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罗兰的抉择》夜琅光

13、chapter 13

　　从第二日起，迪兰正式开始了他的学徒生涯。乔本来就是个严肃的男人，在教授过程中更是十分严厉，这大大有别于迪兰所曾接受的现代教育。但或许是迪兰骨子里本就流淌着驱魔者的血脉，他对于这些稀奇古怪的知识产生了十分浓厚的兴趣，学习起来也格外认真。另外，迪兰并不觉得乔的严厉有什么不好，他自认为不算是意志坚强的人，有乔施与的压力，可以使他更加投入。
　　白天他在地下学习，而当夜晚来临，他在乔的引领下走向郊野。这座古老的地道四通八达，他们打开从内部扣合的盖子，钻出地道来到外面的世界。夜晚是众兽的狂欢，而乔教他辨别它们。起初，他们上墓地斩杀那些肮脏丑恶的食尸鬼和行尸，这种行尸，乔介绍道，在众多欧洲的人眼中等同于吸血鬼。但乔和迪兰都知道，吸血鬼，或者说血族，它们是另外一种强大的邪恶生物，邪恶而优雅，冰冷而深沉。随着迪兰的进步，乔又教他同那些狡诈又凶残的地精对峙。不同于蠢笨的食尸鬼，地精的狡猾往往别出心裁，“别大意，别放松，小心你会成为这些小恶魔的盘中餐”。
　　迪兰过得很充实，他感到自己一天一天成长起来，进步肉眼可见。乔对他也算满意，他的肯定并不常常挂在嘴边，但每当迪兰成功完成课业，他便将更深更难的东西教给他。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是每当沉睡入梦，迪兰总是感到隐隐的不安。他不知这不安来自何处，是来自他的境遇？还是仅仅因为缺乏安全感？
　　这些日子他不常想起碧雅尔，但这并非意味着他不再想念他。或许……或许有一天，他想，当他站得高一点，当他了解的多一些，他可以理解他，可以对他施以影响。到那时候，或许他们的关系会好一些，对于魔王来说，他也不再是可有可无的。他很期待这天的到来。

　　在叔叔的帮助下，史蒂文和普皮的鲁昂之行大有收获。作为一名成功的工场主和贸易商人，希德的确算得上八面玲珑。他将史蒂文和普皮介绍给他的朋友——要知道他朋友众多，而朋友们也热情的为这两位小伙子出谋划策，或将他们介绍给更多的朋友。这使他们大大增长了见识。在几位贸易商的热情邀请下，他们甚至乘上航船，去亲眼看看货物是怎样由产地输往各大城市，亲手感受用商品换回白银。
　　现在他们已经熟悉这样的生活，这同乡下的平静不同，永远有着忙不完的活计，和各式各样的挑战。希德的朋友们是否如表现的那样看好这两位青年尚未可知，但他们向两位年轻的朋友伸出橄榄枝，给他们提出许多方案，由他们自行选择。
　　在这个纷纷杂杂的大圈子里，史蒂文免不了感到眼花缭乱。毕竟他天性喜静，热闹的交际圈固然好，但只要稍有空闲，他更愿意把时光消磨在希德的书房里。
　　他们已经另寻了一处住所，由一位外国来的商人友情提供。那位先生每年在鲁昂不过逗留几个礼拜，正因为这样，他将那所半新不旧的大房子以合理的价钱租借给两位青年。所幸住所离希德的宅邸并不算远，史蒂文就常常忙里偷闲走上一段儿路，探望祖母，更多地沉浸在如饥似渴的阅读中。
　　这些日子他去探望的次数明显减少，因为普皮坚定的阻止他，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好好商量。
　　有一位工场主打算转让一条生产手工花边的线路，它们全部由附近乡下的妇女们完成。平民可买不起这些花边，它们大多被卖给贵族和金融家，或者他们的裁缝。希德却建议他们不要急着开办工场，有希德提供的人脉和帮助，他更希望他们从贸易商做起，这是希德的老本行，他可以指点一二。更重要的是，两个毫无经验的年轻人，希德实在不放心他们一次投入太多埃居。
　　这段时间以来，普皮总是红光满面，他衣着得体，时常展露着自信而开朗的笑容，当然，这笑容里总有些年轻人特有的野心勃勃的意味。他十分擅长同商贾们打交道，总能讨他们喜欢，这让他对自己十分满意，他认为自己是个天生的商人。
　　也正因为这样，普皮对于事业和随后的成功有些迫不及待。他的好友虽然一直支持他，这些日子里也算积极，但普皮却总觉得他不够上心。尤其在这个紧要关头，决定他们展翅高飞的关键时刻，他还总念念不忘希德的书房，让普皮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受。
　　普皮已经不是当初乡下的那个傻小子，他有手段有计谋，并能将它们更好的运用出来。所以他同史蒂文描述他们的理想，并向他说明近期他们的人生将发生什么变化。在史蒂文想要去同那些书本做伴儿的时候，他则会强硬的阻止他。他们是最好的朋友，他知道他会听他的。

　　从那日晚餐后，乔不声不响的离开，似乎让希德沉郁了好一阵子。最善于察言观色的普皮忙于为事业奔走，史蒂文则对周遭缺乏关注，而老祖母年纪大了，白天也总是打盹犯困。所以似乎谁也没有留意到这件事。
　　这天史蒂文好不容易从宴会上脱身——他离开的时候，普皮还同好几位先生坐在一起，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要谈。
　　史蒂文先回家换了一身不那么正式的衣服，要知道漂亮华贵的衣服穿起来并不总是那么舒适。随后他买了一束小小的鲜花作为给祖母的礼物，就向希德的宅邸踱来。
　　当他敲开希德家的大门，女仆说希德竟难得的在家。要知道希德可是个大忙人，他有生意要看顾，还有许许多多应酬交际。基本上除了晚餐时间，一天之中很难在家里看到他。
　　有一段时日没同希德坐在一起，喝上一杯茶或者说说话，史蒂文对这位慷慨慈善的叔叔也有几分想念。所以他屏退了女仆，轻车熟路的向希德的书房走去。
　　宽阔的书房里空无一人，史蒂文愣了愣，将花束随手插/进书房门口的小花瓶里，就转身向会客室走去。
　　一声瓷器破裂的声音响起，仿佛是谁失手把茶杯摔在了地上。史蒂文担心年迈的祖母，快步来到会客室外。
　　“希德你心里就没有我这个母亲”！祖母的声音很大，饱含着愤怒。史蒂文皱起眉头，伸出手正要推开会客室的大门。
　　“从前你对欧也妮也是这样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欧也妮，我也愿意自己的儿子娶他心爱的姑娘！可是现在呢？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要用这个做借口吗！”
　　史蒂文的手按在木门上，他用力推了推，门锁着。
　　祖母的声音再次响起，“连史蒂文的儿子都那么大了，他有三个孩子。可是希德，你是我的长子，虽然你父亲去世很早，但他对你的期望我都一字不差的转述给你。可是你是怎么做的！你是怎么对他的”！
　　“妈妈……”
　　“闭嘴，希德！你是个男人，而且还是长子！不要再说你对女人硬不起来这种话，你是我的儿子，我知道你健康得很！就算你年轻时喜欢过盖兰家的小子，可是他早已经死了”！
　　史蒂文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心中的惊讶无以复加。叔叔不喜欢女人，他喜欢盖兰……他喜欢男人？史蒂文只觉得心如鼓槌，他苍白的面颊染上一层殷红，连耳朵都滚烫得好像要燃烧起来一样。祖母的话，就像推开了一扇禁忌的大门，而在此之前，他从不知门内的世界。
　　“妈妈”，希德低沉的声音从门内传来，“是我对不起您和父亲。但是这些年就这么过来了，我也已经老了。史蒂文是个好孩子，我完全可以将他看做自己的儿子。何况我们早已说过不再谈这件事……”
　　“不谈？我也想不谈，我也想忘记。哦，希德”，祖母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希德，你为什么会这样”。
　　“妈妈，妈妈”，希德的声音变得深沉柔和，“嘘，妈妈，您需要休息。我会叫女仆来收拾……”下一秒，他打开了会客室的门。
　　由于之前太过惊讶，待史蒂文反应过来，他已经来不及离开。打开房门的希德同他面面相视，他的眼眶有些发红，但他很快向前走了一步，反手带上房门。
　　一闪而过的门缝里，是祖母疲惫地靠在椅子上，同黄金等价的白瓷杯子已经变成一堆碎片，静静的躺在地上。
　　史蒂文脑中回想着这个场景，久久回不过神来。等他清醒，希德已经搭着他的肩膀，把他带到了书房里。
　　希德请他坐下，随后坐在他的对面。
　　“你都听到了”？
　　史蒂文窘迫的点了点头，他感到十分尴尬，甚至不敢去看希德的脸。
　　“你一定也十分难以接受……这样的事情发生，尤其我还是你的亲叔叔”，希德说。
　　史蒂文点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放心吧，叔叔。我……我不会说出去的”，他保证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他仿佛听到希德叹了一口气。
　　“好吧，孩子”，他感到希德站起来，走到他的身边，“希望你还像从前一样，愿意来这里读读书。多陪陪祖母好吗，你知道的，我不怎么在家”。说完，他离开了房间。