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罗兰的抉择》夜琅光

2、chapter 2

　　史蒂文来到镇上的时候，杜邦一家正忙着收整行装。
　　据杜邦老爷的说法，他在巴黎的宅邸早已安置好，而在巴黎，尚有许多大买卖等着他去处理，有许多大人物邀请他会谈，所以这次回来，他的时间很紧。
　　不得不说一句的是，杜邦老爷的积累财富的本领确实无人能及。当初只是向梅森老爷借了一笔本金，不过十年，他几乎成为王国最富有的人。什么赚钱卖什么，哪儿有机会就到哪里去。现在，他俨然已经成功，把钱借给这个国家最高贵的人们，跻身贵族指日可待。

　　杜邦夫人已经年近四十，早年的颠沛生活使得她的容貌和身体已然衰老。此时她穿着首都贵族们流行的紧身低胸裙，戴着顶绣满金线镶嵌华丽羽毛的大帽子——据说这是她的丈夫特意从巴黎带回来的，正站在宅子的大门口，指挥着仆人搬运行李和家具。
　　“日安，杜邦夫人”。史蒂文下了马，看着眼前乱糟糟的场面，不知道该把手里的马缰交给谁。
　　杜邦夫人回过身来，她的脸上扑了厚厚的粉，用以掩盖渐露狰狞的皱纹和深色斑点，“日安，史蒂夫。今天过得好吗？”
　　两个仆人抬着一座穿衣镜，摇摇晃晃地从前门走了出来，杜邦夫人赶忙扭过头去，大声呵斥要他们小心点。
　　“夫人”，杜邦家每个人都忙得热火朝天，史蒂文四下打量，只好把马儿拴在门外的一棵树上，他脱下手套，走过去站在杜邦夫人身旁。
　　“夫人，恕我冒昧，我能去看看安娜小姐吗？”年轻人的神情里透出些不安和焦虑，这使得他的眼睛看起来不是那么冰冷。
　　“请稍等，先生”，杜邦夫人看着仆人们把她心爱的穿衣镜完整的放好，这才舒了口气，转过来看着史蒂文，“你想见安娜？当然啦，史蒂夫，你应该见见她。她在楼上，自己的房间里”。看着年轻人转身要走，她又叫住了他，“史蒂夫……”
　　史蒂文回头，疑惑地看着她。
　　“安娜很高兴，因为要去巴黎”，杜邦夫人欲言又止，“好啦，赶快上去吧。趁我们还在这儿，你们应该好好的道个别”。

　　普皮故作镇定地走进梅森家大门，他放在身侧的右手握得有些紧，手心里免不了捂得潮乎乎的。
　　梅森老爷坐在餐桌旁，手边堆着水果、烤肉还有来自勃艮第的上等红葡萄酒。
　　“日安，梅森老爷”，普皮捏着帽子，恭敬地站在桌子对面。
　　梅森老爷呼噜呼噜的喝完了剩下的小半盆汤，这才用手帕抹了抹油腻腻的嘴唇和胡子，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小伙子”。
　　“谢谢您”，普皮坐下的时候，动作有些僵硬，他收腿的时候踢到了椅子，顿时尴尬地起身道歉，“对不起，我太紧张了”。
　　“坐下吧，坐吧”，梅森老爷摆了摆手，“我不吃人”，又自以为幽默的开了个玩笑，“也对你这样的小伙子没什么兴趣，换成这么大的姑娘就不一定了哈哈哈”。
　　普皮僵硬的笑了笑，用手背抹了抹额角的汗珠。“史蒂夫今天不在吗？”
　　“那个混小子又偷溜出去啦”！梅森老爷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又向普皮示意，“要来点吗？”
　　普皮慌忙摇头，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不了，谢谢您”。
　　梅森老爷满意的点点头，给自己添了些酒，“臭小子以为我不知道，哼，老爹什么都知道，老爹我精明着呢。那小子最近魂不守舍的，不就是因为杜邦家的小丫头”。
　　梅森老爷又吞了一大口酒，“安娜那小妞儿是长得不错，腰是腰，屁股是屁股。但老杜邦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想讨他的闺女做老婆，可得做好被狠狠敲上一笔的准备。哼，还不一定成”。
　　“杜邦老爷和从前可不一样啦”，普皮接住梅森老爷扔过来的青色小苹果，连忙表达了感谢，“听说巴黎的达官贵人都与他结交。现在正要举家搬到巴黎去”。
　　“狗屎运”，梅森老爷毫无避讳的表达了自己的嫉妒，“要不是当初我答应把金子借给他，哪里轮得到他在这里装腔作势。哼，史蒂夫那个臭小子，长这么大啦一点也不明白人情世故，如果不是要问我借钱，安娜会白送给他做未婚妻”？梅森老爷从鼻子里发出冷嗤声，手指从罐子里挖了一坨蜂蜜，涂抹在温热的烤肉上。
　　“我听镇上的人说，杜邦老爷和您是旧相识”？
　　“镇上的人”？梅森老爷哼了一声，“是你姑妈吧？那个挺讨人嫌的长舌妇”。
　　普皮尴尬的笑了笑，点头承认。
　　“那个老东西以前帮过我一点小忙”，梅森老爷把手指放到嘴里吮了吮，“当然啦，只要是别人欠他的，他能记一辈子，他欠别人的，最多只能记三天。如果你要问他怎么赚到那么多钱，这就是了”。
　　“啊，对了”，梅森老爷放下刚拿起来的烤肉，“陪我聊了半天，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
　　普皮握住手心青涩的小苹果，暗中坚定着决心，“梅森老爷，我是有些事情，想要和您谈谈。这件事，和史蒂夫也有些关系”。

　　“日安，安娜小姐”。
　　“史蒂夫！日安，你好吗，我的朋友”。苦恼于衣物打包的美丽少女听到熟悉的问候，惊喜的转过身，快步向门口迎来。她小心翼翼的垫起脚，绕开地板上敞开的箱笼，动作轻盈地像一只欢快的小鸟。
　　史蒂文忧郁而温柔的凝视着她。同样是杜邦老爷从巴黎带回来的紧身低胸裙，穿在少女身上竟然是那样可爱。美丽蓬松的金发下是一张姣美的面容，紧身衣完美的勾勒出少女窈窕的身形，而裙子上那些粉嫩的缎带，则衬得她好像花丛里飞出来的小仙女一样。
　　“亲爱的史蒂夫，你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啦”？安娜热情的搂住史蒂夫的手臂，仰起可爱的小脑袋笑容灿烂的望着他。
　　史蒂文把安娜漂亮的小手捏在手心里，轻轻的握了握，“安娜小姐，听说您就要去巴黎了，我来见见您”。史蒂文的视线落在少女白皙纤细的脖颈上，长裙的领口开的很低，稍微往下一点，少女饱满浑圆的胸脯突兀地整个落入眼中。
　　史蒂文苍白俊俏的脸颊上泛起一丝红晕。
　　“史蒂夫，你怎么啦”？安娜疑惑地问。她顺着他的视线低下头看了看，突然咯咯笑了起来，“你害羞了？你害羞啦，我亲爱的未婚夫！”看见史蒂文撇过脸，眼睛里闪过一丝羞恼，安娜拉着他的手晃了晃，“别气，史蒂夫，我发誓再不笑你啦！”她退开一步，提起裙摆原地转了个圈，“好看吗，史蒂夫？都城的贵族夫人和小姐都时兴这么穿，你别害羞，上次爸爸回来，说有位伯爵夫人在舞会上穿了件新裙子，把整个胸部都露在外头啦，可是大家都夸她好看”。
　　“安娜”！
　　“好啦好啦”，少女上前挽住青年的手臂，示好地冲他眨眨眼，“屋子里太乱了，走吧，我们去妈妈的会客室坐坐”。

　　不仅杜邦家的宅子是附近最好的，杜邦夫人的卧室更是像巴黎的贵妇人们一样，拥有似模似样的更衣间和会客厅。不过此时的会客厅却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几把椅子孤零零的摆放在地板上，墙角的桌子上叠着厚厚的漂亮窗帘——它们从前可是挂在那边的窗子上，墙上的画儿都取了下来，挨着墙边摆放着，墙角的地上还遗漏了一支花瓶，里面的鲜花已经枯萎了。
　　“这几天家里到处都乱糟糟的”，安娜拉着史蒂文走进会客室，请他坐在一张椅子上。“那个玻璃花瓶我挺喜欢，可是妈妈说到了巴黎会有更好的，或许我们可以换套漂亮的瓷器”。她扶住裙摆，屈身坐在史蒂文对面，“好啦，史蒂夫，我们来好好的说说话吧。上个礼拜你还带我去看你家刚出生的小马驹，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就要分别啦。说实话，我有点舍不得你”。
　　“安娜”，史蒂文望着她柔顺的棕色眼睛，本就酝酿了很久的心情一下子全部变成了伤感，他握住少女的手，把她们放在自己膝头上，“您可以留下来吗？”
　　“真是说傻话”，少女用一只手的手背触碰他深棕色的卷发，它们垂落在他的脸颊边，没有被夹在耳朵后面。“以后我们就要搬到巴黎去啦，不过我会给你写信的，我的朋友”。
　　“安娜”，史蒂文双手轻握住少女放在他膝头的那只手，“留下来，我会照顾你！如果杜邦老爷不反对，我们可以这几天就把婚礼办了”。
　　安娜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史蒂夫，你对我很好。但是我还年轻，我想去巴黎看看，看看父亲口中的王都是什么样子。你知道吗”，安娜的眼神渐渐的有些心不在焉，“国王正在修建新的宫殿，等到新的宫殿修好，他们就要从枫丹白露搬过去。听说那将是法国最富丽堂皇、光彩夺目的宫殿，难道你不想亲眼看看吗”。
　　史蒂文看着少女沉浸在幻想中的笑容，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再阻止她了。正如他老爹时常说的，“男人爱事业，女人爱金银”，巴黎奢华的上流生活正呼唤着杜邦小姐，她已经迫不及待要去那里，开始新的生活。
　　史蒂文的心中还有许多话儿来不及倾述，但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掌心里的白嫩小手，然后露出一个忧郁的笑容，“是的，安娜。每个人都想去亲眼看看，我也并不例外。在你离开之前，让我们好好的道个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