的医生，而且医术还很不错。有一次杜邦老爷的爱马左前蹄受伤溃烂，马夫们都说这马瘸定了，却愣是叫文森“大夫”治好了。因为这件事，杜邦老爷几次想把文森“大夫”雇到家里，专门去给马匹瞧病，却都被委婉的拒绝了。
　　普皮在不远处打了个手势，就停在了那里。
　　史蒂文也好奇这位老朋友想和他商量什么，这一定程度上减轻了即将和未婚妻分别带来的苦闷心情。史蒂文上了马，来到普皮身旁。他的马儿比起普皮那匹可要高大多啦，所以他微微弯下腰，看了看普皮的脸色，“怎么啦，我的朋友？听说你有事和我商量”。
　　普皮看起来挺高兴，他的神情就好像自己并不是骑在一匹劣马上，而是骑着一匹百年难遇的神骏。他神气活现的把手往前指了指，“咱们随便走走吧，史蒂夫。我可有件好事儿要和你商量，这件事实在是对你大有好处，等一会儿你一定会感谢我”。
　　史蒂文被他勾起了兴趣，他好奇的追问，“到底是什么事儿，我的朋友？看在咱们的交情上，你就别卖关子啦”。
　　“那可不行”，普皮狡黠一笑，驾着马当先跑了起来，“咱们比一场，谁先到前面那棵老橡树那儿，谁就赢啦”。
　　史蒂文看了看他的马，也夹紧马腹追了上去，“真的要和我比吗？那你可太大意啦，要知道你输定了，我的朋友。”
　　结果不言而喻，普皮的马输给了史蒂文的马。但普皮的好心情并没有因此遭到破坏。两人放开马缰，任由马儿沿着乡间小道慢慢溜达。路边长了好些年的山毛榉又高又大，也许是秋天已经来了，树上的好多叶子尖部已经开始慢慢变黄。史蒂文抬头望了望天，又深深的吸了口气，觉得心情好像不是那么难受了。

　　“史蒂夫”？
　　“嗯”。
　　普皮双手枕在脑后，转过头来瞧着史蒂文，“杜邦小姐怎么说？”
　　“安娜……”史蒂文闭上眼睛，有一会儿没说话。
　　“难道你来镇上不是去杜邦家拜访？好了，我最好的朋友，快点告诉我杜邦小姐的回答”。
　　“安娜答应给我写信”。
　　“我就猜到是这样”，普皮嘟囔了一句，伸长手拍了拍史蒂夫的胳膊，“那你是怎么打算的，史蒂夫”。
　　“有什么好打算的，走着瞧呗”，史蒂夫轻轻叹了口气，“巴黎再好，也比不上家乡。我是不明白安娜怎么想的，按我的意思，能和安娜结婚，再生几个孩子，养几匹马，一家人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就最好不过啦”。
　　“可真像你老爹”。
　　“普皮？”
　　“哎……我是说，难怪杜邦小姐要离开你”。
　　史蒂夫纠正他，“安娜只是和父母搬到巴黎去”。
　　“难怪杜邦小姐要离开你搬到巴黎去”，普皮冲着他翻了个白眼，“美人儿向往的可不是过分平淡的生活，杜邦小姐也不是梅森夫人那样的女人——绝无冒犯之意，你妈妈是个好女人，只是不能算是个大美人”。
　　“她们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了！区别很大啊，我的朋友”，普皮好像遭到了冒犯，“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喜爱你那个小未婚妻吗？那你又知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受欢迎？”
　　“她很可爱，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事就是，安娜小姐是我的未婚妻”。
　　“哦，上帝”，普皮捂住额头，他精心准备的那套漂亮的女人的理论此时似乎完全派不上用场，他决定换一种方法来和史蒂文沟通。
　　“总有一天你还是要和杜邦小姐结婚的，没错吧，史蒂夫？”
　　“是没错，不过为什么这么问”。
　　“你有没有想过杜邦老爷可能把杜邦小姐嫁给别人？”
　　“这怎么可能”，史蒂文皱起眉头，显然他想起杜邦老爷对自己实在没什么好感。难道把安娜嫁给达米恩吗？
　　“杜邦老爷是个商人，而且是个成功的大商人。现在他搬去巴黎，很可能会得到一个国王赏赐的贵族头衔，运气好的话还有一块封地。而杜邦小姐，到时候她完全可以嫁给一个真正的贵族”。
　　史蒂文并不傻，相反的他很敏锐。他只是从未以这种角度看过这个问题，普皮几句话就已经让他明白过来。他转头看向普皮，神色认真的发问，“你的目的——我的朋友——是和我们今天要商量的事有关吗？”
　　普皮并不打算掩饰，他轻轻的微笑起来，“是的，史蒂夫。你想要杜邦小姐，我想要金钱和地位。只要我们成功了，所有的愿望都可以实现”。
　　史蒂文垂下眼睑，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白皙的手心上，“说说看，我的朋友”。
　　普皮挠了挠头，“你知道我们的国王很能花钱，这个国家地位最高的人，除了国王、主教、贵族、绅士和那些骑士什么的，就是大商人和金融家，因为他们能借给他们钱。你看，这几年我听到过很多消息，包括关于杜邦老爷是如何发家致富的，显然，他赚的就是富人的钱，然后再把它们借给富人”。
　　“制衣的布料、花边，玻璃、镜子，马车，珠宝首饰，精致昂贵的家具，最好的食物，这些每一样都有很大的需求，能买出很高的价钱。更别提还有帽子”，普皮指了指自己头上的帽子，“每个人都要戴帽子，不管是贵族还是农夫。马赛、里昂那些城市开办的高档的帽子工场，每天每天都把做出来的帽子换成大笔大笔的金钱”。
　　“想想看，我的朋友”，普皮缓缓拉住史蒂文的马缰，“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机会提供给我们，而我们所需要做的，只是拿到梅森老爷提供的一笔本金，然后，到鲁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